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青来说,赵构一句话不说的沉默,比赵构训斥他一顿还要让他觉得紧张。
他也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以及身为皇家鹰犬的那种如履薄冰的谨慎小心的感觉。
德寿宫的书房内,叶青甚至耳边出现了手腕上,秒针发出沙沙声音的错觉。
赵构此刻的神色显得很凝重,从叶青开始说了第一句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不见,立刻变得阴沉了起来。
“此事儿难道还需要朕来定夺不成?你身为皇城司统领,这样的小事儿都办不好,还好意思大半夜来朕的书房告知朕!”赵构莫名开始冲着叶青发火,阴沉的语气中充满了怒不可遏。
“回太上皇,一切都还有弥补的机会跟时间,但……。”叶青低头看着自己长袍下面露出的一点儿脚尖说道。
“但什么?痛快一点儿说出来!”赵构皱眉,下巴花白的胡须此刻仿佛都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但臣想知道,金人使臣手里您的旨意,到底是如何而来。”叶青咬牙问道,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开始在冒冷汗了。
赵构望了一眼低着头的叶青,轻轻叹了口气,开口先是让叶青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此道旨意是朕呈给金使的……。”
“那臣请太上皇恕臣无罪,允许臣无视金使手里您的这道旨意。”叶青刚刚坐下,又不得不起身说道。
“什么意思?”赵构桌面的新烛,使得赵构那一双眼睛写满了凝重跟微微一丝不满。
“金使因您那道圣旨,所以臣等才不敢碰金人使团,并非是皇城司惧怕金人使团。但若是没有了那道圣旨,臣定当能帮您解去后顾之忧。”叶青望着赵构说道。
赵构对金人懦弱、害怕,这是绝对的事实,但他心中隐忍着对金人的仇恨也是事实,如此矛盾的事实发生在赵构身上,叶青并不觉得奇怪。
所以因为赵构身上交织缠绕的对金人的惧怕跟仇恨,叶青才不敢对赵构说出,如果皇城司不小心暴露,赵构能够帮他担下责任的后半句话。
他相信,如果皇城司在金人进入大宋疆域之后,若是发生了任何意外,若是被金人发现是皇城司所做,那么赵构在金人的威势之下,必然会选择委曲求全,而后处决掉自己跟皇城司等人。
“一道旨意罢了,朕还不至于如此小气,能毁就毁了吧。”赵构从书桌后面站起身,而后给王伦说了两句话后,便率先离开了。
随着赵构的脚步远去,王伦这才走到叶青跟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道:“太上皇同意了,但衣冠冢还是要的,咱家这几日就给你准备,不论是公主还是国公的,咱家都给你准备几套,事情办完之后,拿着朝服进宫还给太上皇就是了。”
“有劳中贵人了。”叶青走出让他感觉到浑身燥热的房间,外面湿冷的空气,这一刻对他来说是分外的凉爽。
“有几成把握?”王伦送叶青出宫的途中问道。
“说十成您肯定不信……。”
“这不是说说而已,太上皇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大喜的日子,金人前来祝贺,已是给足了面子,不能让他们过来兴师问罪才是最重要的,但!这事儿也得做的滴水不漏才行,不能牵扯到……。”王伦向叶青解释道赵构的意思。
“七八成的把握吧,应该不会让金人察觉到是皇城司,或者是我大宋朝廷干的。”叶青走出宫门,看着王伦说道。
心里头却是恨不得立刻回到燕家铁铺里头去,从元祐浑天仪象开始,已经近四个月的时间了,叶青依然无法做出能让自己满意的枪管。
在叶青看来,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狙掉那几个赵宋宗室。
但叶青也知道,如今只能是想想而已,条件根本不成熟,而且就连子弹还没有哪怕做出一颗来。
虽然在复原元祐浑天仪象时,他已经悄悄攒下了大量的铜,可在这件事儿没有发生之前,叶青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用超时代的利器来杀人。
回到家里的时候,白纯房间里的灯依然还亮着,抬头刚看了一眼,就听见天井旁边的房间内,传来锦瑟的声音:“公子您回来了啊?”
