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心如明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徐州城是多么难啃的一块儿硬骨头。
所以自两次佯攻之后,从真正开始攻城的那一刻起,叶青冷峻的脸颊便一直阴沉着,同样为了稳定军心,让自己这个一军主帅内心深处的坚定跟决心,能够被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体会到,全副盔甲的叶青,也终于在真正攻城之前,在大营内巡视了五路大军。
深沉威严的神情,坚定决绝的信心,叶青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让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士气更盛、战意高涨,但最起码,只要他冷着一张脸时,身为同统制跟副统制的李知孝、洪遵二人,倒是不敢在攻城之事儿上指手画脚,忙中添乱。
李知孝因为监察御史的身份,在叶青任皇城司统领时,就有过几次接触,那个时候的叶青显然比现在的叶青,在李知孝的心中更为可怕难缠。
而对于洪遵来说,他可是真正的在叶青手上吃过苦头的人,何况他们二人还曾经同在大理寺任差左右少卿,对于叶青脾气的了解,可谓是入木三分,也深知这个时候的叶青,轻易不要招惹为妙。
威严而又凌厉的中军帐上空,一面硕大的旌旗在风中乱舞,上方那巨大的叶字随着远处那雷鸣一般、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喊杀声相互辉映,使得整个天地之间的肃杀之意,更是厚重了几分。
远处那高大坚实的徐州城墙,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一样盘踞在天地的尽头,随着战鼓声震动着耳膜,随着那一声声在战鼓声中的喊杀声划破天空、直冲云霄。
徐州城头上方,瞬间如同一片乌云般的凌厉箭矢,像是要压制住那响彻天空的战鼓声、喊杀声一样,刺破那凝重、杀意十足的空气,呼啸着向城下的宋军攻城大军盖了过来。
“盾……。”如同千万人在大喊一般,城下的宋军在有了一次攻下城头的气势,以及掠取三座金人城池的军心后,此时面对那高空落下的箭雨,比最初的时候显然要稳重、从容了很多。
喊破喉咙的嘶哑声继续在大军之中破了音的下着军令,一块块盾牌瞬间遮挡着头顶上方如同乌云压顶的箭矢,原本还颤抖的双腿、双手,终于在接触到射落在盾牌上的箭矢的瞬间,幻化成了热血沸腾的高昂战意。
惨叫声开始在耳边响起,攻城的宋军兵士,在经过一波一波的箭雨洗礼,开始再次向那高大坚实的城墙冲了过去,大军中破了音的军令,如同一道道开关一样,让原本还怀有紧张情绪的兵士,在这一刻,彻底忘记了生死,坚定不移的向着城墙冲了过去。
望楼车随着叶青缓缓踏上,从而开始在绞盘的加固下缓缓升起,云梯、濠桥、床子弩也随着叶青的一声令下,以及旁边传令兵手里的大旗挥舞,终于开始向着徐州城头发动了第一次真正的攻势。
两次的佯攻,已经足够让宋军在一来一回之间,扫清了徐州城下那铁蒺藜、鹿角木、拒马枪等等延缓攻城大军的阻敌设施,随着城头上空的猛火油柜等守城重器被搬上城楼,望楼车下的辛弃疾,看到叶青那凌厉、坚定的目光望向他的第一时间,立刻飞身上马,向着原定好的方向跑去。
“点火……攻城!”辛弃疾人未到、声先至,随着辛弃疾跳下战马跑到传令兵的跟前,只见一把把火把瞬间点燃了被叶青命名为西域炮的震天雷。
夹杂着巨石包裹着的铁蒺藜,以及最为重要的震天雷的西域炮,在一把三人同时举起的重锤敲向机括的那一瞬间,巨大的西域炮架杠杆另外一端弹框,在那长长的杆杠在划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嗡的一声后,呼啸着向远处的城墙飞了过去。
弹指之间,巨石包裹的铁蒺藜、震天雷的西域炮,声如雷霆一般在徐州城城头上响起,而随着巨大的圆石砸上城头内发出巨响时,不过是三五息的时间,一声足以让整个徐州城跟着颤抖的轰隆巨响声便紧接着响起。
“轰轰轰……。”随着五十门巨大的西域炮密集的向徐州城墙抛出震天雷与巨石,整个大地仿佛都在脚下颤抖,轰隆隆的声音彻底掩盖了那肃杀之气浓厚的战鼓声,以及宋军那高涨的喊杀声。
看着西域炮在徐州城城墙上爆炸而产生的杀伤力,望楼车上的叶青嘴角终于是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居高临下之下,随着那五十门西域炮连续不断的发射,望楼车上的叶青,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脚下那些攻城的宋军,此刻比起刚才的士气来还要高涨三分。
西域炮,也名回回炮,但相比这两个名字,对于南宋来说,他更有一个让南宋百姓深恶痛绝的名字:襄阳炮!
