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过半,东都城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
百姓们三五成群的抱作一团,畅聊着昨日菜市口发生一幕幕。
此时,一位青年从武王府大门走出。他在寒风下赤膊上身,一根长满尖刺的藤条被他绑在背后。
藤条刺破了他的皮肤,一滴滴血珠从那光洁的后背上滑落。鲜血染红了他腰下的衣衫,那点点血渍犹如冬月红梅娇艳夺目。
青年面无表情目光坚定,他大步行走在内城的街道上,身后汇聚了越来越多的百姓。
“一诺千金重,经历此事他会成长很多。”
“他真的准备挨家挨户的去赔罪?”
“这架势,错不了。”
将来三人站在武王府的院墙上,目光一直锁定在将御那挺拔的背影上。
直到将御的身影,消失在三人的视野中。他们也没有就此离去,依旧站在墙头上沉默不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将御背负着荆条,敲响了一扇又一扇的大门。
每当一府家眷站到他面前,他都会忍着剧痛深鞠一躬,而后解下背后藤条道一声:“御自知罪孽深重,愿诸位替御打掉心结。”
言罢,他双手举藤弯腰不起,若没人动手便不肯离去。众人下手随轻,但那尖刺的锋利,岂是皮肉能抵挡的。
就这样,一家家,一户户,院门响,荆条落。
当他从吕府门前离去时,后背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吕柔捂着嘴不敢去看,她身边的长兄已然虎目含泪。
吕刚上前两步,大声问道:“将御!你还要去哪?”
沙哑的声音中,透露着无法掩饰的焦急。
将御身形顿了顿,转身道:“我敬吕青天,吕府自然是最后一站。”
“那我送你回去!”
将御摇头道:“不必!吕兄保重!”
说罢,他就此离去。在道路两侧百姓的注视下,径直返回武王府。
天空在这一刻万里无云,冷风好像特意为他停止。温暖的阳光毫无保留的洒在他的身上,为其驱赶着全身的寒意。
直到他重新回到王府前,怔怔的看着那三字金匾。那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三公子,小的帮您把藤条取下来。”
“好!”
两名家丁快速上前,为将御解开绳索取下藤条。当衣衫重新被他穿上时,后背那火辣辣的疼痛直达头顶。
他咬紧牙关迈入大门,当绕过影壁那一刻,眼前的一幕让他略微出神。
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不拉,都站在那里等着他回家。
谢夫人彻底绷不住了,她没有管脸上的泪水,三步并两步的来到了将御的身边。
在她身后,还有哭成泪人的将睿。
“快让娘看看,伤的重不重。”
“三哥,你没事吧?”
将御摆了摆手,苦笑道:“我虽不征战沙场,但也不是千金小姐,这点伤算什么,莫要大惊小怪。”
说罢,他上前一步,躬身道:“爷爷、奶奶,孙儿给将家丢脸了。”
将启沉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希望这一次的教训,能让你蜕变、成长。”
杜老夫人只轻轻摇头没有说话,脸上喜忧参半的神色已然表明了她的心意。
谢夫人此时站在将御的身后,她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碰了一下将御后背的衣衫。
看着他那被鲜血染红的后背,谢夫人心痛之余颤声道:“走,跟娘回去服药。你大娘准备的金疮药,都在娘那放着呢。”
看着哭成泪人的二儿媳,将启轻叹道:“快跟你娘回去吧,大伙也都散了吧。”
说罢,他率先离去,毕竟伐南大战在即,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梳理。
见将启走了,众人也都围上了将御。
任夫人来到谢夫人身边,一打眼便看到了将御那被血打湿的后背。
她柔声道:“那一包金疮药不够,欣儿你再去拿一些。”
“哦...好的娘。”
刚凑过来的蒋欣被突然支走,好奇心迫使她一步三回头。慌慌张张间,根本没有注意到将御在给她使眼色。
杜老夫人只看了一眼便心如刀绞,她催促道:“都别在这站着了,御儿快随你娘回内宅。”
听了杜老夫人的话,将御嘴角一抽,转头看向了将来。
见将御在对自己眨眼睛,将来干咳一声躬身道:“奶奶,二娘,把他交给我们照顾吧。”
话音未落,尉迟无双先是瞪了一眼拿脚踩自己的将御,而后干笑道:“我住的那个小院离这近,还是让他去我那吧。”
将御满脸堆笑:“对对对,让他们照顾我就行了。”
“哦?你们又想闹什么幺蛾子?”杜老夫人对他们几个的状态深表怀疑。
见杜老夫人狐疑,将御连忙解释道:“我这小伤真没事!他们这几日也闲着,照顾我这个弟弟不也是应该的嘛。是吧,大哥?”
