金人并无太多史籍可供阅览,更别提从史籍之中找出能够有利于崔忠献谋反王氏高丽的理由来。
自然,这一切还需要燕王叶青亲力亲为,为张齐颜出谋划策也罢,还是为崔忠献寻找正当理由也好。总之,想要为崔忠献谋反王氏高丽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叶青就必须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让崔忠献的谋反,宋、金能够深度参与其中的理由来。
叶青甚至当着张齐颜的面,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在来到正厅赵盼儿的注视下,异想天开道:“要不你问问崔忠献,是否愿意改姓王?如此一来,推翻王氏高丽是不是理由就充足一些了?” 张齐颜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宋廷贵为第一人的燕王,愣了半天才说道:“这……这样不好吧?”
“其实我也觉得可能这样行不通。”叶青撇撇嘴,丝毫不在意张齐颜那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他的目光,抚摸着下巴想了想接着道:“如今高丽的前朝不外乎是新罗、百济、高句丽,虽后三者与前者之间毫无关联,但……据说高丽之命的由来,便是来自于高句丽的改称。当年高丽建国后,曾有大臣在为高丽正名,言:我国即高句丽之旧也,故号高丽。”
“所以这能证明什么?”叶青看了一眼有些目瞪口呆的张齐颜,又看了看不知何时进来的赵盼儿,而后接着说道:“这最起码能够说明……高丽上下俱乃窃贼也。为何?因为他们的国号高丽都是窃取高句丽而来,正所谓上行下效,既然国号都是他们的皇帝窃取他人之名而来,那么高丽的百姓就更是身俱不死贼心了是不是?”
张齐颜见叶青再次望向他,即便他眼下被叶青的一番话弄得一头雾水,但也是强打精神连连点头附和道:“是是是,燕王所言甚是……但……但这与如何说服崔忠献是否那个关系……。”
“你别急,我们再好好捋捋。”叶青继续抚摸着下巴摆手说道,这般情形看在张齐颜与赵盼儿的眼中,倒是让两人有些感觉哭笑不得。
这明明是他自己云山雾罩的说了半天,而后人张齐颜只不过就是问了一句,怎么就看出来是人家张齐颜着急了呢?在赵盼儿看来,明明是燕王自己有些束手无策好吧。
张齐颜为了自己在金国的仕途,自然是不敢反驳燕王殿下,只能是无奈的点着头,心里头叹着闷气低声说道:“还请燕王赐教才是。”
赵盼儿终究是一个女子,虽不如张齐颜那般城府心计深沉,但心思终究要比张齐颜细腻很多,刚刚燕王一番云山雾罩的言语,虽然没有听出来跟崔忠献之间有何关联,但她却是听出来了一点儿:那就是眼前的燕王好像对高丽很讨厌!
而且看样子,不止是讨厌高丽的皇室贵族、王公大臣,好像就连老百姓都在他讨厌的范畴内。
要不然的话,她实在是没有理由相信,燕王把高丽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归为窃贼一类中的原因。
“那不如这样吧。”燕王殿下抚摸着下巴,抬头看着张齐颜、赵盼儿投来的眼神,想了下后道:“反正时间已经过去大概得有两三百年了吧?”
“什么意思?”张齐颜不解的问道。
赵盼儿更是睁大了眼睛,对于此时叶青展现在她眼前的燕王形象,她心里头更多的是充满了好奇与兴趣,毕竟,她还从来没有看到燕王如此有趣的一面,而且是在谈论国之大事儿时!
“既然高丽上下都喜欢偷别人的东西,比如偷人家的国号稍加更改就成了自己的,比如偷人家的文化、节日乃至文字,甚至还有一些历史风流人物都要被认定为他们高丽人,那么我们就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叶青沉浸在自己伟大的构思中不可自拔,嘴角的得意已经让哪怕是瞎子都能够感受的到。
“偷这一词是否需要那个斟酌一番,毕竟是一个国家……。”张齐颜此时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位燕王殿下的思维,偷文化、节日、文字,他还稍微能理解一些,但这偷历史风流人物他是如何也理解不了。
毕竟,在他的思维中,偷人只有一种,那就是那种下三滥的勾当:毫无廉耻的女子偷汉子一种而已,难不成在燕王的眼中,高丽上下还不如偷汉子的女子?比偷汉子的女子还不要脸?还不知廉耻?
“我这么跟你说吧。”燕王抿了抿嘴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意犹未尽的说道:“你觉得用偷一词形容高丽言过其实了?还是觉得过分了?其实我告诉你,用偷一词都实在是无法形容高丽人的无耻与卑鄙,这都算是轻的了。”
“燕王跟高丽之间不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吧?”张齐颜小心翼翼的问道,旁边的赵盼儿,立刻感兴趣的竖起了耳朵,八卦之心在女子身上可见一斑。
不过让他们二人失望的是,燕王殿下毫不犹豫的摇头道:“那倒没有,就是单纯的对高丽看不顺眼,不耻高丽人。”
“这……。”张齐颜再次瞠目结舌,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燕王往下聊了,感觉这天已经被燕王聊死了。
赵盼儿实在是忍不住心头的好奇,甚至连规矩都抛到了脑后,小心翼翼的好奇问道:“那您想要伐高丽,不会就是……就是……就是因为看高丽不顺眼,不耻高丽人偷文化、节日、文字,还有那……那偷人的不耻行径吧?就是简单的只是为了出口恶气?”
