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了后宫的黄台吉便推开了搀扶他的两名侍卫,他接过布木布泰递来的丝帕堵住鼻孔,便挥手把大呼小叫的女人们赶出了房间。
当房间内安静下来之后,黄台吉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对着身边的一名侍卫吩咐道:“你去把岳托和卓布泰叫来。”
黄台吉犹豫了一下,又叫住了向外走去的侍卫说道:“让他们分别来见我。”
侍卫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将岳托带了进来,岳托刚进房间还来不及行礼,就关切的上前问道:“汗王,你身体无恙吧?”
黄台吉摆了摆手说道:“我身体倒是没什么,不过刚刚五哥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觉得怎么样?”
岳托犹豫了下说道:“臣以为三贝勒说的不对,眼下后金国内的汉人因为汗王的仁政而心向我国,现在三贝勒挑起了满汉之争,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黄台吉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天命汗英明神武,百战不殆,所以能够一统辽东,创建了后金。不过我女真毕竟是小族,即便是加上那些野人女真,我族丁口也还不到百万之众。
在我女真的周边,就算是最为弱小的朝鲜人,也有六、七百万之众。更不必提,人数更为众多的蒙古人和汉人了。朝鲜人不必去管他们,窝居于半岛,君暗民弱,不过是只守户之犬罢了。
但是蒙古人和汉人就不同了,这两个民族不管哪一个,只要能够团结一致起来,我女真人就只能退缩回深山野林中去了。不过天佑我女真人,现下蒙古诸部混乱不已,名义上的蒙古大汗林丹汗不仅不能服众,甚至还造成了蒙古诸部之间的互相敌对。
而汉人虽然统一在明国之下,但是官吏腐败,将领无能,宗室贪婪残暴,底层百姓可谓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以我看来,明国将来之忧不在于外,而在于内。
且那些汉人的书本上不是写着吗: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我们女真人当然不是什么夷狄,这不过是那些汉人对我们的污蔑而已。但是我们倒是可以从这句话中了解,那些汉人中读书人的心思。只要我女真人比明国的军队更为强大,比明国的朝廷更会治理天下,那么那些读书人并不在乎,统治他们的是一个汉人皇帝还是我们女真人。
所以,我后金若是想要长存下去,甚至如同前朝大金一般入主中原,首要之务就是让蒙古人和汉人认同我们。让蒙古人承认,女真和蒙古并无区别,这样蒙古诸部臣服我后金就不会有什么心里障碍。
我女真人若能得到蒙古人的帮助,那么虽然人口还不及明国汉人之众,但也是大大缩小了和汉人人口数量上的差距。后金若能臣服蒙古诸部,我们同明国的边境也从渤海之滨扩大到了西北大漠之中,明国终究不能如宁锦防线一般,将这数千里的边境都打造成铜墙铁壁。
然而光光是如此还是不够的,即便是我女真人口加上蒙古人口,大约还是不到明国人口的十分之一。若是只凭借武力去征服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另一个大元而已。
是以,想要入主中原,就必须得到那些汉人读书人的帮助。这些读书人虽然上不得战场,但是对于我女真人来说,却是统治汉人最好的帮手。
当然,我女真人可以利用这些汉人的读书人,却不可真的相信了那些读书人口中的道理,忘记了我女真一族的历史和出身,去学习那些汉人的文化和风俗。否则,岂不是成了民间那些过继的养子,替那些汉人接继香火去了。
满汉有别这种事情,只能记在心里,不能说出来。否则那些汉人还凭什么为我们女真人去打天下?我们要把蒙古人变成女真人,亲近但警惕汉人,这才是我后金立国的根基。”
以往黄台吉虽然同岳托亲近,但从来不会同他如此长篇大论的说上一通,有什么事便是直接下个命令,吩咐岳托去完成,根本不会同他讲什么缘由。
此刻听了黄台吉这一大通言论,岳托心里不但没感觉到受重视的欣喜,反而心中一紧,觉得汗王倒是和自己生分了不少,他赶紧回道:“汗王明见万里,不是愚笨如臣可以企及的。臣此生只愿为汗王的鹰犬,汗王的马鞭指向何处,臣就攻向何处,此臣肺腑之言也。”
黄台吉放下了堵住鼻血的丝帕,小心的呼吸了一下,发觉鼻血已经止住。他于是将丝帕丢在一边,高兴的对着岳托说道:“说得好,如果我后金国内人人都像你一样识大体,我们又何必担心什么蒙古人和明人呢?
