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往事与李烬之怔怔望着难分彼此的鲜红血线,不知不觉地十指相扣,紧紧靠在一起,一时都出了神。似是过了许久,才听身边一人道:“恭喜两位。”
李烬之醒过神,见替他们主婚的那名年老枢士正微微笑着冲他们点头。他忙拉着秋往事一同欠身行礼道:“多谢大师。大师想必便是白碧落?”
秋往事吓了一跳,惊道:“白碧落?莫非是上三翕之一的白玄易?”
李烬之听她直呼其名,不免瞪她一眼,拉着她道:“还不快来磕头,这便是当今世上唯一的一品自在士了,你若能承蒙他指点一二,定能多有受益。”
秋往事睁大眼睛瞪着眉发皆白、神色随和的白玄易,见他乍眼看去全不似普通自在士的惹眼,一身白衣红袍立在白干红叶的碧落树下,融洽得浑若一体,几乎难以分辨;可仔细看时,又觉轮廓异样清晰,明明白白自背景中突显出来,绝无半点混淆。她上上下下地大量半晌,方深吸一口气,点头叹道:“这便是融而不染,和而不化,流于世而出于尘,我今日才算明白了。”她当即双臂一圈,合身拜倒。
“姑娘不必多礼。”白玄易笑呵呵地扶起她,双眼清透明澈,似能看尽一切天地变化,“姑娘天赋异禀,资质过人,日后成就只有在我之上。我自在一脉,将来恐怕还要仰赖姑娘。”
秋往事忙连称不敢。白玄易又望向李烬之,微微笑道:“修为入了一品,枢力反而合于天地,不易分辨。李公子能一眼认出我来,当也不止四品之境啊。”
李烬之笑道:“大师过奖。我倒并非自枢力辨认,只是见大师穿的是十二翕服饰,看年龄又不是此间司院简居通简蔽天,因而猜测必是明光院另一名翕枢白碧落。”
白玄易笑道:“居通虽也是十二翕,修为却只有四品,神子嫌他品级太低,才把我拉出来了。外头替你们铺天路的,领头的那个便是居通。”
秋往事听得江栾如此张扬,竟当真一切都依着最高品级来,不免暗自抹汗,讪讪笑道:“实在劳烦大师了。若非为了这场婚事,大师想必还在云山间逍遥。”
白玄易朗声大笑道:“姑娘言重。我听得近年自在一脉出了一名新秀,早便有心一会,正好赶上这个机会,还成了一桩好事,岂不两全其美。”
秋往事眼中倏然一亮,忽一欠身道:“那便讨教了。”语声未落,便见满地落叶陡然腾起,似被劲风席卷,“呼啦啦”向白玄易盖去。
白玄易微微一笑,立定不动,身边的落叶也同样飘然而起,在身前连作一片网,迎上扑面飞来的红叶。
但听一片“唰唰”声响,两拨红叶兜在一处,顿时漫天散开,或坠落,或飞升,或疾掠,或悬停。周围的落叶不断腾起加入,一靠近两人之间,便似被卷进一个漩涡,骤然失制般凌乱地飞舞起来,时上时下、时左时右,似被两股大力撕扯着,转眼便碎裂开来。碎片兀自不得安宁,仍被搅在漩涡中四散纷飞,偶一触地便疾弹而起,重又如癫似狂地乱舞起来。
空中的红叶越聚越多,时疏时密,像是一片跳跃的火焰,几乎将两人身形罩住。李烬之饶是全神贯注,也已辨不清究竟哪些红叶控制在谁手中,只能自叶片的疏密变化大致判断谁占上风。
转眼已过半柱香功夫,李烬之越看越是讶异。只见红叶最密的中心缓缓向白玄易的方向寸寸移去,他整个人已几乎被密集的红叶遮得看不出来,秋往事的身形倒渐渐自越来越是稀疏的叶片中显露出来。
又过片刻,渐渐往白玄易身边聚集的红叶似也遇到了阻力,在他身周三尺余处越聚越厚,却再难向前靠近,倒有不少外层叶片轻飘飘地脱离开去,重又往秋往事一头聚拢过去。
正自胶着,忽见秋往事后退一步,聚作一团的红叶骤然脱力,“哗”地散了开来,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她面色微红,轻轻喘着气,双眼亮得出奇,深深一躬道:“多谢大师指教。”
