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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背水(上)(1 / 1)

三日之后,探马来报,宋流同王落所率大军明日日落之前即可进城。李烬之等匆匆忙忙地准备着,秋往事倒是无所事事,整日同火火沐四处闲逛,不时也出城转转,倒顺手把显军的探子捉了几个。

这一日火火沐仍是闲不住,见左右无事,便撩拨着秋往事向李烬之请了准,带了一小队人出城迎接王落等人。

时辰尚早,一行人估摸着王落等不会到得这般快,便一路信马由缰,沿着小苍山麓向南且游且行。小苍山是苍鹭岭余脉,地介融明两洲之间,自西南向东北绵延数十里,与须弥山夹立葫芦原两侧,当门关以西的葫芦底便正是两洲间的交通要道。卢烈洲此前便在小苍山脚扎营,掐住了当门关南通明庶洲的道路,此时虽已撤走,仍是在此处留下明哨暗哨无数,秋往事等如何放在眼里,一路或捉或赶,直如游戏一般。

此时虽已入四月,山中却是春意正盛,树木虽屡遭军队砍伐,犹是东秃一片西秃一片的荒凉不堪,遍地的杂草野花却趁势蹿了起来,照样染就了漫山遍野的盎然生机。

“今儿个收获颇丰啊。”火火沐兴致勃勃地驱马往水草丰茂处走着,一面东张西望四下打量着道,“才多大功夫,已经打发七个了,瞧那卢烈洲今后还敢不敢派人来偷三摸四。”

秋往事见她一脸的兴奋,手中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五花大绑驮在马上的三名俘虏脸侧抽得“啪啪”响,不由失笑道:“卢烈洲也该知道咱们大军快到了,所以才派出了这许多的探子。不过这些人不过是最底下的小兵,有不少还是直接征的本地山民充的数,咱们捉了也是没用,卢烈洲才不心疼。”

火火沐撇撇嘴道:“我就不明白你们风人那曲里拐弯的心思,当日赢都赢了,怎不掀他个底朝天,还非黏黏呼呼地磨着,嫌他不够难缠么?”

秋往事略垂下眼,轻叹一声,苦笑道:“你道我们当真赢了么?咱们伤他一箭,也只能说是侥幸,一是仗着他一时轻敌,算错一招便招招受制,二是因为他如今身份不同,也爱惜起性命来,并不曾当真豁出来。他伤得不重,并不碍事,显军也只是一时懵了,咱们假如当真往死里迫,激得他拼起命来,显军势必又被他带起来,那时咱们人少,就算能吃了他们,只怕也得耗去一大半。”

火火沐挑着眉,疑惑地望着她道:“卢烈洲真就这么强?他那时都受了伤,你同李将军再拼一拼真就没机会要下他的命?”

秋往事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道:“机会是有,还不小,只是就算杀了他,我能活着,五哥多半要赔上一条命?”

火火沐一愣,讶道:“为什么是李将军?他离得远,最安全的便是他,就算真要死那也该是……”她脱口说至此处方省起不妥,忙讪讪收了口。

秋往事倒不介意,出神似的缓缓摇头道:“没错,要死也该是我死,可五哥不会让我死的。他的箭再快,毕竟有远水难救近火的时候,我这边当真吃紧的时候,他会上来。”

火火沐想想确有可能,方欲赞李烬之对她情深义重,忽又觉得不妥,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开口问道:“那你呢?你会让他死?”

秋往事沉默半晌,低头抚着眉心,轻声道:“我不知道。我现在的确能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让他死,当年我也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让姐姐死,可她终究死在我眼前了。孙乾那一箭射来的时候,我站在姐姐身前,我听见背后弦响,知道如果我躲开,那箭就要射中姐姐了,所以我本没打算躲,真的没打算躲,可那个时候姐姐拉了我一把,终究还是替我死了。”

火火沐见又勾起她的心事,大觉后悔,慌忙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尽了力了。”

秋往事眉目低沉,轻摇着头道:“我没有。姐姐那时已经受了重伤,根本没一点力气,我若真的铁了心护她,怎可能被她拉动。是我犹豫了,是我腿软了,是我怕死了。那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从九岁起,整日里心心念念想着的便是怎样活命,我的血已经冷了,心已经硬了,我已经不知道怎样拿命去爱惜一个人,已经不知道怎样去死,已经不知道怎样,去做一个能担负别人性命的人了。”

火火沐见她面色水一般沉静,语中却透出丝丝彻骨的冰冷,只觉心中又酸又涩,一时也怔怔地开不了口。

秋往事顿了一顿,又自言自语般沉声说道:“我听姐姐的话,挨着孙乾呆了三年,没有下山,没有报仇。可现在既然出来了,那我便不能容许姐姐就这么白白死了,否则我还拿什么理由活在世上。即望山的仇,我一定得报,一定得报,不管对手是谁,我也绝不能原谅,绝不能。”

火火沐眨了眨眼,收回眼中涩意,咬牙切齿道:“没错,咱们定要那孙乾不得好死!”

