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汝愚也听到过一些传言,甚至在当初叶青回临安时,就曾听说过叶青把钟晴藏在了扬州的事情,但终究是没能够眼见为实。
而半年多前,又开始传言说信王妃回到了皇宫,一直侍奉在皇太后的身旁。
因此他也好几次觐见皇太后,以其能够证明此传言的真伪,但每一次都没有看到钟晴,所以他便把此事儿归到了流言之中。
但没有想到,今日钟晴竟然真的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恩怨关系极为微妙,不论是当年钟晴初嫁信王府时,赵汝愚失妻一事儿,还是后来建康钟氏势落,乃至信王赵璩终究身死乱夜之事儿,都让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极为微妙跟敏感。
虽然如今再次见面,说不上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是让震惊的站起身来的赵汝愚,仓促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钟晴见面。
“当年太上皇深感力有不逮,深思熟虑之后便退位让贤于圣上,而今圣上因太上皇一事儿,无力理政,权臣王淮独断朝堂,即便是连皇太后、皇后都因此感到深深忧虑,无奈多次劝解圣上收效甚微。赵大人身为宗室,此时岂可只忧个人仕途,而不顾赵宋江山社稷?”钟晴在白纯旁边站定,平静的看着赵汝愚说道。
不等赵汝愚说话,白纯也缓缓起身,开口说道:“大宋并非是无人可继,自古忠孝难两全,如今圣上以孝为先,而太子也已至而立之年,为今能够助赵宋宗室挽救社稷之人唯有您赵大人。魏王虽然也颇有威望,但终究非是太子,如今掌庆元府,久不至临安,难道赵大人以为这是魏王无动于衷,看不清如今朝堂之势?”
“非也,魏王之所以无动于衷,完全是因为他早已经看清朝堂之势,若是如此继续下去赵宋必危,但奈何因太子在临安,魏王不得不避嫌,以免引起太子及百官、天下人的误会。如今太子心急如焚、忧思难安,但圣上今以孝为先,太子自然不可越权,此时,若是赵大人站出来……。”白纯接过钟晴的话题说道。
“大、可挽赵宋宗室不旁落权臣之手,微、赵大人又岂止尚书之高度?”钟晴说道。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白纯说道。
在钟晴走进房间后,面对两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美人,赵汝愚仿佛觉得茶室比之刚才又明亮了许多。
听着两女默契一般的说话,赵汝愚又仿佛觉得,自己一直视为自己仕途之顶峰的尚书一职,在两女的描述中,仿佛更像是自己仕途的起点。
若是自己愿意,而太子也有意自己辅佐,那么身为赵宋宗室的他,身居尚书一职绝非是痴人说梦,甚至若是以后,自己入相、进枢密院都绝非难事。
两女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脸色阴晴不定的赵汝愚,该说的话她们两人都说了,接下来就看,赵汝愚是否心中还有宗室大义跟人臣野心。
钟晴与白纯不得不如此的铤而走险,按照叶青的设想,这个时候的韩诚,应该会想起依靠太子府来制衡王淮,从而减轻自己在朝堂上的压力才是。
但如今不知道是韩诚被王淮打压的失去了雄心壮志,还是因为韩侂胄在西南自杞、罗殿的连战连捷,让韩诚忽视了能够给予他一臂之力,能够制衡王淮从而占据朝堂上风的太子府。
而两女显然不可能直接找韩诚来谋划谏言圣上禅位、太子继位一事儿,毕竟韩诚外戚的身份更为敏感,而且对于白纯跟钟晴的戒心,也远远要大于眼前的赵汝愚。
所以思来想去,在白纯到达临安的第一天,两女便把目光定格在了茶室内的赵汝愚的身上。
“三日之后,我必然给你们一个答复。”赵汝愚内心争斗了半天,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拿定主意,不过神情倒是极为诚恳跟坚定的看着白纯跟钟晴说道。