白玄易面色如常,眼中却带着讶色,打量她半晌,忽抚掌大笑道:“定楚说你百年难遇,果非虚言。难怪她想招你入枢教,我都免不了想拉你入门。来来,居通、之德,都来见过秋姑娘。咱们明光院主修自在法,今后可要多向秋姑娘请教。”
秋往事回头一看,这才见到院门口已堵满了人,连墙上树上也高高低低地攀着不少年轻枢士,见她一回头,登时“呼啦啦”跳下地去,挤往院门处。
两名中年男子告一声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皆是触眼醒目,一看便知修过自在法。当先之人身形高大,浓眉大眼,一身白衣红袍与白玄易一般无二,正是此间司院简居通。后头那人身量略矮,凸着肚腩,一张圆脸上笑容可掬,十分亲切,身上的红袍镶着一圈黑边,正是司律裘之德。
两人眼中都带着讶色,看看地上的落叶,又扫扫秋往事,似犹觉难以置信。先以弟子之礼见过白玄易,又同秋往事见过礼,态度皆颇恭敬。
白玄易似是心情大好,双眉高挑,眼放异彩,像个见了新奇好物的孩子般拉着秋往事不放手,一面吩咐简居通与裘之德道:“快去把隔世堂的屋子收拾两间出来,我要同秋姑娘进去。”
简居通一愣,与裘之德对视一眼,为难道:“隔世堂?这……不大妥吧?别的倒也罢了,只是此处的登天像是一品,按教中规矩,只有十二翕及其候补方能观看。秋姑娘不是我教中人,这……”
白玄易不耐地挥挥手道:“看几眼什么要紧,她若肯在像上留下一刀,那才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以她资质,说一句要做十二翕,我这便给她腾位子。”
简居通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教外人怎么做十二翕?这……”
“我看倒未尝不可。”裘之德上前拉住他,笑呵呵道,“这规矩原是防人投机取巧,贪功躁进。秋姑娘既得师傅认同,想必是修为到了这个份上。咱们太过拘泥,岂不倒成了门户之见,反而失了立教本意。”
白玄易频频点头,大笑道:“还是之德明白。居通你就是心眼太死,不知变通,才总入不了上三品。”他一面说着,一面已拉着秋往事大步往后山方向行去,忽又想起一事,脚步一顿,回头冲李烬之招招手道,“李公子干脆也一同来吧。我们这一进去,没有十天半月怕出不来。我才替你们主婚,总不能跟着就把你们拆了。”
简居通愁眉苦脸,频频向裘之德打眼色,他却只无奈地摊摊手,并不出言阻拦。倒是李烬之上前劝道:“大师且慢。往事入隔世堂已是破例,我再进去,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再者我们是奉旨成婚,到时皇上那里难免还要传召,往事也不好不到。我看不如这样,先等过了三天初日,待我们回宫复过命,届时再让往事陪大师入隔世堂。”
白玄易自己固然不将朝廷放在心上,可到底不好拉着别人也去得罪皇上,犹豫半晌,终究叹了口气,两道高挑的白眉颓然挂了下来,松开手道:“罢了,那我先进去做些功课,三日后你一定要来。”
简居通送着他一块往后山行去,裘之德则招呼李烬之与秋往事两人绕过正殿来到侧翼厢房,至一座布置清雅,装点一新的小院中安顿下。
好容易待诸人都走了,秋往事舒出一口气,往屋中唯一的一张大床上摊开手脚一躺,叹道:“原来这样就算成亲了。”
李烬之嘴角一勾,往她身边一躺,侧头轻笑道:“还没完呢。”
秋往事觉出他的气息便在脸旁,原本在养伤期间也曾共睡一炕,早已习惯,可此时偏似有些不一样,只觉一呼一吸蹭得耳际发痒,蓦觉脸上发烧,倏地坐起来,吱吱唔唔地想寻些话题。
李烬之见她紧张,微微一笑,半支起身体,问道:“刚才是你赢了?”
