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雨秀知道,今天母亲父亲还有姨母,会一起在老太君那里吃晚饭。
她在快开饭的时候,慌慌张张跑到饭厅,唯恐别人看不出她脸上紧张的神色。老太君正在和娘亲乐呵呵说着什么,进到腊月里,到处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筹备年节的喜庆气氛。
自己几个年幼的妹妹弟弟绕在老太君跟前拿点心吃,下人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上菜,整个堂厅里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为了引起众人的注意,段雨秀往门内走的时候碰倒了旁边摆放的一个花瓶。
“啪”的一声,暂时中止了屋内暖融融的氛围。
爹亲苗泽甩过来一句责问,“多大的人了,做事情这么毛手毛脚,也不看着点儿路,走路都能把花瓶撞到。”
“碎碎平安——”老太君跟前的老仆打圆场道,“雨秀小姐这是来拜见老太君心切。”
苗泽一记眼刀飞过来,暗示她在老太君这里仔细点儿。
“老太君,孙女,孙女给老太君请安……”
段雨秀说着,还小心翼翼瞅了瞅姨母段方砚那边。
段方砚自然也看到段雨秀,“雨秀,你平日里很是稳重自如,今天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显得这样慌张。”
段雨秀松口气,姨母你终于注意到了。
“孩儿今天见到苏琦,算了,孩儿还是不要扰了各位长辈吃饭的兴致。”
段方砚知道之前段雨秀跟史文才找人恶评宁风书局话本的事情,觉得雨秀小心思很多,大事上又不成什么气候,二妹段方齐把这个女儿教的有些废柴,大概率的原因是因为苗氏对她太过宠溺的原因。
见段雨秀这副吞吐的样子,段方砚索性不再问,爱说不说,“来来来,大家都快吃菜吧,菜要凉了。”
已经有手脚麻利的仆人收拾完碎花瓶,又把地上擦了一遍,老仆给老太君盛上开餐的海参金瓜小米粥,段雨秀的妹妹弟弟们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着吃饭,段方砚开始动筷子夹开胃的小菜,跟老太君说起过年节打算置备的物件,一顿晚餐开启,段雨秀觉得自己站在桌子边像是被人忽略掉。
自己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自小开始,家宴的餐桌上最讨人喜欢的小辈都是段雨茗,美丽,大方,聪慧,有才学。
苗泽见她还杵在桌子边,示意她坐下吃饭。
段雨秀做了个口型暗示爹亲,谭苏琦。
苗泽反应过来,一定是谭苏琦出了什么麻烦。
他最爱看大房的不如意,他心比天高,奈何自家当家的段方齐,处处比大姐家矮一头。
苗泽扬高声调,故作惊讶,“你这孩子,怎么不吃饭了,不过一个花瓶,老太君都说了不怪你了。”
“不是因为花瓶,是因为孩儿今日碰见了苏琦,她……”
老太君听到她提起谭苏琦,转头问段方砚,“苏琦这些日子不是在家里养病的吗?我还差人送了些补品过去。”
段方砚回道,“父亲,若是那边缺什么,我让人去买就行,那些补品你留在这边吃吧。”
老太君点点头,“那孩子是个身体弱的,得好好补养补养。”
段方齐问,“雨秀,你今日去三福巷看苏琦了?”
苗泽笑道,“雨秀跟她哥哥一家感情真是好,就应该常常走动,苏琦这病着,我跟方齐这做长辈的也理应去看看的,这些日子忙着也不得空。雨秀,你若放了学就多过去几趟看看,也代表一下你母亲跟我的心意。”
“孩儿不是在三福巷看到苏琦的,是见到她去了莳花馆。”段雨秀说的一脸为难的样子。
“你说什么,莳花馆?”苗泽面上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心里暗笑,这太打脸了,大姐刚为今年段雨茗招到个妻主成亲而高兴,觉得完成了心里的一件大事,这才刚成亲几天的时间,谭苏琦居然去逛青楼,千挑万选了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那才有的她头疼,这样段雨茗还不如不成亲。
段方砚不悦道“苏琦这几天病着,没出门,前两天大夫去给她诊脉,也说要好好歇着,你在哪里看到的她,莳花馆?没事你去那里干什么。”
“姨母,我可不敢说谎话,苏琦她在金宁城也是很有名气的,她跟大哥成亲的时候,咱们家宴请了这么多人,很多人都认识她,说咱们家里有了个有才学的少夫人,跟大哥他相配的很,我今天路过那条街,有朋友说苏琦在莳花馆,我根本不相信,苏琦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呢,可朋友言之凿凿,我就想过去看看她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苏琦真的是在莳花馆,有公子给她弹琴喂水,她还特地为那美艳的公子写诗作词……”
苗泽夸张地大声打断她,“雨秀,你可别再说了,休要说这些捕风捉影的话,许是你认错了人。”
“我也希望是认差了,苏琦见到我,还威胁我不要跟家里长辈说,我心里也是纠结了很,一方面怕说了惹老太君和姨母生气,一方面又觉得,苏琦她这样做,太过分。若是大哥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老太君听了,气得手发抖,“那个不省心的孩子……”
段方砚知道她话里多少有些水分,谭苏琦威胁她?谭苏琦能拿什么威胁她。
段方砚安慰老太君道,“爹你别生气,苏琦她以前在书院也有些同窗旧友,文人之间的交情,有时难免有些附庸风月的应酬,叫人出来弹琴作诗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回头我敲打敲打她,让她注意一些家里的规矩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段雨秀听着姨母的意思,竟是不怎么准备严惩。
“苏琦她做的也太过分了,吃用都在段家,又这等不要脸面,这次是我见了,还想着替她遮掩,若是被别人看见了,指不定怎么说道咱们家里。”
苗泽帮腔道,“这也太不像话了,被别人看到可如何是好,年前年后的,夫郎家的交际圈也勤有往来,若是别人看到了,问起我咱们家这少夫人的品行,这可叫我怎么说是好。”
段方砚重新拿起筷子,“先吃饭吧都,回去我自会管教她。”
等散了席,段方齐一家人离开之后,老太君坐在椅子上叹气。
段方砚要离开,又折了回来,“爹亲,你叹气做什么,谁惹你不高兴女儿自会去教训她。”
“你看看你给茗儿挑选的好妻主,这才成亲几天的时间,就去逛青楼,真是一点儿都不把段家人的脸面放在心上。”
“具体是什么事情,也要等我回去了解一番再说,总不能只听雨秀一面之词。”
老太君伸手指着她,“你看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找你这么说,是雨秀编造之词?”
