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院子是慈宁宫西南角上的一间小院子,院子外面的夹道清理的很干净,朱由检让其他人在院外等候,只让王承恩同高起潜跟了自己进去。
刚推开院门,院内堆积在一角没有清理的垃圾,顿时让崇祯皱了皱眉头。
高起潜正要呼叫宫人出来接驾,被朱由检出声制止了,他随意的向着北面的正房信步走去。
在关紧的房门前,朱由检听到了房间内传来的一阵笑语声,他顿时楞了下。
他没想到李康妃同乐安公主朱徽媞今天居然也来看望郑贵妃了,朱由检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示意王承恩上前敲门。
随着王承恩的叫门声,待在西侧厢房内聊天的几名宫女顿时跑了出来,想要探寻究竟。
看到居然是皇帝亲自驾临了,正在偷懒的她们顿时被吓了一跳。今日天气寒冷,加上李康妃过来探望郑贵妃,她们就拉着随行的宫女躲进厢房喝茶取暖去了。
看着这些宫女不顾地上的泥泞就要跪下去行礼,朱由检挥了挥手说道:“不必多礼了,你们自己回房间去吧,朕不过是来探望下皇祖郑贵妃的,若是有事自然会吩咐你们。”
随着王承恩把房门打开,高起潜乖巧的上前掀起了棉帘子。朱由检整了整衣服走了进去。
得到了王承恩的提醒之后,屋内的几人已经做好了拜见皇帝的准备。
等着李康妃同郑贵妃先向自己行礼之后,朱由检才按照礼仪进行了回礼。
见礼完毕之后,朱由检才对着站在李康妃身后朱徽媞笑着说道:“后天就是元旦了,乐安你一会去找周后挑几匹绸缎,算是皇兄送你的元旦礼物了。”
李康妃顿时抹着眼泪起身向崇祯说道:“如今宫内也只有陛下还记得我们孤儿寡母了,今后也还请陛下多多照顾你这个可怜的妹妹,乐安还不快点向你皇兄道谢。”
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的朱徽媞,有些胆怯的上前向崇祯行了一个万福。她还不足9岁时,光宗皇帝就去世了,而母亲又因为打死了天启的生母,同天启皇帝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
这种状况之下,母女两人在宫内的生活就比较凄凉了。直到前几年在魏忠贤的周旋下,天启稍稍泄去了怒气,才给她母亲李选侍上了一个康妃的封号,让她们在宫内的生活待遇稍稍提高了一些。
不过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朱徽媞,未免就显得有些谨小慎微。看着脸上虽然有些肉,但是身体却很单薄的朱徽媞,朱由检忍不住回头对着王承恩说道。
“去通知御膳房,给乐安的饮食提高一等。还是这样,让乐安的饮食菜单由她自己安排,每个月御膳房拿菜单给乐安自己点爱吃的,看看现在乐安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朱徽媞脸腾的红了起了,小声的辩解道:“陛下,乐安吃的很好,就是不长肉而已。”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那也还是自己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菜比较合胃口,御膳房这些人除了猪肉、羊肉以外基本上就没什么可做的了。就是朕也常常忍不了,何况乐安你这个年纪…”
高起潜替崇祯搬来一张椅子,朱由检坐下同两位太妃聊了一会日常后,李康妃就识趣的带着乐安公主告辞离去了。
从崇祯进来之后,郑贵妃一直很好奇的关注着眼前的少年。已经62岁的她,在经过了七年近乎被人漠视的生活之后,终于收敛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在放弃了心中的执着之后,郑贵妃的心智反而成熟了起来。这些年的孤寂生活让她终于明白,曾经触手可及的帝位和皇太后的位置,已经离福王和她越来越远了。
现在的郑贵妃只想安静的过自己的平静生活,顺便思念自己的儿子。
作为和光宗争夺帝位失败的福王母子,自然是不会受天启皇帝的待见。而东林党人把福王赶出京城当做了自己最大的政绩,自然也就把天启不给郑贵妃上封号的行动视而未见了。
崇祯上台之后,同样没有过问过后宫之事,郑贵妃因为没报希望,也就不会有什么失望了。
而突如其来的,崇祯居然没有通知就闯进了自己的院子,说是来探望她。这让郑贵妃忍不住的猜测道,这位少年皇帝究竟带着什么意图走进了她的院子。
