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质变态,即便被张仲舍命捅出来的伤口可以直接看到肠子,失血相当严重,天色才刚全明没过多久,昏睡了大半夜的项羽,就已经在南下的途中从车上醒来,重新恢复了意识。再然后,看了看天色已是全明,又见西楚军将士还在列队前进,项羽当然第一句话就是问道:“后军那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被汉贼追杀?”
“回禀大王,到目前为止,项大师那边还没有消息。”回答问题的是项羽的卫士长吕马童,很是恭敬的说道:“不过这应该是好事,起码说明项大师那边没有什么危险,用不着派人向我们告急。”
失血还是有些过多,项羽点头时神情多少有些疲惫,又问了吕马童得知军队一夜都在行军,一直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还算知道体惜士卒的项羽便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军队暂停前进,就地休息吃饭。”
命令传达,昨天才打了一场打仗就马上急行撤退的西楚军将士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赶紧停了下来就地休息,或是拿出干粮大嚼,或是跑到西面的泗水河边补充饮水,更多的人则是直接横七竖八的躺倒在了地面上呼呼大睡,上上下下都是尽露疲态,项羽也靠着吕马童等卫士的搀扶下车,坐到了车旁就地休息。
喝了一葫芦水补充水分,又强迫自己吃干粮尽快恢复体力时,项庄、季布、蒯彻和刘老三等西楚军主要文武也纷纷来到了车旁探望项羽的情况,无比关心的问候项羽伤势,项羽则强做笑颜,语气轻松的说道:“没事,刚才看了下,已经没流血了,就算现在就重新上阵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嘴上倒是说得轻松,可是说完了这句话后,腹部突然传来的一阵剧痛却让项羽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赶紧咬牙忍住后,项羽又转移话题,问道:“我们现在到那里了?”
“回禀大王,马上到沛县的大沙河了。”刘老三马上就回答道:“再往前走两三里路就是大沙亭,旁边的高地叫庄台,东面有七八个小湖,地形很复杂,有小路可以直通戚县。”
“你怎么这么清楚?”项羽有些诧异的问道。
“因为再往前走十二三里路,就是沛县的泗水亭了。”刘老三的笑容难得变得有些苦涩,说道:“臣下在泗水亭当了十来年的亭长,来这里就是回自己的家,所以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
“原来这里就是沛公的老家啊。”项羽笑了笑,然后问道:“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泗水亭的旁边好象就是沛县的泗水渡口,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是否适合我们的军队迅速渡河?”
“回禀大王,如果我们的后军能够暂时甩开汉贼,汉贼也没有把火筏带来捣乱,用沛县渡口的船只抢搭浮桥,我们应该有把握在两个半时辰之内全部渡过泗水。”刘老三如实回答,又说道:“不过臣下以为,我们最好还是别过泗水去沛县,继续走泗水东岸的道路南下,才是上策。”
“为什么?”项羽立即问道。
“原因有两个。”刘老三马上答道:“第一,泗水西岸地势开阔,适合汉贼展开兵力,我们一旦被汉贼追上,就有被汉贼利用兵力优势包围的危险。第二,过了泗水以后,如果情况紧急,我们就没有机会改道傅阳,走驰道向东海郡转移。”
舍不得直接放弃彭城的项羽沉默,半晌才说道:“是否改道傅阳,只能等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继续南下吧。”
知道项羽舍不得彭城的刘老三无奈点头,然后又颇是担心的问道:“大王,我们的殿后军队有没有消息?有没有被汉贼追上?”
“还没有。”项羽摇头,又顺口说道:“不过没事,我们的后军昨天没有参战,体力充沛,战斗力也靠得住,就算被汉贼追上也有把握挡得住,用不着我们为他们操心。”
刘老三当然也很清楚西楚军主力的战斗力强悍,即便和兵力相等的汉军一线军队正面硬拼也可以担保不落下风,再加上项伯没有派人来告急求援,间接证明了后军没有遇到危险,所以刘老三也没有过于担心,相反还想念起了自己在泗水亭的故人,暗道:“不知道王媪和武负还在没在泗水亭卖酒?一会她们还能不能再请本王喝几杯?记得我最后一次离开沛县的时候,接替我当泗水亭亭长的是邱越那个小竖子,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他,如果是的话,一定得叫他把他家的狗宰了,再请我吃一次狗肉……。”
“后面有情况!”
