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沐天波带着自己的家将,但是在中军都督府门前,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让随行的参谋出面,并没有拿出自己的国公身份开路。
南京中军都督府门前的军将虽然一向目高于顶,不过却也不是不懂看风色的笨蛋。沐天波等数十人从北京前来公干,一出口就是要拜见南京守备,看着这几十名彪悍的骑手,这些军将也清楚一定是某个北京的贵人南下公干来了。
因此守门的军将倒是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在门外稍后,这边就有人拿着对方递交过来的公文进去汇报了。
在门外等候时,沐天波倒还有闲暇观望着这国初的旧都风貌。不过他看了数眼之后,心中就不由有些恻然起来了。位于洪武门御道西侧的五军都督府,也许当年的确是威严十足的衙门,但是到了今天却是满目疮痍,不少墙头连野草杂树都长了出来。
他们所站的地方还好,稍稍远离道路的地方都已经变成一片草地了。这种荒凉和残旧的景象,不由让沐天波皱起了眉头。他不由对着身边伺候的老军问道:“这里毕竟还是军中办公的衙门,为何不派人将周边打理一番,难道抚宁侯他们就在这样的地方办公吗?”
这名老军陪着笑说道:“贵人说笑了,侯爷他们怎么会在此办公,有事就在家中办了。贵人大约是第一次来南京公干吧?否则就不会跑来这里了。”
沐天波顿时惊奇的向他问道:“南京守备府不在这里?可是京城那边没说过守备府已经搬家了啊?”
老军看了看左右,发觉没人注意自己这边,就不以为然的说道:“南京守备府自然还在此处,但是我们南方和北方不同,不是官就衙门,而是衙门就官。
以前曹公公掌管南京守备事务的时候,这南京守备府就在镇守太监府中办公。眼下曹公公不在了,这南京守备府自然也就挪到抚宁侯府上办公了。
至于此处,不过是摆放了些档案文书罢了…”
沐天波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但是他也还是熬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向这位老军追问为什么南京这边会如此办事。
这位老军倒是真的没有说谎,不一会一名中年书吏就拿着公文走了出来,这名书吏连公文都没敢拆开,他把公文还给沐天波的随行参谋后便满面微笑的拱手说道:“还请几位大人挪一挪脚,前往抚宁侯府递交公文,小人这边可接待不了北京来的贵使…”
沐天波也无意为难这些底层的小吏,示意随行参谋拿回公文后便转身前往了抚宁侯府。不过这样碰了一个闭门羹,让沐天波心中颇有些不快。
到了抚宁侯府门前,沐天波不知怎的起了一个心思,只令自己的随行参谋上前递交公文,不许他透露自己的身份。抚宁侯的门子可比五军都督府的军将们有气势多了,即便是北京南下公干的军官,人家也没放在眼中。
看着这位参谋不懂规矩,便连个话语都没,就把公文丢还给他,将他打发了出来。
听到随行参谋的回报,沐天波的心里是真有些恼了,他决定等见了抚宁侯,非得好好说上他几句不可。于是这才让家将拿着自己的名片去叩门。
不过很快家将便拿着名片返回,脸色颇为奇怪的对他说道:“小公爷,抚宁侯确实不在府内,说是今日在眉楼宴请宾客,下午就出门了。”
沐天波下意识的问道:“眉楼?那是什么地方?他宴请的是谁?如何连公事都不顾了?”
