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职和身份不够,少帅军文职官吏中,只有周曾一人去参加了项梁主持召开的军队整编会议,不过余下的少帅军文职官吏也没有闲着,全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营地里继续办公,处理各自负责的军队事务,也等待自己职务和隶属关系的改变。
只有陈平例外,向魏豹辞去了魏国官职,兑现诺言加入了少帅军后,陈平被项康封为了护军参乘,名誉上是为项康驾驶马车和帮着项康监督少帅军众将,但因为项康从不喜欢乘车的缘故,实际上主要工作就是帮项康看着点下面的将领,还有就是给项康出谋划策,担任秘书。这会项康已经暂时离开了少帅军,少帅军的大小将领也还暂时没有划定统属,所以陈平当然也就闲了下来,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不过陈平是一个闲不着的人,并没有乘着这个机会偷懒睡觉,闲暇无事期间还在军营中四处游走,巡视了解少帅军的营中情况,还在路过客将周叔的军帐时,顺便进帐探望了一下曾经的魏国同僚周叔。结果在进得帐时,陈平又一眼看到,周叔竟然正在亲手收拾他的行装,陈平忙问道:“周将军,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准备走了?”
“是的。”周叔坦然点头,说道:“本来刚回到彭城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告辞回去,项少帅坚决不许,非要再留我几天,没办法只好留了下来。但是在这里住的时间太长了,再没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收拾一下东西,等一会就去找项少帅告辞。”
“周将军何必这么焦急?”陈平劝道:“项少帅好意留你,现在又没有什么战事,何必要急着回去,再住几天有什么关系?”
“不必了。”周叔摇头,说道:“现在虽然没有战事,但也正好是训练军队的机会,所以我想尽快回去,帮着魏豹将军练兵。”
见劝不动周叔,陈平也只好放弃,不过又死皮赖脸的微笑说道:“怎么?周将军,故人来访,也不请我坐一坐?”
与曾为魏臣的陈平确实算是故人,周叔无奈,也只好放下快要收拾完的行李,请陈平在帐中坐下,然后又亲手为陈平倒了一杯冷白开水,陈平见了一笑,说道:“周将军果然是一点没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项少帅可是每天都让人给你送来一坛好酒,想不到将军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喜欢用白水解渴,平素绝不饮酒。”
“一直在军队里不随意饮酒,怕养成习惯,所以只能辜负少帅的好意。”周叔解释,又说道:“陈平先生如果喜欢饮酒的话,我这就去拿。”
脸皮奇厚的陈平马上点头,周叔无奈,只好亲自去取来项康送给自己的上好米酒给陈平满上,陈平喝了叫好,赞道:“果然是好酒,在寻常的酒肆里绝对很难喝到,即便是项少帅,平时也绝对舍不得喝这么好的酒。”
称赞过后,陈平又不顾周叔的反对,硬是给周叔也满上了一杯米酒,邀请周叔共饮,周叔推让不过,只得与陈平一起饮了,陈平笑着又问道:“周将军,怎么样?项少帅送给你的酒不错吧?”
“确实是佳酿,平时我也绝对舍不得喝这么好的酒。”周叔如实回答道。
“那将军你为什么还要急着走?”陈平乘机说道:“其实项少帅对将军你的赏识之意,那怕是一个瞎子都看得出来,将军你为什么还要这么铁石心肠,执意要推辞项少帅对你的一片盛情?”
