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燕京城内的皇宫承华殿,完颜璟在太监的引领下迈步而入,望着完颜雍那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快步上前:“孙儿见过皇爷爷。”
完颜雍的神情微微一动,不过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态,目光动也不动的注视着前方的灵位。
完颜璟顺着完颜雍的目光,看向当今金国太子,自己的父亲完颜允恭的灵位,耳边这才响起完颜雍的声音:“跟那叶青交涉的如何了?”
“孙儿无能,还是未能说服叶青。”完颜璟的神色稍显黯然道。
完颜雍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笑意,缓缓回头看着完颜璟,笑容在脸上也更显得慈祥无比:“无妨,我大金能够有今日之盛世,非一人之力所为,诺大的大金,想必也能找出文韬武略不亚于叶青之人。”
完颜雍的语气虽是在宽慰完颜璟,但多多少少的还是带着一丝丝的遗憾跟惋惜。
自己号称小尧舜,也向来自负看人从不曾走眼过,但当年那个叶青,却是完全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之所以极力拉拢叶青,除了欣赏其人的才华,很想要其辅佐完颜璟之外,便是当年叶青在金国与他谈话时,他一眼就看出了此人对于大宋国的忠贞,绝对没有比其他宋臣要强多少,当该是属于好拉拢之辈。
特别是当武州出事儿之后,叶青一头扎进风雪交加的草原上,让完颜雍更加怀疑叶青对于宋廷的忠诚,也正是因为此,他才硬生生吞下了三千拐子马被叶青全歼的苦果。
这些年来,他一直相信,叶青早晚有一天会反宋投金,除了因为他在宋廷过的不尽如人意、处境危险外,便是完颜雍相信,自己这边许诺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足以让这世间的任何人动心。
但最终……完颜雍到现在为止,也还是想不通,这个叶青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就会拒绝这么好的前程锦绣呢?难道说,大金国的前程真的如那小子所言那般,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不成!
“孙儿很想知道,这叶青他到底想要什么,皇爷爷您许给他我大金的高官厚禄,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就不能打动他呢?孙儿百思不得其解,有时候真想亲自前往淮南东路,去问问他。”完颜璟有些沮丧的说道。
拉拢叶青一事儿,原本在他心里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随着叶青如今的处境渐渐转危为安,而且还又渐渐在淮南东路站稳了脚跟,这让完颜璟在不甘心之余,一直琢磨不透叶青到底想要什么,如何才能够打动他为自己效力。
与完颜璟不同,完颜雍再次转头望了一眼自己儿子的灵位,而后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当年跟叶青在同乐园游园时,叶青说的那些话语。
于是不知不觉的喃喃说道:“华夏正统……他是想要替大宋完成一统,还是想要做当今的一统之人?”
“皇爷爷您的意思是……?”完颜璟微微一惊,若是真如皇爷爷所言,那叶青的野心,岂不是未免有些太惊世骇俗了!
完颜雍看着有些难以置信的完颜璟,自信的笑了下,道:“即便是叶青没有想要成为一统之人的野心,但……开疆扩土、封王拜相必然是他叶青想要的!我大金非是华夏正统啊,何况,即便是我们能够给他封王拜相,但如何给他开疆扩土的机会……叶青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难道真以为我大金不堪一击不成!”
说到最后,完颜雍那双有些老迈的双眼瞬间变得凌厉之极,整个人瞬间多了一股那让人窒息的帝王之势,与刚才那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完颜雍,简直是判若两人。
完颜雍既然是号称小尧舜,到了这个时候,在拉拢叶青不成的情况下,若还是看不清楚叶青的真实嘴脸跟目的,那就真的是有些太侮辱他小尧舜之名了。
何况如今叶青任差淮南东路之后,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跟他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随着赵构去逝后,已经是完全跟他们撇清了瓜葛。
“皇爷爷您的意思是说,叶青会北上攻我大金?”完颜璟心头一震,此刻脑海里浮现着出的叶青的面庞,也总是带着一丝狡诈的笑容。
“你以为他还会顾及你跟他的师徒之情谊,而不会攻我大金吗?”完颜雍目光中的凌厉跟威严一闪而过,望向完颜璟时,又再次变成了和蔼可亲的样子。
“孙儿不知道,孙儿觉得……有些不太现实吧。宋廷攻我大金数次无果,而且每次都会被我大金打得丢盔弃甲,虽然我大金也曾败……。”说到当年完颜亮被南宋战败一事儿时,完颜璟犹豫了下后,便继续道:“但那更多的是因为我大金的问题,而非是宋军所致我大金败于宋廷。叶青是聪明人,即便是他想要在宋廷的官场之上更进一步,所以以攻我大金来为他捞取晋升之功绩,但若是败于我大金的话,他叶青就等于是自毁前程,他不可能不知道攻我大金战败的后果,绝不是如今的他能够承受的起的。”
完颜雍欣慰的看了一眼完颜璟,叹口气道:“但若是叶青坚定的认为,他攻我大金必然能够赢呢?”
