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内阁阁臣查看了,从黄立极手中取过的陈情书后,顿时变得面色各异。张瑞图也不由出声支持黄立极道:“首辅说的不错,这些士子生搬硬套的,把魏忠贤擅自调动守陵军队出凤阳,和内阁大臣联系起来,公然诽谤朝廷重臣。
还要求朝廷焚毁《三朝要典》,替赵南星、高攀龙、杨涟、郑三俊、李邦华、魏大中、左光斗、周顺昌、缪昌期、黄尊素、李应升、周宗建等东林党人平反,他们这是想要做什么?陛下,此事背后必定有东林党人作祟…”
看着张瑞图咬牙切齿,把矛头从士子转到了东林党人身上,钱谦益不得不站出来为东林党同仁辩白了,“张阁老这话未免猜测过度了,世人都知,臣也算是东林党人,但是臣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东林党人参与了这件事,还请陛下明察。”
看到还没讨论出一个可行性的解决方案,自己的内阁大臣们倒有先内讧起来的样子,朱由检也不由在心里腹诽了起来。
朱由检打断了内阁诸臣的争论,冷冷的说道:“朕是让你们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们来给朕制造问题的。
张先生,士子背后有没有人策划,不能靠猜测来下结论。今后这种没有证据的话,就不应该随便说出来,在同僚内部制造矛盾。
至于钱先生,朕是相信你没有牵涉到这件事中的。但是东林党人遍及天下,其间良莠不齐,成员复杂,你不能因为听到东林党三个字,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打包票。这对你,对东林党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朕登基之时已经说过,现在大明正是三空四尽之秋,大家要携手共度难关,而不是在党同伐异,互相拆台。
朕也绝不会容许,皇兄在位时朝堂的乱象继续重演。什么阉党、东林党的事件,都不许进行争论,放下过去的包袱,为了大明的未来,团结一致向前进,才是诸位先生做事时要把握的原则。”
崇祯骤然发怒,顿时让几位内阁大臣安静了下来,他们倒不是害怕皇帝的怒气,而是害怕把皇帝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事实上正如崇祯所言,新帝登基一年以来,现在朝廷中已经达成了新的政治平衡。东林党人和所谓的阉党在朝中也暂时保持了和平,除了一部分之前党争的受害者之外,大部分人都不希望激化矛盾。
毕竟他们加入东林党,除了被东林党的理念所吸引外,大部分人是希望能够在仕途上得到同党中人的照顾,而不是为了同别人进行残酷的党争,才加入的东林党。
看着阁臣们安静下来之后,朱由检才稍稍缓和的说道:“不管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起事件,他的目的就是想要让朝廷内部不和,诸位如果为了这么一份狗屁不通的陈情书就互相争执了起来,岂不是正好中了此人的计谋?
诸位先生都是我大明的栋梁,也是朝中官员的表率。你们的态度,决定了我大明朝堂上官员们的进退。只有你们先团结了,想要扰乱我大明的敌人,才不会有可乘之机。
黄先生,还有诸位先生,朕在这里正式要求你们,对于这件事,内阁必须要保持一致意见,诸位可以先开个内部会议,正式讨论个决议出来,但是任何人都不许单独或是私下表态。
朕不会对各位先生说什么事后算账之类的话语,但是朕想要提醒各位先生,每一位内阁大臣都应当首先是一位负责任的政治人物,你们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崇祯的疾言厉色,反而让黄立极安心了下来。内阁一致表态,皇帝显然是在袒护他们这些,同魏忠贤过往有过纠葛的内阁大臣们。
黄立极想明白了这点,便首先向崇祯表态道:“臣一定会遵守陛下的御命,绝不会对此事发表任何私人的看法。”
听到了黄立极的承诺,朱由检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其他内阁大臣们的脸上,不过迟疑了一小会,从张瑞图、施鳯来开始,直到钱谦益结束,每一位内阁大臣都在崇祯面前做了公开的保证。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内阁对这件事采取什么态度的讨论,等待这件事处理完了,你们再回去讨论。然后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在大明时报上刊登出来。
至于现在么,处理这件事也不必整个内阁班子出面,朕看就让钱先生留下,其他人回去处理自己手上的工作好了。黄先生你看怎么样?”