虽不擅长与人交际,但军事才华十分出众的周叔还是马上就听出了陈平的弦外之音,接着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周叔才极为诚恳的说道:“少帅的一片盛情,周叔的确是受宠若惊,但周叔既是魏人,又是魏将,实在不忍心在母国覆灭之时背弃魏豹将军,所以对于项少帅的好意,周叔只能是说抱歉了。”
“将军忠义,让人佩服。”陈平称赞了一句,又说道:“但是周将军,就陈平所知,你在魏国军中,似乎一直都不是很得重用啊?此前将军在魏将周福(周市)帐下为将时,周福对你言不听计不从,甚是刻薄,周福败亡之后,将军你追随魏豹,魏豹也同样是把将军你束之高阁,反而重用才干远不及你的柏直和冯敬,如此有眼无珠,暴殄天物,将军你还对他念念不忘,难道就不怕自己的满身本领就此埋没,再没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确实很不被魏豹待见的周叔垂首,犹豫了半晌才说道:“魏豹将军只是不听我的粗浅愚见,但其他方面还是对我不错,至少还是让我继续统兵,待我与其他将领一般无二,就凭这点,我这个魏人就不能辜负于他。”
陈平叹了口气,一边替周叔满酒,一边说道:“既然将军决心已定,那陈平也不强人所难了。来,再喝一杯,周将军,借你的酒敬你,祝你在重回魏豹将军帐下后,能够一展所长,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周叔谢了,与陈平又一起饮了一杯,放下了酒杯后,陈平又说道:“周将军,陈平今天除了是替项少帅来劝你,还有一件小事,想请将军你给项少帅帮一个小忙。”
“先生请说。”周叔赶紧说道:“只要能为项少帅效劳,不管多难,在下也一定尽力去办。”
“不难,就是一件小事。”陈平顺口说道:“项少帅想请周将军你回到魏豹将军帐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务必劝一劝魏豹将军,让他效仿英布和吕臣二位将军,也带着魏国军队的余部加入楚军,接受项柱国的收编,从此之后为楚国效力。”
“这个……。”周叔一听大感为难了,说道:“陈平先生,不是在下推托,是在下真的做不到这点,因为魏王殉国之后,魏豹将军他不止一次说过要继续复立魏国,而且他身为魏王胞弟,也肯定想兄位弟及,一有机会就自立为魏王,怎么可能接受项柱国的招揽,成为楚国的臣子?”
“没关系,项少帅没说一定要你办到,只要你尽量帮他试一试就行。”陈平微笑说道:“而且将军你也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项柱国和项少帅他们,也一定会力劝魏豹将军并入楚军,将军你顺便帮忙劝一劝,说不定就有机会成功。”
言罢,陈平又赶紧补充道:“当然,即便不成也没关系,项少帅也知道这事很难,所以绝对不会怪你。”
陈平把话说到了这一步,周叔当然松了口气,忙说道:“好吧,请先生回禀项少帅,就说在下一定会尽力替他试上一试。”
陈平一听大喜,忙又举杯向周叔道谢,不喜饮酒的周叔被迫又和陈平一起饮了,然后二人又说了一些闲话,陈平便提出告辞,周叔也没挽留,将陈平送出帐后就赶紧继续收拾行李,准备尽快返回魏军继续任职。
也是凑巧,行李收拾好后,没过多少时间,已经被封为兰陵君兼楚国右将军的项康就重新回到了少帅军营地,周叔收到消息大喜,忙带着行李到项康面前辞行,极为欣赏周叔的项康当然不舍,除了拼命挽留之外,也再次提出招揽周叔,想把周叔留下重用。无奈周叔决心已定,死活要走,项康被迫无奈,也只好极不情愿的点头答应,还亲自把周叔送出了少帅军的营地大门。
分手的时候,不肯死心的项康再度表演自己的精彩演技,除了让人取来厚礼送给周叔表示答谢,又拉着周叔的手眼中含泪,神情难受到了极点。周叔被项康的表演打动,也忍不住鼻子泛酸,还向项康拱手说道:“少帅大恩,周叔没齿不忘,今后若有机会,周叔一定加倍回报。”