“不可能,我大金在山东东路向来有重兵铁骑防范,仅仅凭借淮南东路的宋军,主动攻我大金,那是绝无胜算的。”完颜璟断然说道。
完颜雍再次笑了笑,拍了拍完颜璟的肩膀,而后便向宫殿外走去。
完颜璟看了一眼那袅袅青烟笼罩着的,有些孤独的父亲的灵位,而后才跟在完颜雍的身后往外走去。
北地已是深秋、黄叶漫漫、秋风萧瑟,微冷的空气中参杂着的北风也渐渐变得越发的凌厉,少了往日里那一丝柔和与调皮,多了一股直接跟隐隐的杀气。
“叶青一直深知自己在宋廷朝堂之上的处境有多危险,自皇城司副统领起家,背靠赵构这颗大树在大宋想必没少得罪人,而今赵构已死,叶青本应是陪葬品,但侥幸之下苟活下来,必然是要为他在朝堂之上的立足之地做一番打算。久久不愿意被你拉拢……。”边走边思索的完颜雍嘴角露出一抹不屑后继续道:“无非就是华夏之正统在心中作祟罢了,所以……叶青不肯归我大金,不愿辅佐你,怕的也是给后世留下千古骂名啊。”
已经二十二岁的完颜璟,跟在完颜雍的身后赞同的点着头,跟着道:“所以以他武将的出身,要想在宋廷朝堂之上拥有一席之地,必然是要以战立功,从而才能得以保全自己。而随着赵构的死,他若是留在临安,早晚会被宋廷的其他官员陷害、攻讦,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怕是性命难保。唯有攻我大金,才能算是尚有一丝生机。”
“你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了,所以不必再顾忌所谓的师徒之情了。既不能为你所用,那么也不能再让他成为其他人的手中刀。赵构小看了叶青,最终没能让这个亡命徒随他而去。叶青险中求生存,宋、金之间左右逢源多年,你也该亲手送他上路了。”完颜雍双手背后,长满老人斑的手,不断的紧紧攥着拳头。
看着完颜雍头也不回的离去,站在宫内巷道的完颜璟,一时之间凌乱的心思多少有些矛盾,与叶青真正为敌,他也曾偷偷的想过,但当这一天真正的到来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忍,而在这不忍之中,多少又有些跃跃欲试!
若是能够在战场之上征服叶青……这岂不是比如此靠权谋手段、荣华富贵更有说服力?
