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本还想再进一步的,因为空源这喝声,不得不停下来。
她心内嘁了一声,因为在天臧面前,她的套路都是没用的,所以她也懒得伪装,撇了撇嘴角,表露自己的不满。
天臧看着她的神情,轻轻动了下唇角。
那弧度轻到,千凝根本就没有察觉。
千凝刚挺直上半身,便看门外的小和尚风风火火,大步跑进来,他一张脸涨得赤红,指着千凝:“你、你、你……”
太过震惊,一连三个“你”,小和尚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妖女”二字,已经是他能说的最难听的话。
千凝偏生还笑,拖长声调,说:“哎呀,意外。”
天臧起身,打断空源的震惊,居然附和千凝的话,道:“空源,是个意外。”
空源跺脚:“师叔!”
早知如此,他就不告诉师叔,妖女在用纸笔了!她就是用尽办法吸引师叔的注意!
他家清白伟岸的师叔,怎么能被人按在地上呢!虽然空源不懂男欢女爱之事,但对于千凝的动作,他还是能判断出,很是冒犯。
师叔却一派云淡风轻,道:“不可乱心,施主还要抄写佛经,我们先出去。”
空源咬咬牙,瞪了眼千凝,才和天臧一前一后地走出屋子,空源看着师叔的背影,回头又看,千凝正在整理纸张,他总觉得,师叔和千凝的氛围不对劲。
他不由又浮躁起来:“师叔,应当把妖女关起来,就像我们在人界处理那些得了疫病的人,理应隔开……”
话音未落,天臧略斜侧过头,黑黢黢的眼睛里,看不清情绪,道了声:“空源。”
只二字,空源一下听出他话语里头的警告。
跟在师叔身边八十年,这点情绪,空源还是能够察觉的,师叔是不满他对千凝出言不逊。
空源只好闭上嘴,低头。
过了一会儿,天臧抬眼看天色,缓颊道:“如今,是梵音宗有求于千凝施主,你不可再无礼。”
空源低低地“哦”一声,心里却是想,师叔居然会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师叔这解释,显得有点没那么必要,他又不会真去为难千凝。
接下来几日,千凝倒是认真抄一些经书,一来打发时间,在小岛的日子无疑是无趣过头,二来嘛,要撩天臧,还是要制造点联系。
抄到哪一页,哪一页看不懂,就可以去找天臧,只不过每次她找天臧,空源小和尚都会坐在两人对面,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监视着她,害怕她做出格的举动。
千凝这辈子第一次觉得,和尚的光头也能当电灯泡,亮得紧。
只是她本来也没动邪念,就该问什么问什么,多余的举动词语都没有。
菜菜:“你收心了?”
千凝剥了个橘子,掰下一瓣放到嘴里,说:“怎么可能,但你要知道,撩人是要松弛有度,要是太频繁太密集,就显得很油腻,要一步步来。”
菜菜:“……”受教了,赶紧记下来。
夜里,千凝屋子的案台上,放着一点灯,如豆般,她有点怀念修真界的财大气粗,至少他们夜明珠就很多,而梵音宗确实是苦修,物质条件也是跟不上的。
千凝用剪子挑了下灯芯,她推开窗户,望向沙滩,天臧和空源每晚都在沙滩上打坐,隔得不是很远。
黑夜里,只有三样东西是圆的,圆月,和两个圆光头。
千凝手里抛了抛几个石子。
她现在没法注气于身,不确定自己准头如何,试着抛了几个,都是朝天臧的光头去的,没中,最后一个,倒是有中的前兆,只是刚到天臧身边,石子的抛物线就断了。
被强行中断。
千凝看到天臧回过头来,她捧着双颊,趴在窗台,对天臧笑。
天臧的瞳仁里,似有叹息无奈之色。
千凝眉眼暗含涓涓细流,嘴唇动了动,只用口型说一句话:大师,我有事问你,别让小和尚知道。
天臧本不想过去的。
不过千凝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低下头,下一刻,就拿出一大手石子,无声地威胁天臧:你要是不过来,一整晚的石头分量就在这。
天臧:“……”
他起身,看了眼空源,实则每晚的打坐,空源最后都会睡着,不会察觉有异动。
天臧慢慢朝木屋走来,千凝拉开门,拉着他的袖子,笑眯眯地:“大师,你知道在人界,什么样的男女会夜里偷偷见面么?”