说到偷人时,赵盼儿显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心头对于燕王殿下的好奇心,终究是战胜了难以启齿。
“不行吗?”叶青无辜的问道,赵盼儿跟张齐颜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这理由实在是……实在是……。
两人都想要用无耻来形容燕王想要伐高丽的理由,但转过头来想了想,相比起燕王的行径,好像还是高丽人的行径更为无耻、不要脸一些吧?
毕竟偷人家的东西是不对的,而且还偷的如此理直气壮,只是把人家高句丽的国号拿掉一个字,就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国号!
张齐颜无奈的再次叹口气,转念一想,发现他们讨论的主题已经跑偏,急忙向叶青再次请教道:“既然如此,但不知道燕王打算如何让崔忠献师出有名?”
“高句丽是不是狗我不知道,但高丽是真的狗!”燕王殿下再次语出惊人道,噎的金国礼部尚书张齐颜恨不得拂袖走人。
不过念在是他在求人的份儿上,张齐颜只能够依靠着自己的城府与涵养,再次符合着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赵盼儿则是再次目瞪口呆,对于燕王的印象,她突然觉得得重新认识一下了:高句丽是不是狗我不知道,但高丽是真的狗,这话说的,真是……没毛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发泄完心中的超前不满,看着张齐颜既无奈又无语的样子,叶青这才转回到正题:“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高丽可以偷掉高句丽国号加以更改,便变成自己的,那么不妨就让崔忠献以高句丽正统自居,如此一来,崔忠献岂不就师出有名了?只不过是想要替高句丽要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何错之有?”
“崔忠献乃是高句丽正统遗留之后?”张齐颜终于抓住了重点道。
叶青脸上的玩味消失殆尽,赵盼儿眼中,那个即便是平日里一脸温和笑容,但一样给人一种睥睨天下,仿佛拥有无尽威势、让人拜服的燕王又回来了似的。
“不错,如此既能够让崔忠献谋反师出有名,而且还能够让高丽国内其他有不臣之心的人,也在暗中动起偷窃的心思。”城府阴沉的叶青,扫了一眼张齐颜、赵盼儿,便继续说道:“一旦崔忠献打出恢复高句丽正统的旗号,那么其他人会不会也顺势跟着打出新罗、百济的旗号呢?”
张齐颜终究是汉人,何况读的也是汉书,此时此刻是瞬间秒懂,脸上瞬间露出欣喜的表情,道:“高丽之国来自一统高句丽、新罗、百济,所以只要有了崔忠献振臂一呼,那么其他人想必也会响应其呼声,如此一来,崔忠献谋高丽之时,那高丽皇帝,即便是短时间内只需要针对崔忠献一人,但时间一长,只要崔忠献不会在短时间内被镇压,那么其他人就会打着恢复新罗、百济正统的名义揭竿而起,如此一来,高丽皇帝三面受敌,那么便不能专心只对付崔忠献一人。”
“只有高丽彻底乱了,我们才有机会。而如此一来,张大人的仕途之高升岂不就是指日可待?”叶青奸笑的像头老狐狸一般,继续看着张齐颜说道:“当然,这些还望张大人转告给完颜珣。”
“自然,那是自然。”张齐颜心领神会,他自然是很清楚,只要把今日与叶青这番长谈转述给完颜珣,那么完颜珣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完颜珣依旧是愿意把接触宋廷、高丽一事儿放心交给张齐颜,那么借此之势,张齐颜立刻被升迁至更为重要的差遣,就更是水到渠成了。
如此一来,张齐颜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在朝堂之上压制住完颜福兴、完颜脱达为首的朝堂势力,也就更加有了胜算。
再次几番寒暄之后,张齐颜便满意离去,替叶青送走张齐颜的赵盼儿,在后花园的亭阁内找到了一身轻松的叶青。
望着不远处那叶青伟岸的背影,赵盼儿的双眸不自觉变得有些痴迷,如果说今日之前,她眼里的燕王是何等的尊贵与何等的权利在握,总是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的话,那么今日在见过燕王的另外一面后,这让赵盼儿在面对叶青时,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奴婢见过燕王。”赵盼儿走到叶青身后行礼道。
“董晁走了?”叶青转头微笑看着赵盼儿问道。
赵盼儿点点头,而后在叶青坐下后,自己这才在对面不远处坐下来,微风吹过花园带来花朵与泥土的芬芳,唯有空气中有些恼人的热浪,使得这一刻少了一点儿自然的安逸。
“再过几日,怕是还要劳烦你辛苦一趟。”叶青对着在自己面前,少了几分拘谨的赵盼儿说道:“一旦这边事成,虽说到时候不用我们出兵相助,但有些事情还需我们推波助澜才行。”
“燕王就不怕金国察觉到您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赵盼儿眨动着明亮的眸子,精致的脸庞极为容易让人心思恍惚。
“这是董晁跟你说的?”叶青双手扶着膝盖温和的问道。
赵盼儿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道:“一些是董老说的,不过更多是奴婢的猜测。”
“所以若你是完颜珣,你会如何做?”叶青也不去过多细问她是如何猜测到的。
“应该会暗中提防燕王您这边的举动,同时也会在相助崔忠献时,尽力拉拢您出兵相助崔忠献,而非是由他一人出兵相助。”赵盼儿微微蹙眉,洁白如玉的额头在阳光下显得更为诱人。
“提防也好,拉我们下水相助也好。这两者于我们而言,哪一个可牵制我们?”叶青继续问道。
赵盼儿抬头看着叶青,神情之间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大方的笑了一下后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管金人选择哪一个,其实他都是一样的难受。不拉拢您相助崔忠献,他会担心自己出兵后金国的兵力空虚,而拉拢您出兵相助崔忠献,势必就要门户大开让燕王麾下的大军借道进入金国境内。所以……完颜珣不管选择哪个,其实都是引狼入室、或者是养虎为患?”