“周将军,我不要你的回报,我只想让你留下啊。”项康终于流下了眼泪,摇晃着周叔的手说道:“周将军,请你务必记住,倘若将来你回心转意,我的军营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定倒履相迎。”
周叔点头,收回手还抹了一把眼睛,擦去已经渗出眼角的泪水,然后才拱手告辞,上马离去,期间又几度回头,见项康一直都在大营门前目送自己时,周叔还一度有些动摇,可是被忠义所困,周叔还是一夹战马,再不回头的行向魏军营地。
周叔走了,项扬和项它两个中军心腹也走了,项庄、冯仲和陈婴同样先后带着本部兵马离开了少帅军营地,兵力一度达到四万五千余人的少帅军主力,也一下子锐减到了刚过两万,曾经井然有序的少帅军营地,也一下子就变得空荡了许多,让本就失落无比的项康心里难免更加不是滋味。
也还好,或是出于同情,或是出于尊敬,余下的少帅军将领依然还是对项康礼敬有加,并没有因为项康被剥夺大量权柄而生出不敬,调整完了营地之后,晁直、朱鸡石、郑布、丁疾、钟离昧和龙且等将还纷纷来到中军大帐,祝贺项康高升右将军和受封兰陵君,项康则强做欢颜,与众人聚宴同乐,庆祝少帅军正式并入楚军。
变故太大,宴会的气氛当然不是特别欢庆,为了活跃气氛,也为了笼络这些异姓旧部,项康干脆在宴席之上直接调整人事,给在场众人一一升官,又任命陈平为护军都尉,接替项扬掌管军法和军中机密文书,让自己在侍岭亭铁匠铺时的心腹学徒许季担任亲兵队长,又把灌婴提拔为项冠的副手,辅佐项冠统率骑兵,众人纷纷道谢,宴会的气氛这才逐渐的活跃了起来。
但仍然还有不合适的声音,心直口快的丁疾直接问道:“右将军,我们以后是继续独当一面,还是象其他的军队一样,追随项柱国的主力作战?”
这点也正是项康担心的事,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项康只能是微笑说道:“这点当然得看我叔父的安排,他叫我们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希望是继续让我们独当一面。”丁疾更加直接的说道:“习惯了只听少帅你一个人的,真不想在头上多加一层束缚,绑手捆脚的打起来一点都不痛快。”
众人纷纷附和,项康却不再吭声,只是在心里说道:“话糙理不糙,我也不想被人捆着手脚打仗啊,今后只要有机会,我是得尽力争取独自行动,不然的话,稍微搞不好,还有可能被猪队友连累。”
还是挺巧,这时,帐外忽然有斥候进帐飞报,还习惯性的对项康口称少帅,说道:“禀少帅,沛公刘季亲自率领一千军队来到谷水北岸,自称说是来与项柱国的军队会盟,项柱国的大营中,已经有人过河与刘季的军队交涉。”
“知道了。”项康点头,随口吩咐道:“这事和我们无关,用不着理会,小心盯着点他们的军队就行了。”
斥候领命而去,宴会也依然继续,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帐外竟然又有士卒入报,说是刘老三带了几个随从来大营门外求见,项康听了一楞,惊讶说道:“他怎么来了这里?按理来说,他到了彭城以后,是应该先去拜会我的叔父啊?”
奇怪归奇怪,但是和刘老三毕竟是朋友,又在彭城大战中领了刘老三的大人情,所以项康还是带着众人出营迎接,结果到得大营门前一看,满脸流氓模样的刘老三还真领着樊哙和夏侯婴等老熟人在门前等候,见到了项康后,刘老三还毫不客气的给了项康一个熊抱,大笑说道:“项兄弟,想死你刘大兄了。”
“刘大兄,我也想你啊。”项康回抱刘老三,然后才好奇问道:“刘大兄,既然你是来和我叔父会盟,怎么不先去见我的叔父,反倒跑到我这里来了?”