黄立极同张瑞图、施鳯来交换了下眼神,便点头赞同了崇祯的意见。毕竟这些士子的陈情书主要还是针对他们三人,除了徐光启和钱谦益两人外,基本上整个内阁成员都涉及到了。
他们现在留下来,未必能解决问题,倒是很有可能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士子羞辱,这显然有损他们的官声。
倒不如让钱谦益留下,作为东林党人想来那些士子不会过于激动,有利于解决问题。而且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把责任推他身上,想来内阁中也很少人会反对。
几位内阁大臣们来的急切,离去时却也不慢,似乎屁股后面像是着了火一样。朱由检拢了拢披风,对着钱谦益温和的说道:“钱先生,我们这便一起下去见见这些士子吧。”
北京的冬天对于这些士子中的南方人来说,的确是非一般的寒冷。往日他们守在房内,点着上好的银丝炭,再加上京城新出的玻璃窗,房内同屋外一样明亮,却又温暖如春,几人围坐在火炉边上,暖上一壶黄酒,切磋诗词,简直不要太快活,那里会觉得北方的冬天寒冷如此。
但是今天,从清晨开始站在空旷的长安左门外,加上不时吹来的北风,让这些南方士人终于感受到,他们在南方用于过冬的衣服,对于北京的冬天来说,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除了几名家世不错的士子,因为衣服外面还罩着裘服,所以没多少感觉外,其他南方士子只能硬着头皮苦挨了。其中一位家世贫寒的士子,衣服最为单薄,脸色都已经变的青白了。
近300名士人,已经失去了清晨跑过来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了。他们不住的揉搓着跪的麻木的双腿,虽然每个人都带了草席,但是他们现在都觉得,自己的膝盖和石板之间,什么阻碍都没有了。
跪在众位士子最前方的张溥,一边给身边的同僚鼓劲,一边担忧的看着紧闭的长安左门。他是真怕皇帝不搭理他们,那他们就自己把自己给作进去了。
张溥对于目前的场面也是为难的很,昨日燕台十子之盟的同仁,听说了朝堂上袁礼卿弹劾许显纯和杨所修的事后,便回来告诉了大家。
一番讨论之后,大家决定去拜访袁礼卿,他们认为自己是声援朝中正义之士,也算是为袁礼卿造势。
袁礼卿久历宦海,政治斗争经验丰富,他怎么会给对手扣上结党乱政的帽子,自然是把他们给拒之门外了。
但是张溥等人倒是在袁府门外遇到了,同样来拜访袁礼卿的河南士子,还有燕京大学的一些学生。
大家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能跑来拜见袁礼卿的,自然在政治倾向上大都相去不远,因此也就聊的投机了起来。
最后众人便约定,去燕京大学的礼堂内一起听听这件事的缘由。一干河南士子在燕京大学的礼堂内讲述了自家的遭遇,和许显纯、杨所修的胡作非为,自然激起了学生们的不满。
张溥等人对于讨伐阉党自然是不遗余力的,加上参加燕台十子之盟的人员都是毕竟有名的文人,因此很快他们便成了在场学生们的领袖。
同燕台十子之盟这些比较年长的士子不同,燕京大学的学生都是经过挑选的,20岁左右的年轻人。虽然燕京大学已经比过去的国子监宽松了许多,但是大学内的课程依然是排的满满的。
以他们这样的年纪,整天被关在校园之内学习,又没有后世这么多娱乐项目,或是在校园内谈谈恋爱什么的,这血气自然是要比张溥这样见过世态炎凉的士子多一些的。
因此三言两语之后,被推上了领袖位置的燕台十子之盟众人,便在河南举子的有意鼓动,年轻学生们的应和下,莫名其妙的成为了这场伏阙上书的领导者。
以文名卓著而闻名的张溥,也不得不在众人的推举下,写了一份,声讨魏忠贤同遗留在内阁、朝堂阉党残余的陈情书。
天晓得,张溥虽然想要笼络南北士子,从而为自己走入仕途后执掌朝政打下基础,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出这个风头。
不过昨天的聚会中,他也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维护自己一贯以来苦心经营的形象,一位继承东林志向的士林领袖。
张溥可不愿意在这种时刻退缩,从而让自己的追随者们失望。他也不想,让最近风头正旺的夏允彝,夺取了燕台十子之盟的领袖位置。
正当他小心的瞄了一眼,同他相隔了一个位置的夏允彝时,发觉此人正脱下了自己的裘服,交给了身后一位衣衫单薄的士子,交给他御寒。
“收买人心。”张溥心里不由闪过了这个念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裘服,顿时也解了起来,打算照顾下身后身体单薄的同乡。
正在这时,众人面前紧闭的长安左门被打开了,拦在他们面前的侍卫们也想两边散去。
张溥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去。正看到一位面貌英俊的少年,披着一件裘毛披风,在众人环绕下走出了长安左门。
“吾皇万岁…”一名士子首先反应了过来,随后士子们此起彼伏的呼喊万岁声便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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