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决顿了顿,不置可否。
那最先闯进来的人,人高马大,他破口大骂:“陆决你这个煞星!从你回陆家村之后,咱们村就没有任何好处!”
“就是,你既然是煞星,为什么还要回陆家村!”
“仙门不要你,你不会自己死在外面吗!”
一声声充满恶意的辱骂,让向来温声细语的陆母,都忍不住提高声音:“你们骂阿决有何用,这又不是阿决能决定的事!”
千凝往前走一步,把陆母拦在身后。
那些被愤怒侵蚀理智的村民,才发现千凝,窃窃私语:“哪家姑娘不要脸不要命,站在陆决这边……”
千凝笑了声,不大,但在这其中十分突兀。
她提高声音:“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姑奶奶我,叫千凝。”
陆母有点担心,想去拉千凝,前头那个壮汉,扫视着千凝,似乎满意她的面容长相,主动给她机会:“你要是害怕,现在求饶还……”
话还没说完,一个石子从斜旁飞过来,砸中壮汉的头。
“啪”的,力道并不小,壮汉被打得嗷叫一声。
陆母记得,最近来闹事的人,都是被这种石子砸走的,而此时,千凝手里就抛着几颗石头。
陆母知道了,就是千凝一直在保护着他们!
见过这石子的村民,也露出犹豫。
壮汉被激怒:“好你个臭婆娘,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和我一起把她绑起来,她和陆决这煞星是一伙的!”
听罢,千凝把手上的石头,都抛到地上。
其余村民只觉得,她估计是怕了,不然她一手“天外飞石”玩得好好的,怎么会丢掉。
于是,立刻有三四个男人朝千凝扑过来。
千凝看着他们的动作,忽的发觉,他们动作很慢,她的脑海里,甚至能预判他们下一步的攻击。
这是她以前没有过的感受,如果有这种能力,她不至于只玩恋爱游戏,而不玩操作类手游,这可是电竞界的损失啊。
她一边自我调侃,一边看情况。
在他们到达她面前时,她什么都不用做,直到他们动手,她提前抬起手臂,钳制住一个男人的进攻,又用腿横扫,另一个男人当场被掀翻。
与此同时,她旋身,狠狠踹出一脚,将准备偷袭的男人踹飞!
是真的飞出去,男人腾空,重重砸落在地,滚了几圈。
顿时,院子里都是哀嚎声,几个男人蜷缩着,露出痛苦神色。
千凝这才慢慢拍拍落手上灰尘,她瞅一圈四周的人,他们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千凝踩在脚下一个人的头上,歪了歪脑袋,说:“还来吗?”
村民们脸上带着怨毒,但不敢轻举妄动。
千凝说:“不瞒你们说,就是你们村都上来揍我,也是打不过我的。”
当然,这是假的,她又不会术法,全村都要打她,她就得跑了,但该装的哔还是得装的,这不,话音刚落,村民脸上浮现不少恐惧,不敢再轻举妄动。
千凝指着脚下这个男人,缓缓说:“我记得,你叫陆庄,你在赌坊做打手。”
“往年,因为陆决声名在外,总是有外来人来探访陆家村,企图沾沾仙气,所以陆家村的赌坊行业兴盛,然而如今陆决离开修真界,陆家村的外人少了许多,赌坊不景气,请退了你,所以你恨陆决,对吧。”
不等其他人反应,千凝又指向另一个男人:“你叫王大福,是七年前迁来陆家村的,在陆家村做生意,却因为陆决离开修真界,生意不好,所以怪罪陆决的名声把你吸引来陆家村,让你亏本,你也恨陆决,对吧。”
被点名的人,都不敢说话,因为千凝全说中了。
这里所有人的利益,都因为陆决的回来受到损害,他们面上义愤填膺,说到底,只是为了自己。
千凝看谁,谁的目光就躲闪,不躲闪的,千凝就指名:“周大婶,你家新出生的孙子,据说没能蹭到陆决的福运,所以你也怪陆决,对吧?”
