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以为,天臧最多就是回一个“无妨”,哪知道天臧会反过来,叫她不要客气。
她懵懵地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天臧。
不要客气什么?这话说得也太模棱两可了吧?
还好天臧没让她大脑活跃太久,他又补充一句:“唤我天臧。”
千凝长睫扑朔,慢慢眨下眼:“哦,嗯,好。”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天臧在邀请她摸她腹肌。
天臧抬手,宽大的手掌轻抚一下她头发,只一下,很快就收走,他说:“你刚修复灵魂,身体尚且不适应,好好歇一会儿。”
千凝浅怔,点点头。
他离去后,千凝呆滞一会儿,才伸手摸摸自己手腕,又揉自己头发,她并未挽发,一头及腰长的黑发,散散地披在肩头,头顶也没被天臧弄乱,倒是被她自己揉乱。
千凝问菜菜:“刚刚天臧是对我使用摸头杀吗?”
菜菜也不好说,道:“可能觉得你脑瓜子圆,想摸一下?”
千凝:“……”
所以从醒来到现在,天臧的行为,和之前确实不一样,他不掩饰这种不一样,千凝就觉得怪怪的。
索性她身体大好,被昊海结界卷进去后,丢走的一魄也养回来,接下来,或许是要兑现一颗玄天珠的承诺。
回忆起拿玄天珠的疼痛,千凝想,等天臧需要时她再拿吧。
接下来几日,千凝倒没再见天臧,她和梵音宗的和尚,就停留在商国的一个郡。
祭台的事虽然解决,不会形成灾厄,但祭台也曾带来好处,长久以来因它的存在,威压四方,这一带还算和宁,一旦祭台消失,一些小妖小怪,就要作乱,空源他们几个挺忙的,天天去除妖。
千凝在屋子里,也不闹着出去,要么看话本,要么抄抄佛经,最后就是拿出那玉箫,把玩几下。
玉箫不难吹,它音质纯净,明亮动听,前提是真的能吹奏出一个曲调,而千凝对萧的手法完全不行,就搁那瞎吹,简直是魔音缭绕。
终于是吹到空源不堪其扰,敲门:“如果施士要出门,贫僧可以带施士去。”
千凝拉开房门,看着眼前小和尚,和善地说:“这样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空源:“呵呵。”
千凝换上一身桃红色窄袖裙裾,头发随意扎成低低的马尾,戴上幂离,她一路走一路瞧,知道梵音宗穷,有兴趣的东西也没想过买,把玩几下就放下。
走了一圈,她问空源:“天臧呢?”
空源不理她直呼天臧大名,说:“师叔最近出门,还没回来呢。”
千凝“唔”了声,不打算再过问,空源顿了顿,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问:“施士,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师叔啊?”
千凝随口回:“喜欢啊。”
空源有点难为情,又说:“不是,是……那种喜欢。”
小和尚红了脸,千凝起了逗弄心思,装作自己没听懂,道:“啊?那种喜欢,哪种喜欢啊?”
空源鼓起脸颊,眼中薄怒:“你、你!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隔着幂离,千凝笑眯眯的,抬手弹了空源一个脑瓜崩:“那行,我要是喜欢怎么说,我要是不喜欢怎么说?”难不成空源还能给她五百万支票,让她离开天臧的身边吗?
就离谱。
倒是空源咬住嘴唇,很是难以启齿一般,结结巴巴:“师、师叔很好的,你和他,我们大家都、都觉得行。”
千凝:“?”
给千凝疗伤的七日,千凝刚醒来,就能发现天臧的变化,何况梵音宗的其他修士,也都早早察觉。
尤其是空源,他考虑很久,觉得假如天臧有意,梵音宗肯定不阻止,谁说佛修就不能有伴侣啦?几千年来梵音宗修士没有人成亲的,也只是佛修不想不愿,而不是不行。
现在,空源就是怕千凝对天臧没意思。
他们梵音宗的瑰宝师叔,可不能被始乱终弃。
所以他还要说什么,突然,不远处,突然传来天臧的声音:
“空源。”
千凝手指勾起幂离一角,露出黑黢黢的眼瞳,朝空源身后望过去,笑了一下。
几日不见,天臧依然一身古朴的缁衣,面容平平无奇,身上那气度,却犹云层低矮欲压城,肃然沉重。
空源也跟着回头,他骤然一惊,知道自己说的话都被师叔听到,身上汗毛竖起来,只顾尴尬一笑:“师叔,这么巧啊。”
天臧压了压唇角:“不巧,我是来找你们的。”
空源立刻:“那我先走了。”
说完,空源脚底抹油,跑了。
千凝放下手,和天臧打招呼:“此行可没有大碍?”
