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项天纵运魔气至魔丹完毕,手往下收势,长长送出一口气。
他睁开眼,疑虑地探了一下自身魔丹。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修为,居然往上突破一个小区间!
他已然在聚魔婴期初期几十年,本来到这个修为,就是许许多多魔修的极限,由初期到中期,更应该是长时间的积累,项天纵都做好用百年来累积修炼,却没想到,短短数日的时间,他在参透这种艰难的功法时,修为也更上一层楼。
而这段时间,他最常去的,就是无涯殿。
一个凡人,若有这样的能耐,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一点魔气就可以让她眼睛看不见,一点雪芽就可以让她高热不断,她的手那么细,身子骨也弱,待在魔界对她来说,真的是折磨。
或许,可以教她一些防身手段。
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在隐隐担忧她能不能生存下来。
第二日,项天纵处理完宗内之事,脚步一顿,又忍不住朝无涯殿走。
殿外并没人守着,自从尊上厌恶千凝后,本来无涯殿三个戊字卫的守卫,如今只有戊玖经常在,其他两人都是不见踪影。
而今天,戊玖都不在了。
这般怠慢,让项天纵皱了皱眉。
跨过门槛,却看千凝坐在主殿门口,她身边放着细枝条和纸,一双巧手在把它们扎起来。
因为看不见,她的手指被小木刺刺了好几下,甚至有被划出伤口的,她抹掉血珠,不甚在意,认真地摸索着枝条骨架,似乎没留意到,项天纵已经走到她身边。
项天纵一撩下摆,随便坐下,问:“这是什么?”
被吓一跳一般,千凝肩膀一怂,然后才松懈下神情,眼中含笑:“项大人,这是风筝。”
“风筝?”
“对,能够随风起来,飞得高高的风筝。”
说到“高高”两个字时,她把手比过自己头顶,眉飞色舞,细腻的五官展现灵动姿态,为那瘦弱的脸,添了几分色彩。
叫项天纵也忍不住一笑。
项天纵没见过风筝,况且对他这个修为来说,凌空于天上是很简单的事,不必借一架风筝,来探索天际的领域。
他定了定心,说到:“对了,你想会飞么?”
千凝眨巴着大眼睛:“会飞?”
项天纵说:“是的,一般来说,人若从修炼入门,只需要学会运气,就能借着屋顶为着力点,让自己‘飞’起来。”
那不就是等于轻功?千凝来了兴致:“要怎么运气?”
项天纵说:“手来,我帮你看看。”
她乖巧地把手伸过去。
项天纵手指搭在她腕上,本来想用一缕魔气探探千凝体内筋脉,再指点她如何运气强身健体,结果,他那缕魔气,像是钻进一个无底洞,毫无回音。
项天纵一愣,只听千凝问:“项大人,怎么样?”
他犹豫了一下,又试了两三遍,然而,次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该如此的,凡人虽不如修士,但人有筋脉灵根,都能辅佐修炼,只是有优劣之分,据说尊上当年就是灵根极优,才会被挑去仙门,然而千凝身上,竟然不存在筋脉灵根。
简单点说,她是个废人,彻头彻尾,无法修炼的废人。
或许千万人里,都找不到一个像她这样的废人,至少项天纵百年来,就没遇到过。
实为少见之少见。
菜菜在千凝脑海冒泡:“项天纵三观遭到冲击。”
千凝:“玄天皿了解一下?”
而项天纵很快收拾好神情,他收回手,委婉地说:“你……恐怕不行。”
千凝轻咬嘴唇:“是什么意思?”
项天纵终于找到合理的解释:“你身体不适合修炼,没有修炼的根基,所以,没有办法。”
这句话,也就比“你是废人”稍微好听点而已。
项天纵本以为,按千凝向来的温和,定是一笑而过,不过,这回出乎他的意料。
只看女子脸颊鼓了鼓,眼珠子撇开,似乎生气了,声音也低了点:“项大人先是说得我心生神往,又这般打击于我,好没意思。”
项天纵一愣:“我不是……”
千凝拿着做好的风筝,转身,只留一个背影给他,就进了主殿,留项天纵一个人在殿外傻眼。
他呆了好一会儿,人生头一次遇到这种问题,竟然有些棘手。
直到戊玖从殿外回来,他还踱步在屋外。
戊玖好奇:“大人这是有什么事?”
项天纵清清嗓子,道:“没事,只是……”
他居然生出问戊玖,关于女孩儿心事的心思,不由微臊,只说:“千凝心情似乎不太好,你安慰一下她。”
“千凝”?
戊玖有点讶异,什么时候,左护法竟然不说“凡人”,而是直接叫千凝的名字?