被指名的周大神一脸不服:“他就是个煞星……”
千凝打断她:“是啊,你们在喊他煞星之前,喊的难道不是陆决仙人么?”
“难道是煞星,是仙人,就是你们能决定的?”
陆决在千凝后面一些,他看着她伶牙俐齿的模样,不由轻轻挽了下唇角。
而陆母擦擦眼泪,也定下心来,说:“诸位,我知道陆决的归来,给诸位多多少少带来困扰,但如果没有陆决,也不会有陆家村的今天!”
人群骚动起来,他们才不想听这种话,明明生活能更好,就是被陆决搞砸了!
有人高声道:“但现在陆决就是煞星!如果不是他,村里也不会失踪五个小孩!”
这句话,总算让村民们有了底气,纷纷叫嚷:“对,五个小孩哪里去了,你既然是修真界的人,应该就明白!”
还有失去孩子的妇人,尖叫:“还我孩子!”
千凝压了压手,让他们安静,不过他们不听,她不介意用暴力点的手段。
下一刻,她脚部注入空气,朝地上狠狠一踩,“咚”地一声,地板微微震动,以她脚底为中心,发生皲裂!
这一幕,彻底让村民哑口无言,还有的想偷偷溜走,千凝提高声音:“谢琳,陆芳,走什么走呀,我话没说完呢。”
要走的人,被千凝这么明显点出他们名字,不得不停下来。
这下,这些村民更为肯定,千凝定是会仙术,有再多怨恨恐惧,也不敢高声喧哗。
千凝看看地板,心想好好一个院子,希望能休整好,她对陆母露出歉然一笑,才继续对村民说:“我知道你们的孩子去哪儿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
千凝说:“不是陆决掳走的,你们到时候,道不道歉?”
有人喊:“你说不是就不是啊?”
千凝:“我有证据。”
立刻有人反驳:“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陆决干的?”
千凝就等这句话,她将一包东西抛出去,让他们打开。
一个村民打开那东西,发现就是一包白色的粉,有点像面粉。
千凝说:“这五个小孩,都是被拐卖的。拐卖孩子的人,就在你们其中,这是我们修真界的‘真言粉’,只要你们每个人碰上一点,如果没有拐卖孩子,如果有拐卖孩子……”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捏成粉:“就会化成‘真言粉’。”
其实哪有什么“真言粉”,只是面粉,是千凝诈他们的。
自古以来,做贼心虚者还是比较多,她事先了解过,拐卖孩子的几人里,心理素质都一般,经不得吓,何况他们深信仙术。
眼看着千凝的威胁,村民们先是害怕,谁也不敢碰那粉,还是千凝再三催促下,才有人碰了。
然后,碰面粉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后面,几个人不肯碰面粉,狼狈地跑起来,千凝立刻用石头砸中他们膝盖,他们被迫跪在地上。
“就是他们了。”千凝说。
如此一来,罪犯不打自招。
千凝让人把那几个拐卖孩子的人绑起来,又说:“好了,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村民们脸上带着不甘。
千凝:“道歉。”
没人肯开口,每个人看着陆决,都是带着一种“算你走运”的神情。
千凝磨了磨牙,她不介意把这群人都揍一遍。
末了,千凝逮住那冲在最前的出头鸟:“你们不道歉,我就不让所有人走,我要把你们困在这附近。”
村民们深信千凝做得到,连忙喊:“陆庄,王大福,你们就道歉吧!”
“是啊,要不是你们怂恿我们,我们都不愿意来!”
