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藩王的担心并没有出错,虽然在昆明池内崇祯热情的招待了这些亲戚,也欣赏了半日歌舞,大家看起来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似乎大家早已经将早上的那点不快抛之脑后了。
可是眼看着宴席将散时,朱由检挥手让女乐退下,举起了面前的酒杯向着坐在两侧的宗室们感慨道:“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今日朕与诸位叔伯兄弟们饮宴为乐,看着大家都在朕面前欢声笑语的,朕心中实在是开心的很。
不过朕心中也颇为遗憾,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唐王、靖江王和庆王他们居然远在海外,难以享受这样的节日气氛,也不知他们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坐在崇祯右方下手第一位的福王赶紧接过话头说道:“这几位藩王若是知道此刻陛下还惦记着他们,必定会对陛下感激不尽的。
能够为陛下分忧,这本是臣子们应该尽到的义务,更别提他们还有着宗室身份,他们若是不为陛下出力,还有谁能为陛下出力?民间不是有着这样的俗语: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臣等同陛下之间,终究还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来的。”
福王朱常洵之所以说上这番话,其实还是希望能够借此化解早上阳曲王那番言论对于崇祯的刺激,免得崇祯过了今日之后去找阳曲王的麻烦。
作为崇祯的叔父,亲藩排行第一的福王,此时也是宗室之长。虽然皇室和民间的宗族不同,皇族的族长只会落在现任的皇帝身上,但是以福王的身份地位,加上这些年来担负着对于宗室的管理之责,现在也渐渐成为了宗室中说话最有分量的宗藩了。
对于阳曲王等宗室在私下聚会中的言论,他自然是早有所闻。不过现在的福王一点都不想掺和这种事,只想着安安稳稳的享受着自己的富贵闲人生活。如果说崇祯刚刚登基不久的时候他还有些想法的话,那么在崇祯登基十余年后,他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毕竟在崇祯刚刚登基时,大明还处于内外交困之际,朝中阉党和东林党人的斗争又这么激烈,年仅十七岁的朱由检看起来好像难以把持大局,甚至将他这位叔父都请到了京城。如果有机会的话,福王并不介意插手朝政。
不过随着朱由检在崇祯二年秋亲自出征击退了后金军入侵之后,福王就干脆的放弃了这点小心思。和朱由检不同,作为神宗皇帝最为疼爱的嫡子,他还是接受过一部分正规的皇室教育的。
他很清楚,随着朱由检的亲征获胜,也就让这位年轻的侄子获得了军队和京畿百姓的认可。在这样的局势下,光凭一些文官或是清流的支持,是再难以动摇侄子的皇位了。更何况把持清流的东林党人和他积怨甚深,就算是崇祯出了什么意外,这些东林党人哪怕是选择一个外藩也不会选择支持他登上皇位的。
既然如此,福王也是宁可拥护自己的侄子,也不希望出现什么其他变故了。毕竟这位皇帝侄子虽然收回了他手中的大部分土地,可也还是让他投资了不少极有前途的产业,现在他一年从股票债券上获得的收益,起码也是过去土地中所得的十倍,因此福王对于目前的生活也就没什么不满了。
只不过福王比自己的皇帝侄子要顾念亲情的多,对于河南巡抚王琦欺凌开封宗室一事,也是有些愤愤不平。因此当阳曲王等宗室成员在私下聚会大骂王琦时,他也是只做不知,并没有出面去阻止。
可是今日阳曲王当着崇祯的面说出这些言论,他就没办法完全置之不理了。在京城待了这么久,福王自然知道这位皇帝侄子可没外界传闻的那么宽厚,甚至对于宗室子弟还要更为苛刻一些。
而且阳曲王如此愤愤不平,福王也认为是事出有因,这不仅是因为王琦欺凌了开封宗室,也在于这位郡王的封国被皇帝无故夺去,心中也有所不满所至。
阳曲国虽然不大,但是作为太原的北面门户,是通往大同的交通要道。从太原修建通往大同的铁路,是无法绕过阳曲的。这原本对阳曲王来说是一件好事,光是靠着这条铁路他就能获得不菲的收益了,更别提内务府还在阳曲勘探出了大煤矿。
可就是因为煤炭加上铁路的利益太过惊人,不管是内务府还是投资铁路的山西士绅商人都不愿意多一个人分享这样庞大的利益,于是干脆就联手将阳曲王的封国收回了朝廷。毕竟这位只是一个郡王,而不是藩王。
对于这种飞来横祸,阳曲王自然是难以服气的,只不过有秦王和韩王的先例在前,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接受了这个现实。福王也是因此对于阳曲王有所同情,即便这位郡王今日有些口不择言,他也希望能够和平的化解阳曲王对崇祯的小小冒犯。
不过崇祯显然并不这么想,听到福王的话语后,他便干脆带着些许醉意借题发挥道:“叔父说的不错,这一笔的确是写不出两个朱字。早上不也是有人对朕说了么,这大明的天下终究还是姓朱的。所以啊,这宗室成员更应该为天下人做个榜样,承担起维护大明利益的责任起来。
比如像靖江王和庆王那样,主动前往祖国的边疆去开拓建设。又或者如唐王那样,为了维护大明的利益,在蛮夷之邦辛勤谋划。朕以为,宗室成员,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宗室子弟都应该向他们学习,不要整天在胭脂水粉中荒废生命才是。
所以朕打算,过了元宵之后,就派遣宗室子弟前往靖江国、印度大陆看看,一来可以去了解下海外风物;二来也可学习下靖江王、唐王是如何办事的。这样今后你们前往九黎州经营自己的土地时,也不至于束手无措,让海外臣民小看了去,诸位叔伯以为如何?”