我之所以要和你讲上这么多,就是想要让你知道,三贝勒此次实在是大错而特错,如果继续这么纵容他,我后金国今后就要永无宁日了。
侄子一辈里,你和我的关系最亲,又是年轻一辈的兄长,所以你一定要坚定自己的认识,千万不要因为顾虑长辈的面子,就对某些人宣扬分裂满汉的思想采取什么退让的举措。
你是莽古济格格的女婿,和三贝勒也算是姻亲关系。我希望你记住,我对三贝勒并无什么私人方面的不满,一切都是为了后金的将来,你明白了吗?”
岳托低头垂目,恭顺的回道:“汗王登基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后金的长远利益考虑,臣虽然愚钝,但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呢?汗王不论有什么举措,臣都是支持的。”
黄台吉看着岳托的目光终于变得柔和了起来,他拍了拍岳托的肩膀说道:“你很好,国事和家事,那头要紧,你一向都分得很清楚。这后金的将来,终究还是要指望你的。
三贝勒今天这样的态度,指望正蓝旗出征大概是行不通了。我希望你和济尔哈朗能够将这个重担挑起来,我还就不信了,没了这张屠夫,我们就吃不了带毛猪了?”
黄台吉的看重,让岳托心里甚是为难。这镶红旗去岁远征明国关内并没落下什么好处,还损失了不少子弟。因此旗内对于他这个旗主也有不少抱怨的声音,认为他这个旗主贝勒只顾在汗王面前讨欢心,一点都不体恤本旗的子弟。
按照汗王的说法,本次出征只是一次试探进攻,是想瞧一瞧明军的宁锦防线有没有漏洞,明军的战力在肃反之后究竟是升还是降了。这样的话,这趟出征不仅没什么好处,还要啃不少硬骨头。
原本是正蓝旗的苦活、累活,他去替镶红旗揽到自己身上来,恐怕镶红旗的部众对他就更离心离德了。八旗各旗旗主,不仅仅是八旗部众的主子,反过来他们也是各旗在朝堂上的代表。维护各旗的利益,也是旗主贝勒们的责任,否则本旗的部众为什么要效忠于旗主呢。
岳托还在犹豫之中,黄台吉已经拉长了音调追问道:“怎么?你也和三贝勒一样有难处?不想接这个命令?”
岳托立刻抛弃了心中的迟疑,忙不迭的回道:“臣不敢,汗王有令,臣自当遵从。只是镶红旗去岁损失了数个牛录,现在又要当此重任,旗内士气不高,臣只是担心会有负汗王的托付。”
黄台吉皱了皱眉头后说道:“这样吧,去年关内投降于我的明国官军,重新整编之后还有一千余人,我再让人补充一些汉人进去,凑成2千人配给你使用,这总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岳托自然不敢再拒绝,连连点头称是。黄台吉这才松开了眉头说道:“这事就先议到这里,下次召集众人开会时,我们再细说。
现在明国在关外实施军事演习的计划已经明朗,那个代表明国贸易商行的使者也该好好应对一下了。这打仗归打仗,贸易上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和明国断绝了关系。毕竟我国许多民生物资,都是来自于明国,一旦贸易上断绝了往来,我国百姓的生活必然陷于窘迫之中。
你来和我说说,这明国的使者这些天来都和我们谈成了什么条款?他们都有些什么要求?”
提到这个明国的代表,也就是明国皇帝的丈人,岳托就感到一阵头疼,他小心的看着黄台吉的脸色说道:“回汗王,这些天来明国使者什么也没和我们谈。他说,范永斗和达海都是不能做主的下人,不配和他谈判。如果我们真心想要达成一个合作的协议,就派个能做主的人去同他谈。臣虽然和他见了一两次,但是对于商业上的东西,臣实在一无所知,所以现在完全谈不下去了。”
黄台吉沉默了片刻,方才对他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明国使者这里你就不必再过问了,专心同旗下各备御沟通一下,不要到时候让他们拖你的后腿…”
待到岳托离去,瓜尔佳·卓布泰便被侍卫带了进来,卓布泰的父亲卫齐是费英东札尔固齐第九弟,也是黄台吉所信任的镶黄旗出身的大臣,现在掌握着盛京城防的军队。
瓜尔佳·卓布泰自己就是黄台吉身边的侍卫出身,现在虽然外放为世职游击,但也依然是黄台吉的亲信。
对于卓布泰,黄台吉就没有对岳托这么客气了,他语气冷峻的吩咐道:“你安排人手,对莽古尔泰、德格类、莽古济,还有额驸琐诺木进行监视。我不仅要知道,他们之间的往来情况,我还有知道他们都和什么人往来比较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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