“你叔父规矩大,说是要明天再见我。”刘老三解释道:“我嫌在军队里无聊,就跑到你这里来讨杯酒喝,也顺便叙叙旧。”
“喝酒好说,我这里别的没有,酒有的是。”项康哈哈大笑,忙将刘老三一行人请进中军大帐,上酒上菜热情款待。
都是反秦战友,彼此间又互相给对方帮过大忙,再加上刘老三的性格爽快,说话有趣,所以中军大帐里的宴会气氛也变得更加的热烈,众人一直喝到天色微黑,还当场醉倒了好几个人,然后才结束了这场宴会。不过刘老三的来意也绝对不是只是想找项康喝酒这么简单,又主动提出想在项康营中借宿一夜,项康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一边让士卒给刘老三一行人安排住处,一边心领神会的把刘老三请到后帐单独说话。
还是到了没有其他外人在场的时候,坐在项康对面的刘老三才开门见山,笑着问道:“兄弟,头上突然多一层束缚,还把旗帜都换了,滋味不好受吧?”
“不瞒刘大兄,是挺不习惯。”项康坦然回答道。
“忍住,必须要学会适应。”刘老三难得收起嬉皮笑脸,很有兄长风范的指点道:“你少年得志,平时里难免会被人妒忌,这个时候你如果学不会隐忍,那些卑鄙小人乘机在背后污蔑中伤,怕是会对你很不利。”
项康点头,谢了刘老三的指点,刘老三又很直接的说道:“项兄弟,有件事你可别多心,不瞒你说,其实这次我不是来会盟的,我来是想请求你的叔父收编,从此以后也改打楚国旗帜,听从你叔父的号令指挥。”
项康听了一楞,很是奇怪的说道:“大兄,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我之前仗着兵强马壮,几次都想收编你的军队,你都宁死不从,这次怎么会主动请求我叔父的收编?”
“项兄弟,直说莫怪,你也别怀疑我是在挑拨离间,我只是说几句心里话。”刘老三依然异常直接,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叔父和你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你重道义爱名声,明明好几次都有机会强行吞并我的军队,都因为顾忌道义不敢动手。但你叔父嘛,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他,但是从他一口吃下你的军队地盘这点,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和你完全不同。我如果还想白日做梦,继续自打一旗,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祸临头。”
说罢,刘老三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没办法了,与其垂死挣扎,倒还不如主动一点,老老实实的主动请求你叔父收编,以后和你一起为你的叔父效力。”
项康默不作声,心里却颇为钦佩刘老三的光棍作风——该示弱的时候,的确比谁都会装孙子。刘老三则又说道:“项兄弟,我今天来找你喝酒,除了想劝你尽量忍耐外,还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我被你叔父收编之后,你能不能帮我在你叔父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让我继续统率本部兵马,不要把我的旧部打散重新编制。”
“至于原因嘛。”刘老三解释道:“也很简单,我那些旧卒宿将用顺手了,如果彻底打散重新编制,我在用兵作战的时候肯定极不顺手,会严重影响到战斗力,还有可能会误了你叔父的大事。另外我那些将领都是沛县人,和我一起长大,如果被分开了,大家心里肯定都不是滋味。所以项兄弟,拜托你了,念在大兄我以前和你并肩作战的情份上,务必帮我这个忙。”
刘老三这些借口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项康,同时项康也很清楚,自己如果故意帮倒忙的话,刘老三说不定就有可能被自己扼杀在萌芽中。然而思来想去之后,项康却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这事不难,我只要劝叔父不要寒了友军的心,他就应该不会把大兄你的军队打散重编。”
正为这事担忧的刘老三一听大喜,忙向项康连声道谢,又迫不及待的拍着胸口说道:“兄弟放心,大兄我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的人,今天我们同为你的叔父效力,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全力协助你建功立业,成就大事。”
许下了承诺,刘老三还又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弦外有音的说道:“兄弟,我可是听说,你的二叔父没有子嗣,到了以后,大兄我一定会全力帮你。”
项康笑而不语,心里却说道:“到了以后,只怕最想把我叔父取而代之的,就是你刘老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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