“啊....是是是,我们照顾他吧。”
这句话说完,将漠就后悔了,因为谢夫人那幽怨的眼神,已经锁定了他。
谢夫人幽幽道:“长大了,翅膀硬了,嫌娘烦了是吗?”
将漠与将御同时摆手:“没有!没有!”
梨花带雨的谢夫人撇过头,不去看着两个不孝子。
“唉~睿儿扶奶奶回去,这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说罢,杜老夫人转身便走,蒋睿跟上去的同时,还不忘对大哥挥了挥拳头。
“娘...”
“别叫我,你就说,你跟不跟我回去吧。”
将御无奈道:“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您帮我敷药不太合适吧...”
“嫂嫂,他嫌我了。他小时候哪一片尿布,不是我亲自换的。他居然...居然...”
谢夫人越说越委屈,泪水啪嗒啪嗒的掉落。
见谢夫人真的不高兴了,任夫人先是白了他们四个一眼,而后挎起了谢夫人的手臂。
她柔声道:“别理这四个白眼狼,去我院子中坐坐,我那新到了些小玩意。”
话音刚落,便要拉着谢夫人走。谢夫人气的跺了一下脚,就任由任夫人拉走了。
两人刚走出去两步,任夫人突然回头道:“别再让我知道,你们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
“娘,你说什么呢。”
将来语气上平静无波,但后背上已然有冷汗留下。
任夫人露出了一个什么都瞒不过自己的笑容,而后潇洒的带着谢夫人走了。
“大娘!金疮药...”
“没有!”
话音传来时,两人已经转过院墙,消失在四人的视野中。
四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把目光落在了将御的身上。
将漠皱眉道:“你在闹什么幺蛾子?”
“看把二娘气的,估计要伤心好几天。”
将来说着话,就要抬手抽将御。
将御后退一步躲开偷袭,无奈道:“你们这几天便要走了,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们嘛。”
“我会信?”
“说实话!”
将御岔开话题,看向沉默不语的尉迟无双:“我后背疼!好疼啊!”
尉迟无双嘴角一抽,淡淡道:“我那还有几包白药,走吧。”
“得嘞!”
说罢,将御大步流星的带着三人走向尉迟无双的院子,那样子一点也不像受伤的人。
一路上,将御走在前面,后面三人与他的距离逐渐拉远。
将来小声道:“这小子有问题。”
“这还用说,谁都看出来了。”
将漠撇了撇嘴,眼中审视的神色毫不掩饰。
尉迟无双坏笑道:“要不要严刑逼供?”
将漠摇了摇头:“这小子嘴严着呢,先让他放松警惕。”
“好!”
“好!”
就在此时,将御突然转头:“你们怎么这么慢?快一点啊!”说罢,他抬手推开了院门。
小院很是干净,除了木桩、石锁、兵器架外,没有任何其它摆件。
木桩上满是拳印,石锁的把手光滑如镜。这一处处痕迹,记录下了尉迟无双曾经的努力。
尉迟无双本想引三人进正厅,奈何这三兄弟径直朝西厢房走去。
当西厢房的门被推开,空旷的房间映入眼帘。这一间屋子内,除了一个灵龛和两个灵位之外再无他物。
将漠来到灵龛前,从香盒中抽出了三根长香。他借助烛火点燃后,把三根香递给将来。而后再点燃三根,递给了将御。最后点燃的三根,留给了自己。
三兄弟手握长香一字排开,三拜之后依次把香插入了香炉内。
“走吧,先给将御上药。”
尉迟无双没有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灵位后,转身走出了屋子。
四人来到正厅,尉迟无双沉声道:“把上衣脱了,我给你上药。”
尉迟无双一边说着,一边从药箱中拿出了两个药包。
“不用,已经结痂了。这么好的药,不能浪费。”
尉迟无双嘴角一抽,抬手便把药包扔回了药箱内。
将来眼睛一转,正色道:“你真没事?”
“真没事,一点也不疼了。”
将漠道:“没事那你就回去吧。”
“啊?”
将御愣在了当场,刚拿起的茶壶悬在了半空中。
尉迟无双道:“我们有正事要谈,伐南在即我们商量一下。”
“去吧,回头别忘了去看看二娘。”将来说着,脸色很是郑重。
将御起身抱拳道:“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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