秋往事听他开口,顿觉松了口气,忙摇头道:“怎么可能,一时没输罢了。他功力比我深太多,我虽然一时抢了上风,可再不停手,就要乱了,他可还像没事人一样呢。”她眼中忽地一亮,笑道,“不过当初二嫂说我的枢力之纯连一品高士也未必比得上,倒的确是真的。”
李烬之笑道:“这么说来,你同他之间,差的不过就是些年岁而已?”
秋往事得意地点点头道:“嗯,我还没见过那一品登天像呢,见了之后指不定就直入一品了。”她说至此处,忽地心下一动,回头问道,“是了,我三日后入隔世堂真的没问题?外头恐怕闹翻天了呢。”
李烬之垂目思忖片刻,摇头道:“现在也说不好,只能到时再看。总之这次婚礼上的发难,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背后定有深谋,明是针对卫昭,暗里也捎上我们。这事不会就这么完了,我们三天后进宫,未必还能顺顺当当地抽身回来。”
秋往事冷笑道:“又是大哥的手脚。我们防着他把小竹的事捅给卫昭,哪知他倒索性将错就错,干脆将这层假关系公诸天下,坐实了我卫昭妹妹的身份。这么一来,不仅卫昭不可能再明里暗里帮着我们,还让我们三个都担上个欺君之罪,若是处理不当,真的会出大祸。”
李烬之默然片刻,缓缓摇头道:“若真是大哥,倒反而是好事。怕只怕,这事背后,另有其人。”
秋往事一怔,讶道:“不是大哥?可咱们和卫昭之间的关系,难道还有别人知道。”
“这事毕竟不是密不透风,有外人知道也不奇怪。”李烬之摇摇头,答道,“拿你的身份来攻击卫昭,固然可打击到我们,可容府也自然难以撇得一干二净,因此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大哥都不应用上这一招。而现在的情形,怎么看也不是万不得已。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若说是大哥做的,这时机未免选得太差。如今临风公主声势正盛,卫昭在这时候出事,朝廷便只剩下她一家独大,这次风都之役她已经狠狠摆了容府一道,大哥自然明白她的立场,应当绝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秋往事思忖片刻,答道:“大哥在朝中毕竟也不是势力全无,或许是想干脆扳倒卫昭再重新扶植一派,以便直接掌握,免得受我们挟制?”
“这固然有可能,可还是那句话,时机不对。”李烬之缓缓坐起身,“你说说,大哥现在考虑的头等大事该是什么?”
秋往事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进风都。这会儿要是进不去,待皇上重新把风都的椅子坐稳了,只怕他一世都脱不出藩王的命。”
“这便是了。”李烬之点头,“大哥现在进不了风都,当然不是因为实力不济,只是缺个名头。而卫昭,便正是个再现成不过的名头。”
秋往事心下一凛,低呼道:“清君侧?”
“不错。”李烬之沉声道,“卫昭臭名昭著,本就是千夫所指。这回临风公主立下大功,于朝于野皆是声势大盛,眼看盖过他。这两人势必不能共存,待朝廷回牵之后,必有一番争斗。卫昭性子激烈偏狭,届时主动也好,受有心人引导也罢,恐怕难免会惹出些天怒人怨的祸事。那时容府暗中煽风点火,把事情闹大,跟着再大旗一张,打着勤王的名头引兵进京,岂不是顺理成章?而现在朝廷尚未回迁,卫昭这时出乱子,对大哥又有几分好处?顶多就是断了我们俩在朝廷的势力,和进驻风都相比,实在是得不偿失。”
秋往事沉吟着点头:“有理。若我是大哥,也一定选这条路。这么说来,也许是有人看出了这一点,不想把这张牌留给大哥,因此主动出击,抢了个先手。”她抬眼望向李烬之,问道,“临风公主?”