“我们两个女子自然是人微言轻,赵大人心有所虑实属正常。”钟晴微笑了下,而后把袖袋里的一块儿玉佩,缓缓地放在了桌面上。
正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看着自始自终如同白纯似的,进入茶室一直未曾微笑的钟晴,在这一刻笑了出来,赵汝愚原本还紧绷着的警惕之心,如同那摇摇欲坠的河堤一般瞬间被洪水冲塌。
这一刻,他相信,眼前两个有着倾国倾城美貌的女人,绝不会是在设计陷害他,而是真心实意的在为赵宋宗室着想,在为大宋江山社稷着想。
当然,这只是他心中大义的一部分,至于那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那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放心吧,此事儿在我未给出明确的答复前,只有我们三人所知。”赵汝愚看着桌面上那块儿玉佩,即便是轻描淡写的扫上一眼,也能够一眼认出,那是太子府里的东西。
“那是自然。”白纯淡漠的点点头说道。
随着赵汝愚行礼、两女还礼后赵汝愚走出茶室,在茶室门被从外面关上的瞬间,两女立刻紧张的抓住彼此的手,神情有些兴奋,也带着紧张的笑望着彼此。
“哇,你的手好凉啊。”白纯攥着钟晴的手说道。
“吓死了,你的全是汗呢还。”钟晴回击道。
“我真怕他不相信我们两个女子,也担忧我那一席话,会让他恼羞成怒,会因此而治罪于我,毕竟如今在临安,可不是当初了,不害怕才怪了。”白纯的话语比起刚才单独面对赵汝愚时,显得要生动活泼了很多。
钟晴同样是显得光彩照人,比起刚才端着那雍容典雅的样子来,此刻的她才显得国色天香、明亮动人,言语也是滔滔不绝,跟白纯叽叽喳喳的在茶室内说个不停。
临安城的白纯与钟晴,此刻不得不开始主动让韩诚等人的注意力,开始渐渐往太子府这边转移,而在扬州城的燕倾城跟柳轻烟,此时同样是没有闲下来。
随着叶青北征,整个扬州原本是以刘德秀、叶衡、白秉忠三人为主,但当白秉忠被罢免后,在叶衡又被差遣为淮南东路的副使后,叶衡与刘德秀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微妙了起来。
与此引来的便是,杨怀之、刘克师、卢彦伦等人的扬州扩建之计再次遇阻,而更为让燕倾城头疼的是,随着转运使被罢免,杨怀之还未能适应转运使一职时,叶衡这个提刑使跟刘德秀,已经开始伸长了手臂,想要插手转运司的事情。
从燕鸿渊在扬州置办的宅子走出来,刚刚准备上马车的燕倾城,回头看着追上来的燕庆之,微微蹙眉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但照料孤城、无缺还是没有问题的,府里丫鬟下人也不少,若是你这段时间太忙的话,不妨就把他们两个送过来。还有就是……。”燕庆之看了看四下无人,而后压低声音道:“转运司并非只是因为叶衡跟刘德秀插手,所以才让我们无法给叶青送去补给,重要的还是,如今在临安的史弥远在从中作梗。所以我想了下,这一年多近两年来,不管是淮南东路还是山东两路我都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就由我来亲自运送吧。所以这些时日,若是有空,你就经常回来看看父亲,多陪他说说话。”
“你要去北地?”燕倾城继续蹙眉,让人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她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
“不然呢?”燕庆之示意燕倾城离开门口,散步往前走着道:“赵师淳如今因为扩城一事儿,必然要跟叶衡、刘德秀相商,如今他自然是走不开,何况对于北地他也没有我熟,如今你夫君手里,能用的人还有谁?刘克师、杨怀之二人,但扬州还要靠着他们来制衡叶衡、刘德秀,如何离得开?”