叶青眼神里充满了赞赏之意,不得不说,此时赵盼儿表现出来的聪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当下带着些考校的意味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打算过几日让你去哪里?”
赵盼儿歪头蹙眉,妙龄女子的那股烂漫与青春气息展现的一览无余,想了下后试探性说道:“燕王是想让奴婢……潜入高丽,或者是……金国前皇后?”
“本王可不敢私自令你前往高丽,一旦本王如此做了,董晁还不得找我拼命?”叶青笑了笑,继续说道:“待这边事情有了定论之后,你便启程前往卢龙去接李师儿到辽阳。”
明显能够感受到,赵盼儿在听到这个差遣后,整个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连那大有可观的胸口,仿佛一下子都高耸了不少。
叶青自昨日起也一直在思索把李师儿带到辽阳的人选,眼前的耶律石北、耶律乙薛虽然都是人选,但若是完颜珣这边有变的话,他还需要他们留下来或是相助崔忠献,或是为金兵掠阵,所以自然不能够去接李师儿。
何况,如果接李师儿到了辽阳后,便是进入了金国的势力范围,李师儿的安危也是一个重要问题。
虽说李师儿的跟前有完颜陈和尚等几个在金国颇有威名的武将,可若是完颜珣在李师儿到达辽阳之后跟他们玩阴招的话,这些在沙场上大开大合惯了的武将,还真不一定能胜任的了护卫李师儿周全的差遣。
耶律月或许可以是一个最佳人选,但耶律月如今还没有从安西都护府回到燕京,等同于远水不解近渴。
而且即便是回到了燕京,他叶青就真舍得让耶律月再次不辞辛苦的奔赴辽阳吗?哪怕是他叶青真舍得,耶律月也愿意,可自燕京短缺现银一事儿后,他家里的那几位女眷,就几乎都对李师儿充满了敌意,说不准到时候,还巴不得李师儿身死辽阳,让她们几个妇道人家落个心里痛快呢。
所以叶青思来想去,眼下能够护卫李师儿周全的,还能够听命于自己,不会对李师儿产生任何敌意的,好像就只有眼前这个赵盼儿了。
毕竟,若是男子,也不过是只能够护卫李师儿周遭的安全,而若是近身的地方,他手里的这些人,恐怕就没有一个合格的,只能是女子来守护在李师儿的身边。
所以如此一想,就算是耶律月其实都不怎么符合这个差遣的要求,毕竟,贵为燕王夫人的耶律月,还有一个辽国公主的身份,若是让一个公主去护卫一个可以算作是亡国皇后的安危,耶律月会干吗?
叶青反正是心里没底,而且以他现在在内宅的地位,说话人家都不一定会听。
“奴婢定不辱命,一定不辜负燕王的信任。”赵盼儿有些激动的起身说道。
叶青虚空中压了压手,示意赵盼儿坐下来,笑着道:“这次差遣可不止是让你安全护送李师儿到达辽阳,而是让你在把她接到辽阳后,还要近身守护好她的安危。一来,我手里没有可以时刻贴身守护在李师儿身边的人选。二来便是,你在辽阳多年,对于辽阳也极为熟悉,有些什么事情,你处置起来要比他人更为熟悉一些。当然,本王不会单单只让你一个弱女子守护在李师儿的身边,这几日,你便跟随着耶律石北,让他帮你精挑细选五百将士,到时候全权归你赵盼儿统率,如何?”
“奴婢遵命,奴婢定不负燕王您的嘱托。”赵盼儿又要起身,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被叶青宽厚的手掌按在了肩膀上。
抬头看着让她仰望的男子,只听到男子低沉的说道:“早些年你替赵宋受的屈辱,本王许诺,有朝一日你可以亲自去讨回。”
说完后,也不等浑身颤抖的赵盼儿答谢,叶青便轻轻安抚似的拍了拍赵盼儿那柔弱的肩膀,便离开了廊亭,留下赵盼儿一个人怔怔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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