果然是千凝才能做到的事。
戊玖暗暗为千凝得意,当然,隐去神情,才说:“是。”
那头,项天纵回去后,一想到那张素净的小脸,有些许生气的模样,便修炼不下去了。
没想到,她生气起来,也有许多的娇俏。
心口像被一只猫咪轻轻抓了一下,不疼,但就是麻麻躁躁的。
隔天,他又去找千凝,戊玖说:“她刚睡下,不舒服呢,辛苦项大人了。”
项天纵回过神来,她不舒服,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他不由又觉懊悔,明明是好心,却做了坏事,让千凝平白受了罪。
千凝不见他,他不气馁,便第三日去,总算,这回千凝正在院子里,摆弄着前几日做的那只风筝。
她感知到他来了,倏地一笑:“项大人来了。”
好似与往常无异。
这时候,项天纵再陡然提前两天的事,怎么看都不合适,可这件事不说清楚,他又怕她接连误解。
好在,他不需纠结,千凝主动提出来:“前几天我乱发脾气了,对不起啊。”
她的主动道歉,显得她很是懂事一般,但项天纵却更觉得是自己做错了,连忙道:“你不必道歉,本就是我考虑不周到……”
千凝弯着眉眼,柔和地说:“项大人是一片好心,是我眼界小了,我道歉,是应该的。”
见她把错往自己身上揽,项天纵心里麻麻的:“好吧,那我也道……”
“歉”字还没出口,却看千凝抬手,压在她自己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她笑起来,像是阳光般的温暖:“风筝做好了,一起来放?”
连日的不安,这时候,终于如巨石一般落下,项天纵松了口气,一口答应:“好。”
这时候风向正好,千凝手上拿着一团线,指挥项天纵:“大人拿着风筝,要跑起来。”
项天纵举着风筝,如她所言,跑了起来再放手,很快,风筝就在风的托举下,慢慢起飞,他清秀的眉眼,露出难得的少年气:“竟然真的能飞。”
凡人的智慧,也是不容小觑的。
千凝拉着绳子,她仰着头,好奇地问项天纵:“现在风筝有多高啦?”
项天纵答:“离地面三四丈。”
“那还不够高呢,”千凝嘀咕着,一边放线,“现在呢?”
项天纵:“七八丈有了。”
千凝摸索着线,一笑:“好了,再慢慢放高点就好了。”
看着她的笑容,项天纵忍不住跟着一笑。
倏地,她轻声说:“做风筝,还是十三教我的。”
提到尊上,项天纵一下回过神来,却看千凝轻轻动了动唇角,声音低微:“十三,他不会再过来了吧。”
项天纵想,上回的不欢而散,对千凝来说,像一道伤口,连日以来,尊上的不闻不问,更是在伤口上撒盐,让它难以结成疤痕。
他试图安慰:“尊上性子就是如此,你想开点。”
千凝忽的道:“他不是‘尊上’,是我的十三。”
项天纵忽的觉得有点奇怪。
原来,千凝一直喜欢的是十三,但那个十三,肯定早就被尊上杀害,而她,却错把尊上认作十三。
他有些矛盾。
一方面,尊上做的事不可能会有错,但另一方面,无辜之人,又何其可怜。
千凝会一直以为,尊上就是她的十三,而尊上仗着这个身份,是否肆意妄为了些呢?
说到底,千凝有些……可怜。
倏地,一阵狂风吹来,那风筝线岌岌可危,千凝却恍若未觉,仍把持着线,项天纵不动声色,偷偷用魔气补好那险些断裂的线。
或许,此时让他说明,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行径。
而千凝感受着拂面凉风,不由站起来,道:“我想牵着风筝跑!”
项天纵默默跟在她一旁。
无极宫,陆决自流明山归来。
经过几日试验,他如今知道怎么篡改传送阵,存于镜玉环,只需叫下面人去试,只是,今日殿内并没有项天纵的身影。
他叫来一旁魔修:“左护法呢?”
那魔修道:“属下不知,不过,近来左护法多去无涯殿。”
无涯殿?
此时,再想起某个女子的面庞,他心中,无波无澜。
但项天纵去那里做什么?
陆决眯了眯眼睛,舌尖抵着牙齿。
他挥挥手,让那人下去,自己则径直去到无涯殿。
在殿外,便可听到欢声笑语,他隐去自己踪迹,观察着这里。
无涯殿上空,飘着一只形态丑陋的风筝,风筝的线,被握在瘦削的女子手上,女子扯着线,转过头,对一旁的青年笑了笑,说了些什么,惹得那青年也勾了勾唇角。
瞧着,竟有些般配。
陆决:“……”
无波无澜。
女子拉着风筝,跑了几步,险些摔倒,那男人立刻扶住她的肩膀。
陆决:“……”
无波无澜。
忽的,女子握住男人的手,将风筝线,一圈圈地缠绕在他手指上,那两只手,在一触过后,立刻松开,极尽的暧昧。
而男人,似乎目光微动,抬起手,想为她别好耳边的头发。
陆决:“……”
无波无……呵。
他手里镜玉环,被捏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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