语声未落,忽听秋往事一声冷哼,银光没处,只听数丈外的一丛灌木中传出一声痛呼,跟着便有一名猎户装扮之人捂着肋处翻滚出来。秋往事纵马上前一把提起,看也不看便随手向身后驮着俘虏的马匹上扔去,立刻有两名兵士取出绳索上前七手八脚绑缚起来。那人自牙缝中挤出几下呻吟,重重喘了两口气,勉力开口道:“容、容军?”

其中一名兵士手下绳索重重一勒,粗声粗气道:“废话,老子不姓容难道还跟你姓显?”

那人被勒得连吸两口冷气,带起一阵呛咳,喘息良久方断断续续道:“我、我是道原周将军……”

话未说完,他已是一阵急喘,几乎接不上气。秋往事却早已惊得一跃下马直冲过来,跳着脚急急指挥众兵士将他松绑,抬至树下半躺着。细看之下,方见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面庞瘦削得只余骨架。秋往事一面三两下扯开他衣服替他上药,一面问道:“是周齐将军派你来?”

那人点点头,探手伸向怀内。秋往事按住他道:“你别动。”随即便伸手自他怀中摸出一封满是血迹泥污的书信。她略看一眼便收入怀中,继续替那人处理伤口,一面柔声道:“兄台辛苦了,在下容府秋往事,信我会替你交到李将军手上,你先歇一会儿吧。”

那人面上神色缓缓松下来,略点了点头,便轻轻阖上了眼。秋往事方才抑郁之下出手颇无轻重,哪知却伤了自己人,此时见他嘴角沾着血沫,显是伤了肺脏,纵然不至送命,却难免留下病根,不由大觉内疚,在他伤处厚厚抹了大半瓶伤药,又细细包好,着骑术最好的火火沐小心翼翼地载着他,匆匆返回当门关。

李烬之等正在城楼上等着迎接大军,见秋往事一行火烧火燎地赶回,皆觉一惊,慌忙开了城门,下城问道:“出什么事了?”

秋往事马不停蹄,一面向将军府驰去一面头也不回地指着火火沐怀中之人道:“他是道原的人。”

李烬之心中一凛,随口吩咐兵士去招医官,便也上马匆匆跟去。

一番忙乱,待安顿好那信使,知道他性命无碍后,秋往事方走进议事大厅。李烬之等人皆已围着厅中长长的东梨木方桌坐定,正传阅着那封信件。

秋往事照例搬过张椅子坐在席外,王宿凑过去小声说道:“是周齐的信没错,他说日前曾有人持飞鹏令去他那里调兵,他觉得事有蹊跷,便拖着没答应。那人磨了一日也便走了,岂知数日后济城忽然叛乱,紧跟着显军便到,据着济城围攻道原。他虽拼力死守,可显军兵势太强,据说有二十万,到底损失惨重,让我们快发救兵。这信的日期已是六日之前,如今不知怎样。”

秋往事沉吟道:“如今应当还在撑着,不然显军便过来了。”

王宿点点头,又道:“你还不知道,今早你们刚走,便有探马来报,说卢烈洲退兵了。”

秋往事眼中一亮,喜道:“那便是说道原一时半刻还拿不下来,咱们的援兵先到,他不得不退了。想不到周齐倒还真能顶。”

“谁说不是呢。”王宿叹道,“济城守将是咱们自己人,我先前倒觉得那里牢靠,还怕道原出乱子,岂知如今倒全靠着周齐。没他挡这一道,叫显军打咱们个措手不及,冲破葫芦底,便可直下琅江了。”

“周齐到底在道原数年,底子扎实,兵也都是自己带出来的,不像济城那样有机可乘。”秋往事道,“不过他到底只有五万人,撑到如今也该到头了。现在卢烈洲也去了,我瞧咱们也得尽快出兵才是。”

王宿点点头,指指李烬之道:“五哥倒像另有想法,说是一会儿等姐姐他们到了一块儿议。”