“雨秀不也是说是朋友的提示,她去瞅了一眼,看到的也未必是全部真相,等我回去问清楚了,再来给您回话。”
老太君道,“你须得知道,咱们段家也是金宁城里有脸面的人家,最得注意名声,雨茗下头,还有妹妹弟弟,若是家里的事情传出去,成了金宁城里的笑柄,那后头,雨凡雨新说亲事,也不是那么顺当的,或许还会影响到方齐她们家。”
谭苏琦是跟段雨茗吃过晚饭才回去的,两人坐在书房,看着翠芝端上来的甲鱼汤大眼瞪小眼。
段雨茗说,“我们吃过了,你把这汤撤下去吧。”
翠芝麻溜地把甲鱼汤撤下去,又上了一道鹿茸羹。
段雨茗无奈地看她一眼,“你先出去吧,把门关上。”
补品补药一波波送过来,不仅是叮嘱谭苏琦吃,还叮嘱段雨茗一起滋补调养。
他问谭苏琦,“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出去逛逛,地上雪都还没有化,若是又受了凉可怎么是好。”
“在书房闷着,好几天没出门了,想出去透透气。”
“外边天寒地冻的,你去哪了。”
“跟子俊曹彦她们俩吃了个午饭,本来想直接去书铺找你,遇到段雨秀,拉我去锦园喝茶,那茶叫什么,玉顶春……”
段雨茗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说,在哪儿喝茶?”
“锦园。”谭苏琦回想了一下那两个描金的字,还有雪景别致的小院。
段雨茗看着她似乎不知道锦园是莳花馆的地界,“你们去哪儿喝茶不好,去锦园做什么。”
“锦园里面奇石造景还挺别致的,上面铺了雪,段雨秀还非让我写首应景的诗,我看着那里也还可以,但你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价贵。”锦园位于莳花馆的后街,是莳花馆招待尊贵客人的地方。
“那么说,段雨秀得破费不少吗?反正不是我掏的钱。”
“花费当然不少,你们这一顿茶喝下来,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销打不住,那里可是莳花馆的地界。”
这回轮到谭苏琦感到意外,她说段雨秀怎么这么热心拉她去喝茶,还诚恳地邀请她去莳花馆,她答不答应有什么重要的吗,段雨秀居然已经把她拉去了莳花馆的地界,怪不得春敏会出现在那里。
她回忆了一下春敏出现之后的场景。
春敏往她身上靠了靠,寻常女郎面上总会有些动容。他有些气恼谭苏琦居然面上没什么变化。
“谭小姐是不愿意看到奴家吗?奴家可是很想念谭小姐。”
谭苏琦心想,对于看惯了动不动就沙滩比基尼六块腹肌翘臀的现代人,春敏这半截皓腕半遮掩的胸脯,也没什么看头。
她评价道,“春敏公子的琴弹的很好。”
作为莳花馆当红的公子,春敏鲜少有失利的时候,这次若不是史文才跟段雨秀许了丰厚的酬劳,他才不愿意搭理这看起来就古板死心眼的谭苏琦。在谭苏琦这里碰了个软钉子,春敏起了好胜的心思,表面看着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莳花馆的女郎,还不都是一副模样。
春敏伸出纤纤玉手,在谭苏琦的脸上暧昧地轻抚了一下,轻柔的像是一根羽毛。
“谭小姐怎么不愿意多看奴家一眼,是奴家不好看吗?”春敏柔声说。
谭苏琦心里默念,好看是好看,比选秀圈出道的小弟弟小妹妹们差了一点儿,美色攻击什么的,主要是她的审美阈值比较高,“春敏公子,不要摸我的脸。”
“怎么,我不能摸谭小姐的脸,那谁能摸,难道只有段家公子才能摸吗?”
谭苏琦道,“段公子摸我脸,可是让我上门了,你摸我脸,难道也想让我上门?”
春敏见过很多女郎,其中不乏有仰仗夫郎家里吃饭的,在外头也都撑着自己是家主的脸面,头一次,见有人承认吃软饭承认地毫无羞耻之心。
“我可……没段公子那么有钱。”
谭苏琦站起来理一理衣摆,跟段雨秀告辞,“雨秀妹妹,茶改天再喝吧。”
谭苏琦回过神,看看坐在眼前的段雨茗,她不想惹他生气,“莳花馆,那不是青楼吗?可是园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什么人啊,只一个弹琴的公子,弹的我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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