“至少她有这个理由去做。”李烬之无奈地一笑,叹道,“若真是她,那我便有麻烦了。我的身份,她一清二楚。”
秋往事倒并不惊讶,点头道:“那次你说风都中人都要向我们低头,我便猜她大约是你的人了。没想到她身为皇上的同胞妹妹,却居然会向着你。”
“也称不上是向着我。”李烬之淡淡答道,“她出生不久长信皇后便去世了,父皇很快娶了我母后,在我出生之前她一直是我母后带着。我出生后她虽然搬了出去,也还是经常回来看看,和我们算是颇为亲近。后来风都之变,是她念在旧日交情及时知会了我,我才得以死里逃生,最后还是靠着她的令牌才出了城。因此我的身份,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后来卫昭掌权,朝廷情况越来越坏,裴初南攻侵占风都之后,朝廷被迫退守永安。那时永安也不太平,西北十六族蠢蠢欲动,她不得不出使安抚,又担心这一走,朝中大权更是沦于卫昭之手,只怕更要乱得不可收拾,因此便在走之前主动找上了我。”
秋往事听得她救过李烬之,当下在心中要保全之人的名单中添上了她的名字,一面问道:“她既知你身份,想必也不会低估了你的野心,与你合作,想必一开始就有保留。”
“一开始倒未必。”李烬之摇头,“那时候裴初声势鼎盛,军心高涨,似乎随时都会大举南下;西南诸族又不断在边境骚扰,三大族头领间往来密切,联手北侵的传言甚嚣尘上,朝廷正是风雨飘摇,一片颓败之象,就算第二日便倒了台只怕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因此她当时是真的下了决心,如果真的保不了江栾的皇座,那么宁可交给我,也好过交给外姓。她提出只要我将来保他们兄妹周全,她在朝中的势力便可以为我所用。我自然应允。本来我的身份不能透露,很难有所发展,有她在暗中牵线,便要容易得多。□□一脉最初还不成气候时,彼此联络通气,都还要借重她的关系。而我,一方面动用我在风都的势力给裴初添乱子,让他不能一鼓作气灭了朝廷,一方面也借容府的影响力牵制卫昭,让他不能趁着江染不在吃了她的朝中势力。直到这次容显相争,朝廷顺势得利,也是出于我们两人联手安排。”
秋往事点点头,轻叹道:“可惜你俩合作的日子恐怕走到头了。她看着如今情势大好,想踹掉你单干了。”
“这便是麻烦的地方了。”李烬之苦笑,“她是最知我根底的人,如果翻脸,比大哥更难应付。我原本料想她总要等朝廷在风都坐稳,不惧容显兵势,再清掉卫昭之后才会同我翻脸,哪知她性子好急。按说卫昭在永安势力很深,不仅在朝廷,也包括当日风都带过来的一批大族和永安本地豪族。江染回到永安毕竟才不过一年,眼下不少骨干又带到了风都,这时候发难,恐怕很难扳得倒他。不知她是先动一手聊作试探,还是当真有什么底牌。”他轻轻一叹,眉头一展,笑道,“总之现在什么也说不好,只能等着看下一步动作。”
秋往事眼珠一转,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轻飘飘道:“说起来,其实你也很有理由啊。把卫昭搅了,大哥要进风都只能从皇上先前夺位的事上去找借口,岂不正中你的下怀。”
李烬之斜瞟她一眼,咬牙笑道:“我看起来像是连自己婚礼都拿来动歪脑筋的人?”