听了崇祯这番话语,坐在下方的一众宗室都一脸惊呆的看向了上方的皇帝。在座的宗室谁不知道,靖江王和庆王被移封,完全是属于被自愿。若不是皇帝派唐王去逼迫,谁愿意抛弃经营了上百年的封国,跑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域外邦从头来过。至于唐王,自从皇帝替他报仇之后,就成为了皇帝最为忠诚的宗藩,只要皇帝下了命令,天涯海角他都是会去的。
可是在座的宗室同他们不一样啊,他们可不愿意离开繁华的京城,除非是让他们返回自己原来的封国作威作福,让他们跑去穷乡僻壤的海外边疆开拓建设,这显然是要了他们的性命了。
不过他们的沉默显然阻止不了崇祯的继续发挥,朱由检见众人不愿出声回应自己的问话,便毫不留情的向几位年长的藩王点名问道:“福王、瑞王、惠王…几位叔父,你们对于朕的想法可有什么补充吗?”
福王朱常洵心中已经反应了过来,崇祯这是开始对早上的意外事件进行反击了,他虽然同情阳曲王的遭遇,但并不打算要把自己和对方捆绑在一起,毕竟对方和自己的关系也算不得亲近。而且他很明白,自己反正是不可能被发配到海外去的。
因此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出声向崇祯说道:“陛下说的话还是极有道理的,如今这些年轻的宗室子弟不求上进,整日在市井厮混,除了败坏宗室名声之外,对大明,对他们自己都没有什么好处。的确是应该加以管束,免得损坏了陛下对亲族的友爱之情…”
福王的表态很快奠定了一个基调,殿内的几位藩王也陆续出声表示了支持,而那些郡王在这样的场合下,也只有唯唯喏喏的附和了。也只有年纪较轻的晋王朱审烜,虽然出声附和了皇帝的建议,但他还是有些委婉的指出。
“…陛下提出这样的建议,乃是出于对于亲族的关心。可是不少宗室自幼居住在内陆,不要说大海,他们就来大一点的湖泊都未必见识过。如果让他们这些人这么贸然的出海,臣担心他们会受不了海上风浪的颠簸,到时候有人因此而生病的话,那好事也就变成了坏事。所以臣以为,这个派遣的宗室成员,最好还是慎重的研究一下…”
朱由检一边听着,一边玩弄着手中半满的酒杯,他看着杯中残酒转出的漩涡,若有所思的说道:“晋王果然是心思缜密啊,你刚刚说的都很好。派遣宗室成员前往海外游历,的确是应该对他们的生活有所保障。
不过我太祖高皇帝昔日不过是皇觉寺内一小僧,历经千难万险方才开创我大明万里江山,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难关。而永乐皇帝为了江山社稷,五次亲征草原,每次对阵北元都是身先士卒,又何尝计较过自身的安危。
我辈子孙坐享祖先开创下的基业,难道连坐个船都要瞻前顾后吗?阳曲王你来说一说,你怕不怕这海上风浪?”
听到皇帝突如其来的问话,阳曲王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差点将面前的案几给打翻了去,不过他迅速出手按住了案几,可也是发出了极大的声响,这使得众人将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此时的阳曲王却已经没有了早上向崇祯发问时的勇气。就算他再怎么莽撞,这一刻也明白了过来,皇帝给他挖了好大一个坑。
不管心中如何懊恼后悔,在崇祯的逼问下,阳曲王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臣自然是不畏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