后队突然传来的巨大喧哗声音,打断了刘老三对泗水亭往事的回忆,刘老三等人赶紧回头向来路张望时,又一起无比惊讶的看到,北面的来路之上,竟然有一群丢盔卸甲的西楚军士卒狼狈逃来,还远远就大声嚷嚷,“汉贼追来了!汉贼追来了!快帮我们,快救我们啊!”
“怎么回事?!”项羽第一个惊叫出声,大吼道:“难道我们的后军已经溃败了?怎么可能?我们的后军足足有四万六千人,怎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被汉贼打垮?”
很快就尾随西楚军败兵出现的汉军赤红色旗帜,清楚告诉了项羽答案,也用铁一般的事实向项羽证明,他的四万多精锐后军,确实已经在一夜之间就被汉军追兵打垮杀溃,结果这一点当然让项羽难以置信的怒吼连连,也让刚刚才就地休息没有多久的西楚军将士只能是匆匆起身结阵,做好迎战准备防范汉军追兵发起突袭。
也还好,靠着平时的严格训练和强大的军纪约束,即便事发突然,西楚军主力也在短时间内迅速结下了阵势,没有给汉军追兵以任何的突击机会,同时汉军追兵看到已经追上了西楚军的主力大队后,也赶紧停下脚步主动退却,没敢继续冒险前进,并没有与西楚军主力大队发生战斗。倒是那一大群西楚军败兵连哭带喊,连滚带爬的直接冲回了西楚军阵后,然后才纷纷趴到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庆幸自己终于逃得活命,得到了主力大队的救助。
粗略的看了败兵人群一眼,见这群败兵已经把旗帜几乎丢光,不知道都有那些将领逃了回来,项羽只能是赶紧向项庄吩咐道:“阿弟,你快过去看一看情况,问问我们季叔在那里?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项庄答应,赶紧领着项冠和项悍等项家子弟飞奔了过去,也才刚冲进了败兵人群,就随手抓住了一个穿着屯长服色的西楚军基层将领,向他大喝问道:“出什么事了?项大师回来了没有?”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被项庄揪住那个西楚军中年屯长赶紧把头扭开,不敢与项庄正面对视,又飞快一指西楚军的败兵人群,语气慌张的说道:“项大师和项猷将军、项襄将军都回来了,就在那边,请将军自己去找。”
得知长辈和兄弟无恙,项庄顿时松了口气,可是才刚放开那中年屯长时,项庄却又心中一动,赶紧反手又抓住那中年屯长,硬把他拉了面向自己,再细一打量间,项庄还脱口说道:“居然是你!”
“项将军……。”那中年屯长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还记得小人啊。”
不止项庄记得这个中年屯长,旁边的项冠和项悍也几乎在同时认出了那中年屯长,还忍不住一起怒吼道:“单敞单右尉!你这个匹夫居然还没有死?”
见自己已被认出,当年与项家子弟结下了深仇大恨的单右尉无奈,只能是赶紧双膝跪倒,连连顿首说道:“项将军饶命!几位项将军饶命!请你们念在小人这些年为西楚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小人这条小命吧。”
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在西楚军基层和项家子弟眼皮子底下摸打滚爬了多年还活了下来的单右尉确实运气极好,就在这个时候,项猷和项襄恰好搀着项伯项大师来到了项庄等人面前,项大师还十分奇怪的问道:“贤侄,你们在干什么?这个匹夫怎么了?为什么要向你们磕头?”