北地即已深秋,南方显然也不会躲过季节更换的大自然规律,不过比起北方秋风卷落叶的萧瑟来,淮南东路的扬州,虽然天气依然温和,但淮南东路的衙署上空,仿佛也随着北地进入到了那有些萧瑟,甚至是有些肃杀的气氛之中。
李知孝、洪遵跟涟水军的周端朝一向相处的是“相敬如宾”,这让有些郁闷的叶青一直很头疼,但没想到的是,就在叶青一直头疼着,如何能够再次给他们之间制造冲突的时候,刘德秀却跟刚刚被叶青招到扬州的周端朝起了冲突。
这样的消息顺间让叶青喜笑颜开,乐的咧着大嘴笑了大半天的时间。
后院的探月湖旁,一根鱼竿被叶青挂上鱼饵放进水里后,便没有提起来过,跟他捣乱了半天的叶孤城、叶无缺也终于被芳菲抱走,白纯看着湖边不知是钓鱼,还是躺在躺椅上睡觉的夫君,默默走到跟前拿起鱼竿。
“有没有鱼?”睁眼看了一眼白大美人,而后便再次舒服的闭上双眼,躺在躺椅上问道。
“你这样别想钓到鱼。”白纯白了一眼叶大老爷,而后蹲下身子亲手挂上鱼饵,再次把鱼竿放回到了水里,起身拾去晃晃悠悠飘落到叶青胸口的叶子,才道:“董晁那边有信了。”
“说什么了?”叶青半睁着眼睛问道。
“乞石烈执中南下了,半月前离开燕京,至于目的地,好像并不是很明确,一路上都会走走停停,而去的……。”白纯心头泛起一丝苦涩说道。
“去的都是有重兵把守的重城可是?过黄河了吗?”叶青叹口气,终于从躺椅上起身问道。
“不错,去的都是重兵把守的城池。如今……恐怕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济南府了吧。”白纯把手里的密信,递给了叶青说道:“济南府一直都是由跟完颜璟关系极好的卫绍王完颜永济镇守,如今再加上乞石烈执中南下,这是不是说明,金人或者是完颜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白纯的神情有些无奈,完颜璟她曾经在临安见过,就连钟晴也是见过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之中,则是越来越紧张。
这让白纯在想起当初那个俊秀的不像样子、乍一看跟个女孩子似的,在跟前彬彬有礼、尊敬有加的完颜璟时,心里多少有些惆怅。
“完颜雍小尧舜之名又岂是浪得虚名?”叶青笑了下,道:“去年完颜璟的父亲完颜允恭去逝,完颜璟便想要借此机会让我前往燕京,就连……赵构都有此意,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便不了了之,赵构并未向我下这道旨意。完颜璟是皇太孙,又深得其他几位叔父的拥护,完颜雍也不用担心这几个儿子跟完颜璟争抢皇位,这个时候,想必也是想要借此机会,历练一番完颜璟。”
“你的意思是……完颜雍已经察觉到了宋廷会攻金,而这一次他打算让完颜璟来调兵遣将?”白纯一惊,看着在躺椅上坐直了身子,盯着湖面的叶青问道。
“其实与其说是相信完颜璟的能力,倒不如说是完颜雍根本没有把我大宋的大军放在眼里,恐怕在他心里,我大宋的屯驻大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想要北伐收复失地,根本没有可能。所以倒不如给完颜璟一个机会,为他接下来继承皇位立威也好,铺路也罢,总之,完颜雍的心思,如今应该还是多放在了完颜璟身上,并未过多的担忧宋军能够夺取几座城池。”钟晴缓缓走过来,手里提着刚刚沏好的茶水。
“你这样的态度,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放在眼里了?”叶青盯着湖面的眼睛,看了一眼钟晴问道。
“安抚使……御前都统制大人,您不会忘了吧,完颜雍当年可就是在济南府镇守,而后才被召回燕京继位的。而今完颜璟沿着完颜雍的老路重蹈覆辙,自然是相信济南府等地金军实力,要不然又岂会放手于完颜璟,希望借此立威继位?”钟晴调皮的冲着叶青一笑,而后挨着白纯在一旁坐了下来。
“即便是完颜雍忌惮,也该是忌惮你叶青,对于我大宋的屯驻大军,别说是完颜雍,恐怕金人在山东东路的各个守军将领,都不见得会把你们当回事儿。”白纯在一旁补刀道:“乞石烈执中,乞石烈志宁的长子,乞石烈诸神奴的兄长,你跟人家之间的恩怨,不用完颜璟怂恿,不管是乞石烈执中还是乞石烈诸神奴,都已经对你是恨之入骨。所以人家根本都不用动员,一旦对上你淮南东路的屯驻大军,必然是骁勇异常。”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夫君的威风,你们两人还真是……还真是两个……。”叶青回头,冲着两人竖了个大拇指,败家娘们四个字,在白纯跟钟晴的美目齐齐瞪向他时,最终还是咽回到了肚子里。
“只是希望你莫要大意。”钟晴语气温柔的说道。
“上战场的是那些兵士,又不是你夫君我啊。”叶青叹口气,善不为官、慈不掌兵,其中有多少不为人道的无奈啊。
冲锋陷阵根本不会用的上他,攻城掠地自然也不需要他冲锋,而且即便是他想要如此做,恐怕其他将领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但也越是这样,身为一军统帅的他,肩膀上的压力跟责任也就会越大。
(ps:一更,还有好多资料没有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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