“可……终究是北地,我担心……。”燕倾城有些纠结跟矛盾,好看的柳叶眉紧紧的拧成了一团。
叶青如今在北地已经大半年的时间,已经是让她天天紧张的提心吊胆、深怕出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而如今还不等那边如何,兄长也要前往北地。
“放心吧,我自由分寸,何况……。”燕庆之嘿嘿笑了下道:“你兄长我非贪生怕死之辈,你夫君既然能够为大宋朝廷而北伐,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算是锦上添花。”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燕倾城一直皱着眉头,心里犹豫不决的问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救人如……哦,不对,如今叶青他们并未到此地步,看我这张乌鸦嘴。”燕庆之急忙改口说道。
燕倾城无奈的叹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跟车夫许庆,想了下道:“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过几日再动身。”
“为何?”燕庆之有些奇怪,平日里一直担忧她的夫君,怎么到了节骨眼儿上,竟然还不慌不忙起来了。
“来家里前我刚跟轻烟见过面,听她顺口说了句,过几日怕是李横会来扬州,到时候他应该也会前往北地驰援叶青,就不如……。”燕倾城的心开始有些烦躁,她自然很想燕庆之立刻前往北地,驰援自己的夫君叶青。
但燕庆之毕竟是自己的兄长,燕家的独苗,如今父亲身体又不好,若是兄长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跟父亲交代。
仿佛了解渐渐有些烦躁的妹妹心里在想什么,燕庆之笑了下后宽慰道:“三五日自然是没有问题,毕竟,我现在也只是跟你招呼一声,接下来还需要准备此行的诸多事情,如此下来,就算是想要立即启程,也需三五日的时间才可以。”
燕倾城默默的点点头,算是认同了燕庆之的说话,低着头心里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就连燕庆之离开回去,她都没有察觉到。
马车再次来到斜风细雨楼的门前,随着燕倾城走进房间没一会儿的功夫,柳轻烟便出现在了燕倾城的跟前,看着有些愁眉不展的姐姐,无声的叹口气后,便默默的陪着燕倾城在旁边坐下。
看似最为开朗的燕倾城,自从叶青前往北地后,整个人就仿佛失去了三魂七魄似的,整日里愁眉不展的样子,远远比笑起来的时候要多得多。
“那边到底如何了?”沉默了半晌,双手捂着茶杯的燕倾城,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渐渐萧瑟的天气,有些落寞的问道。
“一切都还安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柳轻烟微笑着说道。
“但……我兄长确实要运送粮草前往北地,是不是叶青出什么事情了?他们那边是不是很不……不顺利?”此刻的燕倾城看起来有些无助,仿佛在乞求柳轻烟似的。
柳轻烟微笑着摇头,抓着燕倾城那捂着茶杯的一只手,柔声说道:“前两日你不还收到他的家书了吗?那边没有什么不顺利之事儿,但终究是战争,只不过是未雨绸缪,未谋成功先预最坏的打算而已。何况……粮草等补给,并非是给夫君,而是给予如今在徐州的辛弃疾辛大人而已。白姐姐跟钟姐姐也已经见面了,过的几日,李横也就会到达扬州了,稍作休整便会启程前往北地与夫君汇合,那时候就更不会有什么事儿了。”
柳轻烟多少知道一些关于伞的事情,虽然之前的斜风细雨楼,以商道为主,但随着白纯前往临安后,还是把一些关于北地的消息告诉了柳轻烟。
燕倾城默默的点头,她知道白纯前往临安,并非是护送其父回临安,最终目的还是与钟晴会面,甚至是包括……她们将会一同去见太子妃李凤娘。
李横之所以能够被兵部差遣至扬州,这其中自然是离不开钟晴的功劳,虽然王淮在罢免了李横,搁置了皇城司的职能后,使得李横一时之间在临安的地位一落千丈。
但如今随着皇后、皇太后莫名其妙的在圣上跟前的话语,使得无心理政的赵昚在再次见到王淮后,直接让王淮命兵部差遣李横前往淮南东路,助叶青北伐。
第二次跑来请求圣旨召回叶青的王淮则是愣在了原地,不是说好了要召回叶青,而后停战与金人弹劾的吗,怎么……怎么圣上却还要派遣李横前往北地驰援叶青呢?
不过就在王淮愣神之际,浑浑噩噩的赵昚,依然还是再次下令拟旨,召叶青回临安。
赵昚一连串的举止让王淮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圣上如此矛盾的举止,到底是何意,但不管如何,拿到第二道召回叶青的圣旨,对于他来说,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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