秋往事颇觉讶异,眨着眼想了想,不知他又有何打算,也只得默默坐在一边,一面听众将小声议论,一面等着王落等进城。

李烬之一直默不做声,低垂着眼似在盘算着什么。秋往事不敢多问,先还专心揣测着他的心思,却颇不得要领,渐渐地也便懈怠下来,呆呆地望着他低沉的双眉出起神来。李烬之忽自沉思之中警醒,不必回头也知那蹭得面颊发热的目光来自于谁。他暗暗一笑,面上仍是一径儿的严肃,低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探头瞧瞧窗外天色,随后便起身对诸将道:“眼下局面诸位也清楚了,该如何应对想必也都各有高见。现在时辰差不多,我同秋将军出去迎接援军入城,各位便不必去了,先在这儿商议商议,待王妃同宋将军等一到,咱们便要定下个对策来。”

众将起身应下,秋往事躬身行礼辞过,便随李烬之向外走去。

一出府门,秋往事便忍不住偷笑道:“唉唉,瞧五哥你那张冰块脸,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也会假公济私。”

李烬之斜瞟她一眼,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脸颊,正色道:“这如何叫假公济私,四姐他们本便差不多该到了,我难道不该出去迎着?”

“你自然该去。”秋往事摇头晃脑道,“可迎军入城,你怎么也该带上费将军,带着我,除了私用,哪儿还派得上什么公用?”

“谁说派不上公用?”李烬之好整以暇地负手踱着,“你在边上呆着我心情便好,心情一好公务便处理得好,这岂非也是公用?”

秋往事瞪他一眼,懒得同他瞎扯,转问正事道:“出兵的事六哥说你另有打算,怎么,你莫非还想放弃道原,全力守着葫芦底?”

“自然不会。”李烬之摇头道,“虽说当门关也可守,但咱们这回北上最早的打算,可不仅仅是守门而已。”

秋往事微一怔愣,失笑道:“正是,你不提我都忘了。原该是咱们打裴初的,谁知中间岔出来这么多事儿,如今倒成了他们攻咱们守了。唉,也不知裴节怎样了。”

“事已至此,裴节是派不上用场了。”李烬之说得轻描淡写,倒似不十分在意,“不过留着他迟早总有用,这个我已有些打算,只是要等咱们先胜下眼前这一仗再说。”

两人说话间登上城楼,日头已渐渐西斜,满天霞光似火,说不出是绚烂还是惨烈。秋往事极目望向西北方,轻叹道:“这一仗只怕不好打。他们有二十万人,有卢烈洲,济城道原又原本就是他们地盘,背后靠着整个融洲,我们保个两下相安之局倒是不难,想要硬吞融洲,恐怕就不容易了。”她微微一顿,垂下眼道,“除非卢烈洲能在这两日内拿下道原,否则等咱们大军一到,他们只能退回济城,届时多半便是相持之局,恐怕得磨上好一阵。这场仗,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完呢。”

李烬之听她语中之意竟似希望这仗永远打不完一般,一时心中一涩,几乎便想随便编个借口将孙乾之事敷衍过去,料想她多半也不会细究。几番挣扎,心中终究还是清楚唯独在此事上绝不能有所欺瞒。他暗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道:“这仗很快会完,我们很快会赢。一切都会好,二十万敌兵我们能破,卢烈洲我们能赢,融洲我们能拿下,然后我们会成亲,婚事会比战事更震动天下,没有什么,是我们跨不过去的。”

秋往事手心一跳,轻轻地回握,心中半是踏实半是不安,只觉混沌沌一片,明知踏前半步便是唾手可得的幸福,脚后却偏被什么重物紧紧拖着,那样死一般绝望的重量,沉得她不敢回头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她甩了甩头,什么也不愿细想,冲李烬之微微一笑点头,便专心望向西南方低低扬起的尘土,只在转头时自嘴角逸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五哥,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叫我失望。”

天际尘沙渐高,一片浓艳的金红霞云下渐渐蔓延出仿佛能遮蔽天日的阴影,十万大军便沐着这满天金红缓缓而来。冰冷的铁光被霞光一镀,像是燃了火,像是染了血,鲜艳得直逼眼底,动人心魄。

秋往事只觉脚底掠过阵阵微麻,心跳也渐渐合上了行军鼓点的节拍,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手心微微地出汗。她满心皆是亢奋,先前的些许抑郁早已一扫而空,扒上城堞直向外探出头去,高声嚷道:“五哥你瞧,这些全部,都是咱们的人呐!凭这些人,哪儿还有打不赢的仗、攻不下的城!”

李烬之见她兴奋得小孩一般,不由失笑道:“你也算老兵了,就这点出息?十万人就把你惊成这样。”

秋往事猛摇头道:“这如何一样。以前兴军人再多也不关我什么事,上了阵我就是一个人。这些可全是自己人,那么多的自己人,我可是头一回见。”

李烬之见她高兴,也觉欢喜,心中忽便起了豪气,跃上城堞一挥手道:“十万算什么!待咱们平了天下,我在风都千秋壁下为你招齐天下兵马,让你瞧瞧咱们有多少自己人!”