李康妃同乐安公主一走,房间里突然就沉默了下去,等待了一会崇祯还是没有发声。郑贵妃便对着身边侍候的女官说道:“海棠,你去烧一壶热水过来,去打一壶新鲜干净的水烧。”
中年宫女答应了一声,就悄没声息的退出了房间,朱由检也笑着对身边的王承恩、高起潜说道:“你们也出去找口热茶喝吧,朕同皇祖郑贵妃叙叙话。”
王承恩答应了一声,就带着高起潜退出了房间,但并没有离去,而是守在了门口。
房间内,朱由检这才有暇打量了下四周的布置,显然比起宣懿太妃居住的正殿,这里要狭窄逼仄的多,装饰也相当的朴素。看起来这不像是一位前朝贵妃的住所,倒像是某个年长的女官的荣养居所。
“想不到皇祖郑贵妃过得如此朴素,倒是朕一时疏忽了,其实朕应该早点过来问候皇祖郑贵妃才是?”朱由检试探的说道。
郑贵妃半躺在躺椅上,漫不经心的说道:“陛下要操心国事,顾不上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也是正理,不必如此自责。
再说了,老婆这些年潜心问佛,也不爱同外人往来,就想落个清净。与其说是陛下忽视老婆子,倒不如说是陛下善解人意,不打扰老婆子清修罢了。”
看着昔日权倾后宫的郑贵妃,今日一副风淡云轻清心寡欲的样子,朱由检对今天自己的行动是否有回报,到是有些无底了。
朱由检突然脸色变得悲伤了起来,他有些哽咽的说道:“郑贵妃的话语,倒是让朕想起了母亲。
要是母亲还健在的话,一定也会如此安慰由检。要是能让母亲活过来,由检宁可不做这个皇帝。”
郑贵妃原本半闭半合的眼睛猛的睁开了,她的脸色有些难看的对崇祯说道:“陛下请慎言,这不当皇帝的话可不能乱说,特别是在人前说,要是传扬出去,可是一场轩然大波。
陛下也许没什么事,但是听了陛下话语的人,可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朱由检抹了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清了清嗓子后,才向郑贵妃道歉道:“都是朕一时感怀,倒是让皇祖郑贵妃担忧了。
皇兄去世之后,朕心情一直都很不畅。父皇、皇兄都是天不假年,英年早逝。
朕登基之后,才发现大明北有东虏、西虏虎视眈眈;东南沿海群盗蜂起;西南土司之乱,奢崇明刚去安邦彦又起。
除了这些之外,天下还灾祸不断,各地都有变民闹事,特别是陕西尤甚,也不知道福王叔父在洛阳可好。
大明都成这副烂摊子了,朝中大臣们还整天互相攻击对方结党。朕有时常常想,要是有位阅历丰富的宗室长辈替朕出出主意,那也不至于让由检被这些大臣们所欺瞒了。”
郑贵妃有些怔怔的看着朱由检,虽然她搬迁到慈宁宫后,基本上就把自己自囚于这间院子内了,对于外界的消息基本上所知不多。
但是对于宫内最近发生的事务,她还是有些了解的。从她听到的消息里,崇祯可不是现在看起来的这个软弱模样。
和天启皇帝比起来,年少的崇祯显然比他的兄长更为圆滑老辣。只是迟疑了一会,郑贵妃身上的政治才能就苏醒了。
“他想要让福王回京城支持他。”郑贵妃顿时醒悟了过来。不过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对帝位激烈的欲望之后,她并没有着急顺着崇祯递过来的梯子爬上去。
郑贵妃装着老糊涂的样子说道:“是啊,要是有个宗室长辈在陛下身边出出主意,当然是好事。不过祖宗法度,一旦藩王之国就不能再回京久住了,陛下想法虽好,但是也实行不了啊。”
朱由检有些斟酌的说道:“朕倒是查阅了典籍,说是太祖分封诸藩王时,都曾经留一亲王在京城,或是代为行礼,或是国有事时监国抚军,名之谓守城王,后在正德朝才被废除此条。”
郑贵妃双手紧紧的绞着自己的衣服,心里矛盾异常。她心中想着,要是儿子福王回京担任这个守城王,那么母子就能经常相见了。
而且要是真的有什么事,身为神宗皇帝的血脉,又是同崇祯血缘关系最近的宗室血脉,加上还在京城定居,那么皇帝的位置未必会无望。
毕竟光宗同熹宗皇帝都是寿命不永的短命皇帝,天知道这位崇祯又能当上几年的皇帝。她的儿子福王现在不过才41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
郑贵妃脸色变化了许久,才以温和的口气问道:“那么陛下打算召回那位宗室长辈呢?”
朱由检看着郑贵妃面带诚恳的说道:“几位叔父之中,以福王叔父年长而阅历丰富。朕自然是希望能召回福王叔父回京,也好同皇祖郑贵妃常常相见。
只不过听说洛阳人物风流地方繁华不下于京城,朕恐怕福王叔父不乐意回京受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