“还没睡?”叶青抬头看了一眼上面问道。
锦瑟立刻明白,笑着道:“没睡呢,小姐也是刚刚上楼。对了公子,今日我跟小姐去老宅了,小姐又做了一些改动,现在锦瑟好期待老宅建成后的样子了。”
“不是都已经建好了吗……。”
“不一样啊,里面什么都还没有呢,而且据说那窗户将将在元日前,才能装上呢。”锦瑟撅着小嘴说道,小丫头的焦急性子显露无疑,很明显是有些不满意进度。
当然,这在叶青看来却是好事儿,心里多少还有一些替白纯感到欣慰。
毕竟从锦瑟这番话语中可以看出,小丫头对于诺大的豪宅并没有什么留恋,反而是对于当初那老宅子,心里却是有着深深的感情。
即便是在这边,她手底下还有着十个丫鬟供她使唤,她这个丫鬟就可以天天跟着白纯,而且住的地方也比老宅子好,但依然是留不住她那颗质朴无华的心。
白纯走下楼的时候,叶青跟锦瑟依然还坐在天井那小花园里的桌边,叶青正借着头顶的光亮,再次掏出董晁给他的那封密信。
也不知道武判是怎么做到,或者说是金人使臣为了羞辱大宋,特意把赵构那道旨意给武判看了还是怎么回事儿。
打开的密信里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赵构给于金国奏章的内容:
臣构言:“既蒙恩造、许各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绢二十五万两匹,自壬年为首,每春秋季搬送到泗州交纳。……今臣既进誓表,伏望上国,早降誓诏,蔗使敞邑,永为凭焉。”
叶青、白纯、锦瑟三人面面相觑,彼此望着彼此,而后视线一同落在了那密信上。
叶青玩味着赵构的心思,当年赵构第一次以康王的身份出使金国时,可谓是极其强硬,甚至是给了金人一个大大的下马威,使得金人差一些认为他并非是怕死的赵宋皇室,所以又把他放回到了大宋。
只是当初那个年少轻狂、毫无畏惧之心的康王赵构,怎么在成了皇帝赵构、当了太上皇赵构之后,对于金人的惧怕却是一天比一天的深了呢?
叶青想不明白,而白纯已经让锦瑟取来了蜡烛放在桌面,示意叶青应该把这密信烧掉。
白纯洁白无瑕的漂亮脸蛋,一如往常的冷漠,只是这个时候,在烛光的照耀下,多少显得有些忿忿。
与燕倾城一样,两个人都是叶青眼里的愤青,对于金人是恨之入骨,所以看到赵构这样给予金人的奏表,脸色难看,叶青也能够理解。
叶青点点头,与白纯跟锦瑟两人,看着那封密信完全化为灰烬,随着湿冷的夜风、如同孤魂野鬼飘无定所时,才让锦瑟把那灰烬扫净。
白纯叹口气,看了一眼叶青:“没有锦瑟说的那么严重,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回到老宅子去住了,如此一来,离元日还有五天的时间,也足够准备过元日的一切用度了。”
“桑树还在吗?”叶青点点头,白纯的小手也有些冰冷的被他握在掌心。
白纯视线缓缓转向叶青握着她的手上,也点点头后,想了下说道:“老宅房间里面的铜管是做何用的?我看每个房间都有。”
“取暖的,利用权力之便,自然要往自家里带点儿好东西了,要不然咱们哪有钱建造三栋小楼。”叶青笑着说道。
白纯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自从叶青开始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开始,就已经知道了他在利用此事儿往自己口袋里捞钱,要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把当初欠燕倾城的钱还上。
而后燕倾城会在每个月把所谓叶青参与到燕家生意里的分成,每次都如数跟她,还一点儿也不提那当初叶青借她的钱。
但白纯一直不明白的是,叶青又从哪里来的大量的钱,通过李横跟刘兰儿在大瓦子换成大量的物品,而后一部分由燕家商旅帮忙运往北地,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夏国边境继续北上,到达老刘所在的头草原的。
叶青如今虽然看起来依然很穷,但白纯却是知道,这家伙依靠复原元祐浑天仪象,就没有少贪污大宋朝廷的钱财。
但即便是如此,白纯一个月依然还是照例只给他一两银子,还不如家里的丫鬟跟下人每个月的钱多。
叶小白极为不合时宜的落在了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上,灵活的脑袋左看看右瞅瞅,而后便飞到叶青的肩膀上,与叶青一同注视着白纯。
“明日你就可以试试那新的香皂了,而后派人给燕倾城送几块过去,你们先试两天,若是没问题,我再拿着进宫。”叶青深情的望着眼前的小白鼠说道。
反正这玩意儿也不会死人,何况他自己也试了,觉得应该没问题,不会引起什么皮肤过敏等等之类的问题,但只是不知道,男子跟女子皮肤除了细腻程度的差异外,是否还有其他差异。
所以,他也只好拿眼前的白纯跟燕倾城当小白鼠来试上一试了。
丝毫不知叶青内心想法儿的白纯,听到叶青吊了人小半年胃口的香皂,终于可以用了后,眼神里还是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脱口问道:“真的吗?明天就可以了吗?”
“当然。”叶青很满意白纯神情态度,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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