“少将军救命!少将军救命!”单右尉也马上看到了救星,赶紧膝行几步上前抱住项猷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哭哀求道:“少将军,项庄将军他们认出我来了,求求你救我一命,救我一命,这些年我在你的麾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单右尉与项猷之事,详见本书第一百一十四章。)
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知道自己如果不救单右尉,单右尉就很可能把自己当年出卖手足骨肉的丑事当众抖出来,项猷别无选择,只能是硬着头皮向项庄等人说道:“阿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别在意以前的事了,看在小弟我的面子上,也念在这个匹夫这些年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份上,饶了他吧。”
“阿弟,你这话什么意思?”项庄马上听出了不对,忙向项猷喝问道:“听你的口气,你早就知道这个匹夫一直藏在我们的军队里?好象还一直让他在你的麾下任职?”
项猷无颜回答,只能是默默点头,项庄和项冠等人大怒的时候,听得满头雾水的项伯项大师却喝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老夫怎么听不懂?大王在那里?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什么轻什么重难道你们不知道?”
还是被项大师喝住,项庄等人才想起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赶紧替项羽问起项伯等人昨夜遇到的情况,项伯项大师则不愿直接回答,只是要项庄等人立即带着自己去见项羽,项庄等人是晚辈不敢强求,只能是乖乖答应,不过在领着项伯去见项羽时,脾气比较火暴的项冠却一把抓住了单右尉,硬是把他也拖去一起见项羽。
再接着,还是在冲到了项羽的面前伏地拜倒之后,项伯项大师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起了昨天晚上的情况,说是自己率领的西楚军殿后军队被汉军追上后,自己虽然和宝贝儿子项猷一起率军死战,差点就把汉军杀退,无奈外姓将领吴典和齐进等人贪生怕死,畏敌如虎竟然在阵上率军逃窜,还冲乱了自己的中军旗阵,导致西楚军的军心士气一起崩溃,汉军又乘机发力猛攻,所以自己就吃了败仗。
不消多说,项伯项大师的话还没有说完,项羽就已经气得是吼声如雷,恨不得将吴典和齐进等西楚军败类揪到面前生吞活嚼,偏巧又在这个时候,西楚军斥候又飞奔来报,说是汉军追兵在北面来路上拦住了一群西楚军败兵,军队越打越少的项羽不敢怠慢,赶紧吼道:“快牵马来!本王要亲自率军去接应我们的败兵!”
卫士赶紧牵来项羽的乌稚马,然而项羽抬腿上马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小腹处又传来了一阵钻心剧痛,赶紧掀起盔甲查看情况时,又见自己的小腹伤口处鲜血大量渗出了纱布,很明显是在刚才怒吼时重新撕裂了伤口。
见此情景,不要说西楚军文武赶紧规劝项羽不可弄险,之前吃过类似大亏的项羽也不敢再坚持上阵,只能是被迫改口,咆哮道:“给周兰传令,叫他马上带着本部人马去接应我们的败兵,一定要把能救回来的士卒全部救回来!”
卫士领命而去,西楚军大将周兰也赶紧带着麾下的一万多军队匆匆北上,返回来路去接应对西楚军来说已经无比宝贵的后军残余士卒,然而项羽才刚在卫士的搀扶下坐下,异变又生,被项冠强揪到这里的单右尉看到项冠拔剑,马上明白自己命在旦夕,赶紧又冲到项猷的背后寻求保护,嚎啕大哭着恳求项猷保护自己。
还是到了这个时候,之前被单右尉弄得莫名其妙的项伯项大师,才终于自己宝贝儿子的嘴里,知道和单右尉相关事件的来龙去脉——当然,是删除修改版。项猷除了十分聪明的修改了单右尉的入伍时间,让单右尉变成了在项羽和项康翻脸之后才加入自己麾下的西楚军,也理所当然的隐瞒了自己帮着单右尉暗害项家兄弟的情况,一口咬定说自己是痛恨项康背叛项羽,所以才接纳了只是和项康有仇的单右尉。
项猷的编造其实还有一个漏洞,就是当年他在秦嘉军的俘虏人群里发现单右尉时,项伯项大师也正好在场,还隐约觉得单右尉似乎有些面熟,不过项伯项大师也当然不会揭穿自己的宝贝儿子。所以鬼扯了一通后,项猷便放心大胆的向项羽求情道:“大王,这个单敞确实该死,但他只是因为曾经想杀项康那个逆贼才和我们项家兄弟结仇。而且他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你念在这点的份上,饶他一条命吧。”
项猷的求情起到了作用,得知单右尉是因为想杀自己最恨的项康才和自家兄弟结仇后,项羽马上就拿定了主意,说道:“行,既然他是因为想杀项康那个逆贼才和我们项家结仇,那这事就算了吧。把他升为百长,让他继续在阿弟你的帐下效力。”
单右尉一听大喜,赶紧向项羽连连顿首道谢,当年为了项康和单右尉斗得死去活来的项冠和项悍当然心有不甘,全都说道:“大王,这个匹夫人品卑劣,做事无耻,不能留啊!”