“回小公爷…”
听了这名家将的解释,沐天波终于怒了,“这个混蛋大白天不在衙门办公,反而跑去逛妓院?老子堂堂国公都不敢这么干,区区一个侯爷就敢如此放肆。去打听打听,这眉楼究竟在什么地方,老子倒要看看这南京城的勋家到底有多放肆…”
随行参谋中的许文冲一把拉住了沐天波坐骑的缰绳,对着他说道:“小公爷息怒,小公爷现在打算以什么身份去眉楼?您现在可没交接公务,可没权力去责罚抚宁侯,要是闹将了起来,我们这几十人可对付不了执掌南京军权的南京守备啊。要是被对方倒打一耙,那咱们可就要丢人了。”
“区区一个侯爷难道还敢反了不成?我就不信他敢调动军队来对付我…”沐天波虽然口上不服软,但却没有再催动马匹。
许文冲见状,便立刻继续劝说道:“也许抚宁侯没这个胆子,但小公爷毕竟有皇命在身。如果处置不了抚宁侯,他这地头蛇一心于我们为难,咱们这后面的公务恐怕就办不下去了啊。”
沐天波看了一眼鬼鬼祟祟躲在门房偷看自己这些人的抚宁侯府门子,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许文冲放开了缰绳,对着沐天波拱了拱手说道:“能和小公爷对接的也不是南京守备一人,咱们可以去见参赞机务的南京兵部尚书,然后让尚书大人召集南京守备、南京协同守备、南京锦衣卫指挥使交办公务,如此小公爷就有了名正言顺整顿南京军务的权力。今晚,正好用来给小公爷立威。”
此时的南京兵部尚书是四川长寿人陈新甲,其与杨嗣昌交好,为人颇有才干。当黔国公沐天波找到他府上时,他也才从衙门刚刚归来。
沐天波此时也没剩下多少耐心,只是一心想要好好整顿下南京军队的纪律和勋贵的风气,因此和陈新甲稍稍交谈了几句,便拿出了公文,表示要遵照皇帝的指示,召集南京两位守备商议军务之事。
陈新甲听了也是一惊,他马上劝说道:“小公爷不必如此着急,今日天色已经晚了,不如我先替小公爷安顿下来,待明日…”
沐天波不耐烦的打断他说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也。尚书大人,现在北方旱情严重,灾民朝不保夕,每过一天就要多死数百人。
我受陛下重任而来,岂敢为了个人之事耽搁时间。还请尚书大人发出命令,将两位守备召来,让我将陛下的命令先交代了下去吧…”
陈新甲虽然已经感觉到对方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但是他才来南京不久,和南京的勋贵们并没有什么交情,自然不会为了这些勋贵去得罪代表着皇帝而来的沐天波。
更何况,作为大明开国的国公,黔国公府还是唯一握有兵权而没有衰败下去的公爵。虽说此时大明勋贵领袖还是英国公府,但是英国公可不是开国公爵,在地位上还是差了黔国公府一线的。
在黔国公府交出了云南这块地盘之后,不管是不是沐家自己自愿献出的,皇帝都会优待这一任的黔国公沐天波,以防止旁人说闲话。
因此,这些年来返回北京的黔国公府,倒是差不多压住了英国公府半个头,深得皇帝的宠幸。这位沐小公爷如果想要为难一下南京的勋贵们,还真没文官们什么事。
不过陈新甲虽然发下了命令,也只是召来了南京协同守备,至于另一位南京守备却迟迟未到。显然和陈新甲同一级别的抚宁侯,并没有将他的命令放在心上。
沐天波看了看房间内的自鸣钟后,不由冷冷说道:“都已经六时多了,抚宁侯既然不来,那么我们也就不用等他了,待到明日再单独传达给他好了。陈大人、李守备,我这便给你们读一读陛下的诏令…”
临淮侯李祖述却是勋贵中难得的老实人,听完了沐天波念完的诏令之后,他顿时有些犯难的回道:“回小公爷,整顿军务,护卫征粮队下县,这些可都要抚宁侯点头才行,军中的名单账册可都在他府上…”
沐天波顿时怒了,“国家自有典章,一切公文档案都必须收藏于府库,岂能私自带回家中?抚宁侯眼中还有没有朝廷律法了?”
吃沐天波这一吓,临淮侯顿时有些结巴的说道:“这,这,我来之前,南京的衙门就已经是如此行事了,陈尚书应该也知道吧?”
一旁保持沉默的陈新甲赶紧否认道:“本兵只知道抚宁侯很少前往五军都督府理事,但是这把公文档案拿回家去处理,还是第一次听说。抚宁侯和本兵共同执掌南京军政,本兵怎么可能去打听这等事情。”
临淮侯楞了一下,也就闭上了嘴,不再替抚宁侯分辨了。沐天波看了看两人,于是便说道:“也罢,这事便等明日见了抚宁侯,看他如何分辨。
不过我今日入城之后,见到军中将士在街上散漫而行,这恐怕不合军规。此时既然已经入夜,不如就请尚书大人和李守备同我一起巡视城中军营,看看营中将士有无违令夜出的,也好让我心中有个数。”
临淮侯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他转而看向陈新甲,希望这位兵部尚书能够出面转圜。这个时候去巡查军营,那可真是要捅出窟窿来了。
陈新甲此时却有些吃不定了,他难以确认,这到底是沐天波的一时兴起,还是皇帝的指示。前者他倒是可以拦一拦,但要是后者,岂不是把自己同这些军将们帮在了一起,陈新甲可不觉得他同这些武人有这么大的交情。
思索了许久,陈新甲避开了临淮侯求救的目光,向沐天波附和道:“那就按照小公爷的意思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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