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中卫客栈内,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武廉条件反射的抬起头露出热情好客的笑容,到了嘴边的:真不好意,小店客已满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开始皱起了眉头。
“那个商队不见了,确切的说是,其中的两人不知不觉的就消失了。”武廉注视着的来人,快步走到他跟前说道。
“怎么回事儿?人竟然在眼皮子底下都能跟丢了?”武廉双手一紧,不满的问道。
“热辣公济的府上我们进不去,里面的内应也没有反应,我看着这么久还没有出来,就想着怕是人跟丢了。”来人有些受不了武廉那刀子似的目光,低下头说道。
“废话,从昨天进入热辣公济的府邸,到了现在还没有出来,一夜一天了快,人当然是丢了。”武廉捶着柜台冷哼道:“派人找了吗?全兴庆城都去找,城外各个官道上,都派上人……。”
“老大,我们手里哪有那么多人?前些时日,您为了找一条回大宋的安全路径,已经撒出去了不少人手,如今我们……。”那手下两手一摊,有些为难道的:“如今能够动起来的,包括扬州商会的一些商旅,我能够动用的都动用了,但兴庆城这么大,官道这么多,咱们的人手不够用啊,根本找不过来。”
武廉不由得无奈叹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手下说的是事实,而且他们在兴庆城,又不是官府的人,就算是找人,也得是秘密的暗中寻找,这无疑是更难了,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是我大意了,本以为能够钓上一条大鱼啊。”武廉有些追悔莫及的感叹着,而后想了下后果断道:“这样,立刻告诉所有人,以前往大宋的官道为主,特别是沿途的商旅,一定要……。”
说了一半,武廉心头又是一阵无力,除了自己几个人之外,旁人根本不知道那两个人假商人长什么样儿,这让扬州商会的商旅如何来甄别?总不能在官道上,看到形迹可疑的就抓起来审问吧?那样的话,恐怕就得把扬州商会彻底给暴露了,得不偿失啊。
“我敢肯定,他们在热辣公济的府里若是谈妥了事情,必然是会第一时间回宋廷的。这样,你立刻奔去兰州……算了,你守在兴庆府,我亲自去兰州。”武廉想了下,还是觉得自己去保险一点儿,自己的手下跟风解客栈也不熟,而且若是在兰州还是毫无音讯的话,到时候必然是要找河对面的虞允文大人帮忙,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他自己亲自走一趟兰州最为妥当。
武廉趁着城门还没有关,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夕阳,接过手下从后院马厩里牵出来的马匹,跟手下交代了几句后,便飞身上马向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扬州城内,柳轻烟终于临盆,在府里上上下下的紧张跟喜悦的氛围内,终于是给叶家添了一个叶家官人日思夜想,挂在嘴边的千金大小姐。
燕倾城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是从嗓子眼儿放了下来,紧张的浑身也是一层细汗的她,跟虚弱的柳轻烟安慰了几句后,便再次往前厅走去。
许庆看着燕倾城奔出来,打心里感到心疼,如今这么大的府邸,上上下下就靠着倾城这么一个弱妇人打理,夫君如今北征在外,两个姐妹还要替父君坐镇临安,只有她一个人,在府里忙上忙下,为这个诺大到无法想象的家,任劳任怨的提供着一切的费用。
看到许庆的神色颇为凝重,燕倾城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而后还不等她走到许庆跟前相问何事儿时,却见在许庆的背后,缓缓的闪出一个人影,赫然是府里的前门房陶潜。
“陶潜恭贺夫人府上添丁,当真是可喜可贺啊。”陶潜率先行礼道。
看着风尘仆仆的陶潜,燕倾城不用猜都知道,陶潜怕是刚刚到达扬州,就赶紧来府里了。
燕倾城谢过陶潜的恭贺,而后也接过了陶潜备下的礼物,一副黄金打造的长命锁,以及白纯、钟晴二人托陶潜带过来的一箱子礼物后,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燕倾城把陶潜让进前厅后,许庆并没有离去,而是在旁说道:“商会里面怕是混进了一些生面孔,由此去了西边,临安那边不放心,所以还希望你这边能上点儿心。”
陶潜笑着在旁点点头,而后说道:“临安的两位夫人本来想回来的,但朝堂之上的一些事情也比较棘手,而且……可能是兵部的人,所以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所以便让我亲自过来……。”
“商会里面的人都会有造册登记,若是混入朝堂官员,我不可能不知道。”燕倾城不等陶潜替白纯、钟晴说完客套话,便开始琢磨着商会里的事情。
“所以说也有可能用的假名字,如此一来,混进商会后,这一路西行,因为有扬州商会的旗号,就是连虞允文虞大人,都不会查验便能够顺利到达夏国。本以为会是前往金国,但在金国的四时之一,却是没有查到半点儿踪迹,所以才顺着往西边查……。”陶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件事情,他们一开始方向的错误,从而使得他们一直处于落后于人一步的境地之中,一时之间竟然是步步跟不上。
燕倾城开始蹙眉,柳轻烟刚刚诞下一女的喜悦,此时早已经从她稍显疲惫的脸上完全消失,她知道伞的结构,更知道四时是指临安的白纯、钟晴,以及北地五路的李横,以及一直在金国的董晁。
在她的心里,四时可是叶青手里最为重要的几个人,同样,这几个人在她眼里,各个都是神通广大,但即便是如此,竟然还是没有查到两个假商贾的去向,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好,没问题,你现在就可以前往商会,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查阅,我会立刻知会崇国公、还有贾伟以及我兄长他们,绝不会阻拦你查询。”燕倾城蹙眉思索了下后果断的说道。
“如此就谢过夫人了,事急从权,我就不久留了,我立刻就前往……。”陶潜依旧是从容微笑着,但其立刻起身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急切。
燕倾城无声的叹口气,也不再挽留陶潜歇息一会儿再去,便示意许庆送陶潜出去。
像是知道燕倾城还会在前厅等他一样,许庆送走陶潜再次回到前厅时,便看见燕倾城一手拄着下巴在那里蹙眉发呆。
“这次的事情很危险吗?”燕倾城一动不动的问道:“跟我夫君的安危有关系吗?”