没有回她这种充满挑逗意味的话,天臧只是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道:“施主是有何事?”
千凝在案台旁坐下,拍拍一旁的位置:“来,我们秉烛夜谈。”
天臧没动。
千凝双手往后一抵,仰头挑眉:“天臧,这几天我也想了不少事,第二颗玄天珠,我也能给你。”
见她没有半点玩笑模样,天臧坐在她对面,说:“施主想要有第二场交易。”
“是。”
在昏暗的烛光下,千凝眉眼融融,倒是露出少见的温和。
这井不是说千凝不是个温柔的人,相反,她井不是一个冷心肠的人,只是,她从来都是把自己伪装起来。
或狡黠,或灵动,如披着小鹿皮囊的猎人,却不狩鹿,而是把箭矢对准别的猎人。
他知道,他也是被对准的“猎人”。
此刻,他洗耳恭听。
千凝手指叩叩桌面,说:“我知道,我所有东西,储物戒,储物袋,都在你那里,如果你还给我,我给你第二颗玄天珠。”
天臧抬起眉梢。
千凝笑了声:“怎么,不相信是吗?”
天臧又说:“你想找千玖。”
千凝顿了顿,心想还是没法逃过他的敏锐察觉啊,她知道千玖待在储物戒,其实是最安全的,她也不希望千玖再卷入这些纷争,这段时间便不曾提及,只是,她可以用这个借口,试探一下天臧。
可惜了,这也说明,天臧确实对她的过往了如指掌。
虽然面上不显,但他对她充满警惕。
千凝咳了声:“玖玖最近怎么样了?”她笃定天臧知道她的情况,又问,“长大多少了?”
进浮世前,千玖大约三岁的模样,现在估计也有四岁?
天臧垂了垂眼。
他摊开掌心,手掌又出现一个万象,凝出一个玉雕般的小孩,正在睡觉,千凝眉头一动,天臧又说:“她在梵音宗,很安全。”
话语里头,是没有拿千玖要挟千凝的意思。
但谁知道最后结局呢。
千凝仔细看着千玖,能看出戊玖时期的一点儿影子,过了许久,她长叹一声。
“行吧,就算是给一颗玄天珠,你也不肯把我之前的东西还给我。”
真是警惕过头。
千凝说着,话锋一转:“但我还有别的交易,听么?”
天臧看着她,他脑海还在思索,她想要用玄天珠换什么条件,便看千凝老神在在:“给我摸一下腹肌,我就给你一颗玄天珠。”
天臧沉默。
千凝倾身靠近他,说:“不是吧,牺牲一下色相怎么了,一颗玄天珠诶!”
又来了。
牺牲色相?
天臧很轻地扯动了下唇角。
不等他说话,千凝将罪恶的小手伸向天臧的腹部,总觉得庄严的袈裟下,风景定是独好。
不过,还没得逞,她的手就被天臧挡住,他合拢五指,他肤色与她的有一个色号之差,这般抓握,倒有点拈花之美。
他轻声说:“施主,别闹。”
千凝抬头,看到他眼中,一片镇静。
比起当初她也差点摸到腹肌的小狼人,他没有任何情绪,也明白,她确实不会这么做。
千凝抽回手,哼哼一笑,道:“机会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天臧松手。
待天臧出去之后,千凝从窗户凝视着他的背影,对菜菜说:“可恶,这男人真难搞。”
菜菜不信:“上次你说难搞的男人,现在正在整个修真界找你。”
千凝挠了挠脸颊:“啊,是谁啊?我说过吗?那估计是我唬你的,这次真不一样。”
菜菜:沈誉。
第二日一大早,空源来送药的时候,千凝喝一口,就看一眼空源,等她喝到第三口时,本来绷着脸的小和尚终于忍不住:“你看什么!”