秋往事“咯咯”笑道:“得了得了,当真为我一人劳动天下兵马,届时没人骂你昏君,倒都成了我这祸国红颜的错了。”她脱口而出之后才猛地省起说错了话,慌忙望向李烬之,见他面色如常,似是并未留意,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因那自然得仿佛理所当然的口误,激起了一丝异样的涟漪。

片刻之后,大军已至门外,城上城下鼓角喧天,单这声势仿佛便能将城墙压垮。李烬之带着秋往事迎军入城,因有军情,一切从简,先令各路兵马暂时分至几处校场上歇息,便领着王落、宋流及一干高阶将领入府议事。

宋流仍是冷冷地板着面孔,秋往事不欲招惹他,扯着王落远远地走在一边,各自絮絮叨叨说些别后情况。见其余众人皆围着李烬之询问军情,她便趁机轻声问道:“四姐,你们来时可路过琚城?”

王落知她心思,微微一笑道:“我见过裴节了,烬之有手书吩咐琚城守将善待于他,因此他也不曾下牢,只被软禁在将军府中,虽是行动不得自由,但伤已大好了,精神也是不错,你不必担心。”

秋往事倒不知李烬之还做了这等安排,心下暗觉感激,又问道:“那王府里如今怎样,二哥他……”

王落双眉一低,眼中闪过一抹暗色,沉吟片刻方道:“这事另有内情,一时也说不明白,总之你大哥已有数了,秦夏城里也安稳得很,你大可放心。眼下倒也不忙着处理这事,等打过这一仗我再细细同你说。”

秋往事听得事情竟似又起枝节,不免心下哀叹,只觉头大如斗,见王落无意详说,也便不欲追问,随众人一同匆匆步入议事大厅内。

厅内众人似已得出了结论,只等着李烬之等回来拍板。王落等见过了礼各自落座,费梓桐首先起身说明眼下情势,接着道:“咱们方才议了议,觉得还是该火速发兵增援道原。有道原在手,咱们便是扎了把刀子在融洲,进可攻退可守,大大有利。显军虽号称二十万,但实际未必有这么多,否则不至于现在还拿不下道原。济城道原本就是融洲屯兵重地,后来归了我们,裴初又临时从广莫洲调兵充实融洲,仓猝之间不会太多,我们估摸着,恐怕大约也就十万。再加上显军突然发难,却拿不下道原,也拿不下当门关,卢烈洲还受了伤,被逼退兵,此时士气正低,这人和上咱们便不输。道原虽非险要,但城高墙厚,周齐在那里经营数年,颇有规模,地利上显军也不占便宜。而显军此番无故来攻,我们却是奉旨剿贼,名正言顺,天时也归我们。因此这一仗,咱们必能大破显军!”

众将纷纷开口附和,王落也微微点头,望向李烬之。李烬之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问道:“那诸位的意思,是率兵直上道原,同显军在城下决战?”

众将皆点头认可。李烬之起身扫视众将一眼,沉声道:“诸位说得不错,咱们自然要发兵保道原。可要破显军,却未必有这么容易。眼下形势,咱们援兵新至,之前又胜了一场,士气正高,这一点显军不会不知道,因此我以为,他们未必会同咱们硬碰。”

王落微一思忖,问道:“李将军的意思,是说显军也许会退回济城,坚守不出?”

李烬之点头道:“正是。济城靠着小苍山,较之道原更为难攻,显军若拒不出战,只怕会演变为相持之局。这里毕竟已是融洲地界,他们是主,咱们是客,拖得久了于我们不利,最后极可能是不了了之,两下罢兵,那咱们便白白丢了一个济城了。”

众将一阵低声商议,皆觉确是颇有可能。费梓桐问道:“李将军可是已有对策了?”

李烬之微微一笑,转到壁上挂着的地形图前,缓缓道:“救道原之兵,自是要发,只是兵分奇正,主力仍是直赴道原,牵制显军,另遣一路精锐,绕路直插融洲腹地,抄他们后路。”

众将闻言皆是大吃一惊,厅中顿时一片嘈嘈之声。融洲与明庶洲间隔着绵延数百里的苍鹭岭,行军不便,除葫芦原外并无其他道路可通,众人皆不知李烬之所说的绕路突袭却是要自哪里去绕。秋往事看着地图,心中陡地一动,脱口问道:“燕尾关?你是说燕尾关?!”

李烬之眼中光芒一闪,指节在地图上苍鹭岭中的一道细长开口处重重一叩,朗声道:“不错,咱们北叩燕尾,灭了井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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