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接受总督府命令,跑来昆明参加万氏婚礼的,应该来说不是臣服于大明,便也是表面上臣服于大明的土司。
他们前来昆明的目的,除了见见万氏花落谁家之外,更是想要了解下这位上任一年多的云贵总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土司中有效忠于朝廷的,有效忠于黔国公府的,有想要观望局势的,也有人是效忠于缅甸王他隆前来刺探情报的。
缅甸王国现在由东吁王朝统治,1605年登基的缅王阿那毕隆不仅收复了下缅甸,还在1613年收复了被葡人占领的沙廉,从而再次统一了上下缅甸,扭转了莽应龙末期走下坡路的国势。
但是这位才能出众的缅王却在崇祯元年重病不起时被其子敏耶代帕所弑,但是敏耶代帕却没能坐稳缅王的位置,因为他手握兵权正在和掸邦作战的叔叔他隆,听说了哥哥遇害的消息之后便回师国内抓住并处死了侄子,从而在1629年登上了缅王的位置。
不过他隆登基之后就想要迁都,一来他的哥哥还有其他儿子和兄弟,且哥哥在缅甸国内还是颇有威望的,即便是处死了敏耶代帕,也还有许多大臣认为应该将王位传给阿那毕隆的其他儿子。因此他隆想要把王都迁走,以打击那些支持其他侄子的南方贵族。
二来东吁王朝的王都勃固所在的南部地区,人口只占有全缅甸人口的四分之一,这令北方人口较多的上缅甸常常有野心家闹出叛乱来。
且南方因为伊洛瓦底江、萨尔温江等河流的缘故,许多地区还是沼泽地带,且有着季节性的洪水,加上气候的原因,蚊虫滋生,是疟疾的多发地带。
从百年前开始,勃固河也逐渐淤塞,让勃固丧失了连接上下缅甸地区,成为商业中心上的便利性。
考虑到以上这些原因,他隆就想将王都从勃固迁到干燥的阿瓦去,这也是缅甸人口最为集中和农业最为发达的地区。不过阿瓦和大明的距离就相当近了,如果不能了解大明这边的形势,他隆自然也是不敢贸然行动的。否则这边王都还没有修建完成,那边大明派兵冲了过来,那么他这缅王恐怕也很难持续下去了。
这些心思不一的土司来到昆明之后,却发现了一个让他们欣喜不已的消息。就是这位新上任的云贵总督可比以前那些镇守云南的巡抚要和蔼可亲的多,不仅没有向他们勒索财物,还答应给他们重新登记造册,申请土司名册和官服、官印。
除此之外,洪承畴便对这些土司们建议,既然大家难得来一趟昆明,不如开一次土司大会,将他们对朝廷的要求提出来,顺便制定下各土司之间、土司和云贵总督之间的往来准则。
这些土司也没什么人反对,直到开会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位新任的云贵总督似乎要把之前历代黔国公制定下的规矩来个大变样,这让他们也越来越感兴趣了起来。
洪承畴在土司大会上颁发了,他改进过的授职程序和信物配给,袭职条件、材料、手续及顺序,升迁奖惩管理等制度。
又重新和诸位土司约定了,纳贡与回赐的规格和时间,缴纳差发的数目,各土司拥有士兵的数目和日常管理,土司子弟的儒学教育问题等。
最后还定下了长子继承制,诸土司不得越境婚娶、不得攻伐邻封土司等禁令。土司之间发生了矛盾,应当申诉至土司法庭,土司法庭无法解决的矛盾再上交云贵总督府处理。
土司法庭设三名裁判长,任期为五年,由土司大会选出五人名单,云贵总督府从中挑出三人就任。土司大会设为常例,每年12月召开。
此外,洪承畴还决定建立一支云南保安军,令各土司家中的非长子前来参军,规模为三千人,由刘兴祚派人对这只军队进行训练和指挥。
在刘兴祚邀请诸位土司前去城南军营看了一场军队操演之后,这些土司们终于接受了洪承畴的好意。
而凭借着恩威并施的手段,洪承畴不仅让土司们答应了,让总督府派出勘探测量人员进入他们的领地,并承诺会协助云南总督府建设通过自家领地的交通道路。
当土司大会圆满结束之后,阿迷州万氏的婚礼也就正式开始了。虽说汉人有守孝一说,但洪承畴却不愿夜长多梦,而是以尊重云南风俗为名义,令守寡尚不足一年的万氏快速成亲了。
这场婚礼显得极为热闹,哪怕万氏和普名声成亲也没那么热闹过。除了五十多位土司到场祝贺之外,洪承畴和刘兴祚也带着昆明的文武官员前来露了露脸,算是给足了万氏面子。