秋往事一本正经地打量他两眼,翻着眼皮道:“难说。”
李烬之低笑一声,忽地合身扑上,一把将她压倒在床上,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看来是我的诚意表现得还不够了。”
秋往事吓了一跳,立即有两枚凤翎欲从袖底射出,总算及时回神。一抬眼见他整张脸近在跟前,目光闪亮得有些异样,气息中带着不安分的灼热,一下下蹭在鼻尖,撩得她也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
她自指尖至后脑一阵战栗,似是凤翎与刀锋擦过时的感觉,半是冰冷半是灼热的刺激。她一阵兴奋一阵紧张,看着夕阳透过窗纸映在他脸上,金红一片,连视线都像起了火,灼得她自眼底至胸口火辣辣地烫了起来。
李烬之倾下身,在她额上蜻蜓点水般一触。微凉的温度刺得她一个激灵,浑身气血都似涌上头面,一阵阵地发晕。她难耐地轻轻挣了挣,眼角瞟到窗外,低声软软道:“五哥,天还没黑。”
李烬之继续顺着眉心往鼻梁一路吻去,含含糊糊道:“又没人在,早晚什么要紧。”
秋往事轻喘着气,迷迷糊糊地喃喃道:“我们还没吃晚饭。”
“你不会饿的。”李烬之低笑着,按住她试图阻挠的双手,从袖中摸出凤翎远远扔到床下,“你别吵,今晚皇上和卫昭免不了要派人过来,咱们不抓紧些就来不及了。”他忍不住低咒一声,叹息道,“我怎就这么命苦,不过是成个亲而已。”
秋往事不再说话,喉中无意义地发出几个音,便渐渐停了挣扎。李烬之见她神情仍有些忐忑,却不再抗拒,正欲俯下身去,忽见床上的垫褥古怪地拧了起来,皱皱巴巴地向床边挤去。他低声失笑,一把按住不安分的床单,柔声道:“往事,别紧张,你会把咱们扯下去的。收回来,我可不准你开小差。”
秋往事自己也不知几时散出了枢力,顿觉又羞又恼,当下一咬牙,枢力一收,双臂一圈箍住他颈项,仰头吻上他双唇。
李烬之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顺势抱着她一滚,缓缓闭上眼,放软身段,与她密密地贴合在一处。
正在此时,陡听一阵敲门声响,直似一阵惊雷击在两人头上。李烬之霍地坐起,逼出一身大汗,又惊又怒地望着门口。只听门外有人道:“公主、将军,皇上派人送来贺旨。”
李烬之心下大骂,喘息不定地瞪着屋门,面上阵红阵白,指节捏得“格格”响,似在强忍着开门踹人的冲动。秋往事还有些恍惚,软绵绵地爬起来眨着眼,半晌才似反应过来,吃吃地笑起来,低声道:“五哥你好像比自己想得还命苦些。”
李烬之气急败坏,狠狠瞪着她。秋往事见他眼神不善,怕他当真不管不顾起来,忙跳下床,整整衣衫开门出去。李烬之无可奈何,狠狠暗咒几声,终也只得收好床铺跟了出去。
皇差的马车已停在门口,一名红衣女官持着圣旨恭立门外,见两人出来,当即展开宣读,不过是些寻常恭贺之语。秋往事自然知道江栾特地遣使绝不只为道这两声喜,果然那女官读完之后,便称皇上有事单独交代二人,将院中其余枢士皆遣了出去。
那女官待人走后,便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皇上请公主入宫一叙。”
秋往事暗瞟李烬之一眼,见他果然脸上一黑,忍着笑问道:“现在?”
女官点点头,答道:“皇上不欲人知,还要委屈公主和我挤一辆车了。这头如有人问起,也请李将军代为遮掩一下。”
李烬之自然知道江栾要问什么,不由又后悔起方才一时冲动,尚没来得及同秋往事商议应对之策,心下一转念,回头拍拍她肩,微微笑道:“那你便去吧。皇上待你如亲妹,你也只管将他视为兄长,不必紧张,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秋往事会意,点头应过,当即藏在那女官的马车中,随她一起出了明光院。
李烬之回到屋中来回踱步,百无聊赖,也没心思去想什么国家大事,一心只等着秋往事回来。哪知一等就是大半夜,眼见得月已东沉,她却仍是无踪无影,不免焦急起来,正一面理着思绪,一面盘算着如何去宫里打探消息,忽听外间一片嘈杂。他心下一凛,暗觉有些不妙,推门出去,正欲寻人探问,却见迎面一片明晃晃的灯火亮光,一大群枢士执着灯笼火把浩浩荡荡地向这边赶来。
当先两人正是简居通与裘之德。后者一见李烬之,立即奔上前,喘着气问道:“秋往事呢?”
李烬之见众人面上皆是神情悲愤,又听他直呼其名,知道必有变故,尚未回答,已有几名枢士冲入院中四下转了一圈,回来禀报道:“里面没人。”
裘之德面色顿变,怒叫道:“果然!给我围起来!”
四周枢士顿时呼啦啦围上,更有数不清的凤翎远远近近地悬在半空,将李烬之层层堵在中心。
李烬之面色一变,沉声问道:“这是何意?”
裘之德冷哼一声,叱道:“你自己有数!”说着手一挥,正欲命人将他拿下,却见简居通缓步上前,沉声道:“师傅被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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