正是因为后来的宋元襄樊之战,从而使得元军从西域人手里得来的西域炮,在南宋史书的记载上,被命名为了襄阳炮。
望楼车上的叶青,看着徐州城城头上的金人守军,在西域炮那巨大杀伤力的覆盖下,已经手忙脚乱、惨叫连连、乱作一团时,果断的再次下令。
随着传令兵手中的旗帜再次挥舞,原本已经被安排用来攻破城门的历仲方,大吼着便立刻率兵向着徐州城城门冲了过去,与此同时,配合他们的一同攻向城门的,便是已经大半调整好了方向的西域炮。
被床子弩早已经快要钉城蜂窝的城门,几乎经不起历仲方等人的冲击,那巨大的城门便如同风烛残年中的老人一样,发出痛苦的吱呀声音缓缓倒了下去。
身在中军帐外,层层亲军的守卫下,一面仰望望楼车上叶青的李知孝跟洪遵,此刻一个个脸色煞白,时不时用有些惊惧的眼光看看叶青,时不时的垫脚、仰着脖子,视线越过那一层层如同潮水般,喊杀声震天的宋军而向城头的方向望去。
浓浓的黑烟夹杂着巨大的轰隆声,脚下的大地从第一声巨响开始到现在,仿佛也刚刚恢复了平静,或者是习惯了那震耳欲聋的轰雷声一般,似的战鼓声、喊杀声再次占据了上风。
不知不觉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动了动干涩火热的喉咙,吞了口唾沫,面面相觑的望着彼此,战场上的形势,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原本以为将会是一场金人稳占上风的战争,不想却变成了宋军占有压倒性优势的攻城胜利之战。
看着城头上仓皇失措,因为那西域炮的杀伤力而抱头鼠窜的隐隐宋军,两人的心头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忧。
原本想着,一旦叶青无法攻下徐州城,他们便正好趁机夺得兵权,从而率领着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继续北上,不再徐州做逗留。
但谁能想到,叶青……竟然还藏有杀手锏,藏有连金人……不,连任何人、连徐州那坚实厚重的城墙,都无法阻挡的杀手锏,竟然让他轻而易举的,凭借着西域炮,就击垮了金人在徐州城头上的防线。
完颜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城头上乱成一团毫无战力的金兵,此时此刻无论他率领着亲军就地杀了几个怯战之人,但前方的金兵,依然还是毫无惧色的要从他跟前往城下逃去。
身为大金国的皇族,山东西路中,朝廷最为信任、倚重的将领,完颜郑绝对有资格镇守与宋廷最近的雄城徐州,也正是因为他姓完颜的缘故,朝廷才会把整个徐州放心的交给他来镇守。
但谁能想到,自己原本以为固若金汤的徐州城,竟然在宋人的攻城之下,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挺过来,就已经被人在城头上打散、打的溃不成军。
“大人,城门破了。”手下连滚带爬的跑到完颜郑的跟前,瞳孔涣散,一脸的紧张与茫然的说道。
“大人,北面城墙守不住了,我们往城里撤……。”守着北城墙的将领,瘸着一条腿,全身盔甲凌乱,跑起来有些滑稽的到了跟前急急说道。
“宋军……攻上城头了?”完颜郑有些超乎平静的问道。
“大人……我们……我们挡不住他们凌厉的攻势,请大人治罪。”守城将领跪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完颜郑苦涩与无奈的语气之中,更多的是不解,为何宋军突然变得如此强势,竟然能够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就攻下他镇守的徐州城。
即便是宋军出现在徐州城下时,让他着实吃了一惊,即便是宋军的出现,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两天的时间,也足够他来调兵遣将来死守徐州城了。
可……
“那呼啸而来的到底是什么?宋军的投石车可曾有如此威力?”完颜郑并不着急走下城墙,即便是如今站在西面一些的城墙处,肉眼都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冲上城墙后正奋勇厮杀的宋军。
“那如同轰雷一般,让整个城墙都跟着颤抖的……。”完颜郑的神色若有所思,不理会身旁急急催促他的手下,继续喃喃道:“当年武州,宋臣叶青曾以区区百人歼我大金精锐铁骑三千人,据说……武州一战就有如同天雷一般的爆炸声……败了啊。”
“大人,即便是宋军攻下城墙,我们还有人……。”守将看着神色落魄的完颜郑,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认输,急忙劝道。
“那硕大的旗帜上面的叶字,就已经说明了,今日攻我徐州城之人,正是叶青。不必做徒劳的反抗了,投……投降吧。”完颜郑神色之间难掩痛苦与失望,夕阳照射下,城墙上的他,显得极为落魄跟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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