千凝嘻嘻一笑:“小空源长得圆圆的,看了我心里甜,药也就不苦了。”
菜菜在千凝脑海里痛苦面具:“这是什么土味情话!”
不过再土味的情话,空源也从没听过,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首先,他不小了,至少比她大八十岁!
还有她看他甜不甜,干他何事!
空源愤愤地瞪千凝一眼,心说这是妖女在搞事,他不能被蛊惑,却不知道红晕浮上脸颊,面皮已经出卖他。
他说:“别看了,再看也没有糖。”语气不由没那么咄咄。
千凝眼眸一转,说:“说起来,我真的佩服你们梵音宗。”
空源转着手里的珠子,装作充耳未闻。
千凝把喝完的药碗搁下,又轻声说:“你们是真的为苍生好,这一点,其他六个宗门就逊色很多,老实说,我也去过修真界,但从没见过像你们这么高尚的修士。”
高帽,高帽戴起来。
空源耳朵一动,鼻子也翘起来:“那当然。”
千凝又说:“尤其是天臧大师,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很喜欢他,真是奇怪,天臧大师有股奇特的魅力”
空源:“我师叔虽然面容寻常,但那身气度,只要有眼睛,就看得出他的非凡。”
千凝:“对对对,天臧大师真乃奇人也!唉,我这段位对上大师,根本没得用嘛,你别看我使出浑身解数,大师都没理会我。”
空源听了真是舒心:“就是,你以为师叔是谁啊?”
千凝:“我真好奇,到现在有多少人对他表露过爱意。”
空源摆摆手:“不用数啦,这个数不完的。”
千凝:“这么厉害啊?”
空源:“就是这么厉害!”
……
天臧发现,空源去送药,过了好一会儿了,还没回来。
他想起空源对千凝的敌意,不由心里一顿,皱起眉头,等他推开屋门的时候,两小只在屋子里已经聊了许久,颇有些相见恨晚,一派和乐融融。
空源回过神,道:“师叔,是有什么事吗?”
天臧:“……”
千凝对天臧懒懒地招招手,天臧读懂她眉眼的意思,就是该套的话都套完了,可以把小和尚领走。
而被套话的小和尚,还什么都没察觉,还觉得这千凝其实也不错,是他自己误解了。
天臧摇摇头。
待夜深人静时,千凝整合从空源嘴里套来的消息,问菜菜:“这些消息,够你挖到天臧更多东西么?”
空源说,师叔很喜欢水,特别喜欢水,这是天臧唯一一个能明显表现出来的爱好。
再结合一些信息,不一会儿,菜菜了然:“有了,我这边能找到天臧的本体!”
千凝:“本体?”
菜菜说:“对,天臧的本体不是人,是莲花。”
千凝:“莲花精!”
菜菜:“不能这么说吧,比妖要高级多了。”
天臧通人情,但他其实不是人,原身是莲花,被埋在结界破碎下面,三百年前,他被一个佛修大能发现,大能知道此莲花之特殊,给它开蒙,以菩提树干为躯,将他化出来,于是三百年前,一个小婴儿出生。
千凝理解了,这么算,千玖也是竹子化成的,天臧和这也差不多。
所以,天臧喜水,这是天性。
另一头,天臧也问空源他们聊了什么,空源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天臧不由捏捏眉间。
空源一脸懵然:“师叔,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啊?”
天臧:“无碍。”
却不知道,千凝会用出什么法子。
他想到前面那几人,不也无一幸免。
他面朝海面,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便低声念起佛经。
一旁空源听了一下,师叔怎么在念清心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