“闭嘴!”心情正极度不好的项羽怒吼,咆哮道:“本王说饶了他就饶了他!他只差一点就可以杀了项康那个奸贼,就凭这点,那怕他犯下了滔天大罪,本王也可以饶了他!”
项冠和项悍无奈闭嘴,垂头丧气的退到了项庄身旁,眼睁睁的看着单右尉向项羽千恩万谢,连滚带爬的跑回败兵人群归队,项庄同样也是脸色阴郁无比,还几次偷看站到旁边一言不发的刘老三,心里拿定主意,暗道:“不能再耽搁了,无论如何要尽快把那件事情的真相给查清楚。”
也还别说,因为冯仲率领的汉军追兵体力下降严重的缘故,西楚军大将周兰率军北上接应后,还真的救出了不少侥幸躲过汉军追杀的西楚军败兵,可是让周兰措手不及的是,当他继续北上救援剩下的其他败兵时,汉军大将吕匡却突然带着三万军队赶来增援冯仲,还和冯仲联手凭借兵力优势把他打得大败,逼着他只能是赶紧带着败兵逃回大沙河与主力会合。
得知这一情况,脾气火暴的项羽当然要马上出兵反击,然而这一次就连项伯项大师都不敢继续顺着他的性子了,主动和刘老三、蒯彻等人联手,流着眼泪恳求他不要再回头交战,再加上自身的腹部伤口迸裂,失血严重,也实在没有办法继续上阵杀敌,项羽只能是违心的大吼道:“传令全军,立即重整队伍,让丁固率军殿后,继续向彭城撤退!”
没有了后军掩护,西楚军主力当然再没有任何机会从容撤退,因为他们才刚启程出发,贪得无厌的冯仲和吕匡就马上象两条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一样,很快就带着军队联手追了上来,死死咬住了西楚军主力的尾巴,拖住了西楚军主力的撤退速度。
期间,冯仲还眉飞色舞的向吕匡说道:“吕兄弟,如果西楚贼军敢前后脱节,扔下后队抢先撤退,我们只管放心突击!因为现在给西楚贼军殿后的丁固老匹夫,和项伯那个老匹夫是一模一样的货色!最是贪生怕死又最怕打硬仗,看到项羽让他殿后送死,我们只要发起突击,他就肯定象项伯老匹夫一样,非跑不可!”
已经拣到无数便宜的吕匡大点其头的时候,另一名汉军大将郦商却是在周叔的身边捶胸顿足,懊恼大叫,疯狂咆哮道:“早知道项伯老匹夫是这种德行!昨天我就应该乘着项羽还在鱼台亭的机会,全力突击胡陵渡口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让我给错过了?怎么就让我给错过了?我操他媪的,当初我如果早一点加入少帅军,有机会提前和项伯老匹夫见面就好了!如果早知道他能废物到这个地步,昨天我肯定是不惜代价的全力突击啊!”
“苍天啊!大地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让我给白白错过了啊——?!”
最后,还是听不下去的郦食其亲手给了弟弟一记耳光,才让郦商闭上了嘴巴,不过就算如此,郦商还是悔青了肠子,气爆了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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