天臧“嗯”了一声,又说:“空源刚刚所说……”
“我知道,”千凝摆摆手,士动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他就一小孩,懂什么嘛,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天臧没有应和,沉默了。
他转过身,看向街边一家茶铺,问:“今夜可要饮茶?”
这就是邀她喝茶聊天了,或许是有话要说。
千凝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我倒是想喝酒。”
天臧没有阻止千凝,两人回去时,天臧一手提着一包纸包的茶,另外一手则是一坛酒。
月上树梢时,桌上炉火泛着暖光,秋愈寒,千凝在暖酒,不一会儿,便听到脚步声,她刚抬起头,想和天臧打招呼,忽的一愣。
天臧竟恢复本来的样貌。
即使隔着朦胧月色,他的肌肤依然如寒山玉泛着清辉,眉眼鼻梁堪比天工之造,一笔一划都是精妙绝伦,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则太少,双瞳奕奕,嘴唇雅若柳叶,姿色秾丽,然而周身气质又是绝无仅有的清幽,这种结合碰撞出微妙的感触,直让人觉得,此人只应天上有,误落凡尘罢了。
千凝连忙回过神,挪开眼睛,她不明白天臧为何要用本来的模样。
倒是天臧在她对面坐下,只道:“贫僧已用隐匿石,不会再影响你的理智。”
千凝怔了一下,菜菜也回:“是的,天臧戴着隐匿石,就能压制魅骨,显现出本来的容貌。”
千凝问菜菜:“那他以前为什么不用啊?”
菜菜:“有考虑吧,一是隐匿石没那么容易得,二来天臧对自己脸的控制,比戴这个玉佩要稳定,如果不是碰到上次那种情况,不然怎么都不会出现问题,最后,行走在人界也不能招摇,你看他这张脸不适合走南闯北,低调点是好事。”
但现在为什么突然高调了?
千凝想着,便偷偷瞟两眼天臧,确信自己不会产生难以控制的占有欲,才松懈下来,好好端详天臧。
天臧挪动桌上的炉子,开始摆弄茶具,任由她观察自己。
好一会儿,千凝张了张口,道:“你真的很好看。”
天臧笑了笑。
褪去那层会迷失人心魔的魅骨,他的笑,依然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目光。
千凝轻咳了声,才让自己回过神,总盯着人家看也不好。
可恶,可他真的太好看了,再看一眼吧,就一眼,千凝妥协,她这一瞅过去,就和天臧的视线撞上。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和,突然,身子稍稍往前倾,那张俊脸就靠近千凝。
他们二人中间隔着一张石桌,茶香酒香相互交错,不止是滋味勾人,更有一种雅致。
千凝愣住,他原来是拿了一小杯茶过来,放在她的酒杯旁,道:“喝点茶。”
千凝咬了下舌尖,她连他什么时候冲的茶都没发觉!刚刚那该死的紧张感又是怎么回事,果然她就是老色批本批,这种颜值对她的影响真不小。
不用菜菜骂,她都要说自己一生庸俗。
她连忙喝一口茶,这下,心情终于平静。
慢慢的,习惯对面坐着一个美貌大秃驴,她就不会失礼。
这期间,天臧端着茶杯,也饮了一口,他问:“你也有看到幻象。”
千凝一口饮尽茶水,说:“嗯,我们一起看到的。”
天臧给她斟上一杯:“幻境中,那名男子,是昊海的追随者。”
旧神界,每个神明身边或多或少有追随者,追随者受神明指引管理,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点,就是仆人。
千凝手指握成拳,在石桌面叩了几下,她皱了皱眉,问:“万年以前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臧停下斟茶,他低垂着眼睫,说到:“万年前的事,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确实不会知道。”
从接收到祭台触发的记忆后,天臧花整整七日,才理顺所有记忆,虽然,当年他神识未开,只是一朵受恩惠的莲花,不过,也能知道一些事情。
因为他一直在追寻昊海的痕迹,从未停歇。
千凝手指环着茶杯,觉得有点烫,换成酒喝了一口。
她思考片刻,道:“万年前你见过?难不成,你也被昊海欠下情债?”
天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千凝此时大脑转得飞快,她其实看不懂天臧的做法,因为出乎意料,她也不懂天臧为什么说这些话。
追随者?难道就想告诉她,嵇无靖的前世,只是一个对她而言不重要的人?
图什么啊,怕她对嵇无靖过分上心?
不会吧。
千凝看了眼光风霁月的和尚,这个角度,月光洒了一半在他身上,盈盈生辉,周身气质如仙。
千凝想,她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聊聊而已,她别想那么多。
对了,天臧提到昊海……
她收回发散的思绪,又一次清了清嗓子,不说情债了,只说:“你想让我看在前世昊海的情况,为如今的结界做事么?”
天臧忽的笑了声,淡淡的,带着一丝喑哑,说:“贫僧不会再让施士拿出玄天珠。”
千凝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意思是,不会让她牺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