看着说完后,转头望向自己的燕倾城,许庆站在门口,想了下后道:“兵部留正是赵汝愚的人,元日的事情虽然对赵汝愚有些影响,但无奈因为圣上跟太上皇之间的关系,从而使得此事儿功亏一篑,没能够达到叶青西征前的目的,所以接下来怕就是回过神来的赵汝愚,开始报复的时候了。” “那岂不是……。”燕倾城首先想到的便是远在辽国的叶青,但转念一想,大辽国距离临安那么遥远,赵汝愚就算是想要报复叶青,恐怕也是鞭长莫及,而钟晴跟白纯如今可都是在临安:“白纯跟钟晴会不会有危险?”
“现在还说不好,但我觉得自保应该没有问题。赵汝愚为人圆滑,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从不会与人正面冲突,当年扳倒信王一事儿,赵汝愚也是忍了多年,最终才敢出手的。所以这一次,即便是白夫人跟钟夫人两人独处临安,但赵汝愚若是想要正面报复,怕是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在暗中搞什么伎俩,所以我猜想,这恐怕也是白夫人跟钟夫人无法从临安脱身的原因,她们应该是想要弄清楚,赵汝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吧。”
燕倾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出前厅后又突然停下来,背对着许庆,语气有些冰冷的说道:“一会儿麻烦许叔您亲自跑一趟庆王府,就说是我燕倾城说的,宗室不能只是看热闹、坐收渔利,该是出把力气的时候了。”
“夫人这会不会……。”许庆心头一惊,他显然没有想到,倾城这丫头,发起狠来后,竟然还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主儿!
“许叔放心去就是了。”燕倾城打断许庆的话语,说完后便向后院走去。
看了看已经神志清醒了很多的柳轻烟,旁边那小家伙也已经安稳的进入了梦想,整个房间虽然依旧是密不透风,但好在,经过一番收拾后,一切都回复到了原来的样子,此时的柳轻烟,看起来虽然还是很虚弱,但精神倒是清爽了很多。
跟着柳轻烟又若无其事的说了几句话,而后把叶青离开前,留下的叶小凤的名字,以及陶潜送的长命锁放在了婴儿旁边后,便再次下楼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如今已经能够大大方方从后门直接进入崇国公府,所以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两个公子,跟人家崇国公府里的两个千金,此时正玩耍的不亦乐乎。
不远处的信安郡夫人,看到燕倾城的身影时,便立刻面带微笑的起身迎了过来。
而另外一边的临安,白纯的马车在刑部尚书钱象祖的府邸前缓缓停下,而后也不见有人下车,马车便再次缓缓启动,绕了小半圈后,又在尚书府的后门停下,白纯的身影则是一闪而过。
“象祖见过叶夫人,知叶夫人一直在临安,本想拜访,但奈何叶夫人仙踪难觅,象祖如是说可绝非是客套话。”在只有一个丫鬟的厅内,钱象祖看着面色冷漠的白纯说道。
“钱尚书客气了,是妾身不懂礼数,一直不曾拜访钱尚书才是。”很少笑的白纯,此刻也不过是嘴角微微上翘,就算是微笑着客套寒暄了。
“不知叶夫人今日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儿?”钱象祖也不好跟白纯一直客套、寒暄,所以干脆就直接问来意。
“妾身今日冒然打扰钱尚书,确有一事儿相询,不知道钱尚书可认识龚茂良、汤宗元二人?”白纯也不再客气,便直接问道。
“此二人……龚茂良乃是军伍之人,而汤宗元则是兵部一个员外郎,谈不上认识,但知道这两人。”钱象祖如实说道。
“那钱尚书可否查查看,这两人是否还在临安或者是军伍?”白纯想了下后说道。
“不在临安,汤宗元告假,龚茂良则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没关系,明日钱某便可给叶夫人一个确切的答复,如何?”钱象祖斟酌了下后说道。
“那就多谢钱尚书了。”白纯起身,扶着侧首桌面起身后,一枚弹壳,则是静静的立在了桌面上。
钱象祖目光飞快的扫过,心头一震,看着往外走的白纯,又看了看那枚弹壳,紧忙跟着白纯的脚步道:“钱某先送夫人出去,而后立刻去查这两人的踪迹。”
“若是可以,不知道钱尚书对此二人下海捕文书如何?”白纯站在钱府的后门处,回过头来说道。
“这么说来,叶夫人可以确定,此二人已经不在临安,而且都确实犯了事儿?”钱象祖谨慎的道:“那就有劳叶夫人打理下大理寺了,如此一来,不管是刑部还是大理寺,都能够便宜行事。”