那几人脸色红成猪肝,最后扭扭妮妮:“对……对不住。”
千凝冷笑一声。
这样,至少把村民们的怨恨瓦解了。
恰这时候,陆父赶回来,他拿着锄头气势汹汹,将人赶出院子,村民们再是不愿,有千凝坐镇,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于是像是退潮一般,这群人退出院子。
陆母早吓傻了,陆父抱住陆母和陆决,安慰片刻,又一直对千凝道谢,甚至要磕头。
千凝稳稳扶住他的手臂,摇摇头:“伯父客气了。”
陆父眼角盈着泪珠:“若不是姑娘,我们一家,恐怕没法躲过这场劫难啊。”
千凝怔了怔。
现实里,他们确实没有躲过这场劫难。
千凝刚想说什么,面前的陆父、陆母,倏地消失不见,她愣住,一瞬间,空间似乎发生了扭曲,院落露出败落,而地上,染满血渍。
顺着血渍看过去,有一颗头颅落在门框前,那张脸,曾温柔地叫千凝“姑娘”,曾担心她会不会被连累。
那个温柔的女人,被陷入愤怒的村民们,劈得尸首分离。
而陆父,是被群殴致死,他身子扭曲地倒在地上,口鼻的血液滚落出,没有一刻停下来。
千凝倒吸一口气。
这才是真实的结局,浮世,到底不会在重大节点上发生变动。
他们反抗不了全村人的恶意,他们被屠戮了。
千凝回过头,看向陆决。
从对峙开始,他就再没说过话,此时,一阵风起,陆决束在脑后的头发,被拉扯到颊边。
他望着她。
陆决按着身下的轮椅,缓缓站起来,他身上,即使穿着浅色布衣,难掩一股尊贵之气。
千凝没有惊讶。
早在桂花树不凋的碧绿树叶出现时,她就该猜到,陆决已经恢复他魔尊的实力。
只是,这里是浮世,它是梦,需要堪破的旧梦,它非梦,无法改变最终结局,陆决不管变得多强,此时的他,却无法保护深爱他的父亲母亲。
所以,她愿意为陆决破开这枷锁。
他朝她缓缓走来,伸出手,按在她的眼睛上,让她不再看到那些血腥。
他的声音,轻得好似会被风吹散:“谢谢。”
谢谢她给他一个,百年多来,梦寐以求的转变。
千凝喉头微微酸涩,陆决把手拿开时,周围环境已然改变,这是山间,季节是初春,泥土的芳香迎面扑来,空气干净,阳光温暖。
陆决走在前面,他没说什么,千凝便跟在他身后,涉过几条山路,最后,停在两个坟包前。
坟包前没有墓碑,也没有祭祀品,它们并在一起,显得不是那么孤零零。
这就是陆父与陆母的坟墓。
千凝闭上眼,轻轻鞠躬。
百年前,陆决赤着双足上山,他双手沾满血,亲手将他们的遗憾,埋葬进去。
那时候的他,认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回来看一眼。
百年后的浮世,望着这坟包,陆决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我曾在墓碑前发誓,与他们断绝亲缘。”
因为他,他们受过太多苦,如果不是他,他们不会惨死。
千凝知道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这是陆决的心结,她轻轻叹息,说:“他们不会希望看到你沉浸在仇恨里。”
陆决忽的一笑。
他从袖子里,拿出两朵桂花,淡淡的黄色,它们鲜嫩得就像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也像是,千凝最开始摘下来丢给陆决的花。
他将桂花放在坟包上,低声说:“爹,娘,我带她来看你们了。”
她就是那个,能让他重新感受到,和煦光明的人。
也是那个,能让他痛彻心扉,开始反思的人。
其实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即使她不伪装,他也会爱上她,事实也是如此,这或许就是他陆决的命定吧。
他愿意为了千凝,和自己和解,和世界和解。
陆决转过身,心中的钥匙已经成型了,他看着千凝,道:“钥匙好了。”
陆决的毫不为难,让千凝大松口气:“多谢了。”
她伸出手拿钥匙的时候,陆决忽然说了句话,她的手刚好靠在他的心腔,感觉到一阵嗡鸣,与强劲的心跳。
他说:“我能成为十三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