按照汉人方式成亲的万氏,在看到了洪承畴赠送的府邸,和如云的宾客之后,总算展开了笑颜。虽说她失去了阿迷州的权势,但是新郎君的出色品貌和昆明城外的这幢大宅,总算是填补了她心中不少的遗憾。
在这欢声笑语的喜宴上,也不是人人都那么欢喜的。起码年轻的沙定洲就显得及不开心,躲在一角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闷酒。这令他的弟弟沙季洲就极为担心,不由劝说了几次,想要让二哥不要再喝了。
沙定洲却没听弟弟说些什么,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正站在洪承畴身边点头哈腰的兄长。
他的父亲借口身体旧伤复发,派了他们三兄弟前来昆明。一向被沙定洲视为懦弱无能的沙定海,却意外的让云贵总督所看重了,不仅亲自举荐他担任了土司法庭的总裁判长,还准备让他担任总督府的参议,成为了朝廷正式编制的官员。
而自负武勇的沙定洲却只得了一个保安军的少尉,这让他极为不满,认为这位云贵总督简直就是埋没人才。
不过沙定洲在看过了野战军的操演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明军的气质同云南明军实在是太不相同了,哪怕是父亲手下的那数百亲卫,也不过如此罢了。
然而这些明军不仅有着数千之多,还携带了让人难以抵挡的火器。沙定洲知道,父亲私下里藏起了数十只交枪,就是那种越南人仿照的西式火绳枪,火力可谓威猛之极,穿着铠甲的武士都挡不住火枪的近距离射击。
而这些明军使用的火枪连火绳都没有,使用起来显然要比交枪简便的多,再加上那些威力惊人的火炮。沙定洲可以肯定,光是这只明军就足以击败云南所有土司的联军了,土司兵也只能依靠地势才能抵挡这只全副武装的明军了。
不过沙定洲怨恨归怨恨,却也不敢将目标放在朝廷身上,既然这个朝廷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病猫,那么沙定洲还没有生出挑战老虎的勇气。
沙定洲只能将怨恨瞄准了自己的兄长,埋怨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兄长,夺去了他的宣抚使和朝廷的各种看重,这实在是太令他觉得不公平了。
看着兄长背影正在心中发泄不满沙定洲,突然看到兄长和总督大人都转头看向了自己这方,这令他心里一跳,赶紧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他的笑容还没有堆好,便已经看到兄长向他招手,似乎要他过去说话。他先是一愣,转而又有些兴奋了起来,这显然是总督大人要见他。
沙定洲迅速的跳了起来,转而又稍稍冷静了一下,他可不希望总督大人认为他是一个靠不住的毛头小伙子。吩咐了弟弟继续坐在这里吃酒后,沙定洲便按捺住兴奋平稳的向总督所在方向走了过去。
洪承畴打量了一眼被沙定海推荐的这个兄弟,眼睛有神,貌似精明;眉短无尾情意淡薄;翻唇露齿却是无情。这和宽厚性子的沙定海可差的远了。
不过洪承畴却依旧笑容满面的夸奖了沙定洲几句,又同他交谈了几句闲话,这才对着他随意的说道:“沙宣抚使果然是有后了,长子识文宽厚,二子勇毅不凡。今日人多嘴杂,本官也不和你多说,明日十时你来总督衙门一趟,本官倒是有些事情想要交付你去做。”
洪承畴说完之后,便就起身带着随从官吏离去了。沙定洲有些愕然,直到洪承畴的背影消失在大厅之内后,方才小声的向兄长询问道:“大哥,总督大人可是要吩咐我做什么啊?”
沙定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不要心急,且等明日你见了总督大人就会知道了,不会是什么坏事的。我们且去敬新郎几杯,日后你在刘大人手下办事,可要和这位刘大人的亲信搞好关系的…”
第二日一早,沙定洲如约来到了昆明城中的总督府衙门,守门的门子听说了他的名字之后,便将他带去了洪承畴的签押房。看着签押房外那些站的恭恭敬敬的官员们,沙定洲一时大起羡慕之情。他心里想着,如果他能够坐在房内等候这些官员前来拜见,恐怕这辈子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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