“好,没问题,那就多谢钱尚书了。”白纯再次嘴角上翘,对着钱象祖行礼后便出门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自是不用多说,这边白纯拜访钱象祖府邸的同时,钟晴则是在三婶酒馆里头,见到了大理寺卿孟珙,而在酒馆的一个角落里,老刘头跟赵乞儿则也是带着两个年轻人,正在默默的喝着酒。
钟晴从前可谓是皇家宗室,是大宋的信王妃,三婶儿酒馆里,何时曾经招待过如此尊贵的客人,而且就算是有,可在她三婶儿眼里,叶青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大官,哪怕是经常在酒馆里听到别人提及叶青,但她就是无法把叶青跟威严的官老爷形象挂上钩。
可如今身处酒馆的钟晴则就是不一样了,随着钟晴的到来,三婶儿是把早就备好的桌椅是擦了又擦,过了一会儿,就怕又落下灰尘似的,则是不厌其烦地继续擦了再擦。
老刘头本想着说上两句,但还没有等他开口劝阻,就被三婶儿八句话给堵了回去,所以也就只好坐在角落喝着闷酒,看着随着钟晴到来后,终于是可以不再擦桌椅的三婶儿,把一副不知道今日下午洗了多少遍的茶具,跟从兰儿茶铺带回来的最好茶叶,送到了钟晴桌上。
钟晴带着微笑的谢谢,让三婶儿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这一幕看的旁边不远处的老刘头是直哼哼,心里直骂三婶儿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娘们!
孟珙在钟晴的对面坐定,对于钟晴如今的身份,他同样是不好界定,不过好在他是受老刘头、赵乞儿邀约而来,虽然知道是跟钟晴碰面谈事儿,但到了此时,还是拿捏不准,该如何称呼这个跟叶青已经如同夫妻的前信王妃。
“钟夫人找孟某是有要事儿?”想了半天后,孟珙终于是找到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最为妥善的称呼。
钟晴笑着摸摸点点头,亲手给孟珙斟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孟寺卿可知晓龚茂良、汤宗元二人?”
钟晴在三婶儿酒馆与孟珙谈话时,正是白纯跟钱象祖在钱府谈话的时候,同样,也是李凤娘把这两日上蹿下跳,差些要闹的掀房顶的李立方,招到宫里的时候。
因为这一次对于赵汝愚的事情,并没有达到她们所有人想要的效果,所以李立方还不得不在工部委屈着,三天两头要么在李凤娘跟前骂叶青不守信用,要么就是说叶青太笨,不等把这边事情彻底弄踏实了再西征,现在好了吧,到头来狗屁都没有办成,只是便宜了韩诚那老贼权断朝堂!
李凤娘冷冷的看着在椅子上定不下来,上蹿下跳的李立方,手里的茶杯瞬间飞了过去,直到李立方愣在原地后,才冷冷的说道:“你懂什么,这件事儿说到底还是皇家宗室的事情,叶青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一个外臣想要扳倒宗室,你以为就那么容易吗?如今能够让赵汝愚在临安老实、本分起来,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想要兵部、刑部尚书的位置,靠抱怨、靠叶青就成了吗?那么还要你干什么!”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一个工部尚书,要权没有权,没人没有人,就只有银子,还花不出去……。”李立方两手一摊无辜的说道。
李凤娘被气的无语,直接扭过头不去看李立方那愚蠢到极致的嘴脸:“想想现在有多少人想跟你套近乎,自己动动脑子,稍加思索,仔细甄别下,不就能够看的出来,叶青不在临安的时候,谁还能够帮你了吗?”
“谁啊?还有谁能像叶青那么胆大,敢连宗室都打的啊。”李立方依旧是埋怨的说道。
李凤娘真是恨铁不成钢,再次抓住另外一边的茶杯,咬牙恨恨道:“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除了叶青跟赵汝愚不对付,临安朝堂之上,如今还有谁跟赵汝愚不对付,而且还有能力对付赵汝愚!”
“谁……你是说……。”李立方愣了一下,而后指了指六部桥的方向,喃喃道:“你是说史弥远可以利用?”
李凤娘差些气的昏厥过去,就他这猪脑袋,还利用史弥远?被史弥远卖了恐怕他还不自知呢,竟然还想着利用人家!
“我是说可以走的近一些,走的相对近一些,就凭你还想利用人家,你以为你是叶青那个佞臣……你,气死我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李凤娘抚着额头说道。
而后看着李立方快要消失的背影,又不耐烦的把人叫了回来,开始手把手的交代着李立方,该如何借史弥远来打击赵汝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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