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清到了医院门口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在旁边卖各种汤的汤店买了份骨头汤,想买束花,问了问价钱,韶清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言住院自然是住在S市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病房。
16楼,VIP病房1620号。
年轻的护工正站在病床边端着碗劝:“多少你吃一点吧……你的手不方便我喂你呀……”
苏言厌恶的把头扭到一边:“我说了我不吃了。滚!”
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赵龙忍不住说:“大少爷,你就吃点吧,饭都不吃你想修仙啊!”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把女人的手端过去,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苏言听到这道声音,僵了一下,却没转过头来,依旧用背对着韶清。
“你是?”那个女人狐疑的看着韶清。
赵龙一抬眼看到韶清,愣了一下,冷笑了一声:“得,该来的人来了。”然后对着女护工说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了,你走吧。”
女护工这才走了。
赵龙说:“行了。人也来了,别发脾气了,吃饭吧。”
苏言飞了一记眼刀过去,然后转过身来,黑着脸看着韶清:“谁让你来的?”
赵龙说:“还不是赵大爷我。”
苏言又看了他一眼,说:“谁让你这么多嘴?”
赵龙一噎,然后说:“没谁让我说,是我自己嘴贱!”
心里暗自腹诽,也不知道是谁,做完手术麻醉还没退就在那儿迷迷糊糊的不停喊人名字,苏易脸色都不对了,一清醒过来,就和他一再强调不要给韶清打电话,他又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苏言说的是反话,得,电话一打,人来了,他倒是没落着好。
韶清看着苏言手上打着石膏裹着纱布,脸上也破了相,这模样实在有点凄惨,想到这是他为了自己出头被人打击报复受的伤,心里也就软了几分。
把饭碗放在病床上专门用来吃饭的桌子上,然后打开了买来的骨头汤的盖子。
不得不说,这家店的汤煲的很好,都是用砂锅煲的,骨头汤泛着白色,香味很浓,用的保温桶装的,交了保温桶的定金,回去的时候还桶退钱。
韶清用碗舀了一碗出来,说:“先喝点汤吧。”
苏言瞥了一眼,忍不住问:“你煮的?”
韶清听他的语气,感觉如果说是买的,估计他是不会喝的。
于是眼睛都不眨的说道:“对啊,我亲手煲的,所以帮我喝一点吧。”
然后就把汤碗递过去。
苏言脸一黑:“我右手断了,左手痛的抬不起来,我怎么喝?”
“哦,对不起。”韶清直接坐在床沿上,说:“那我喂你。”
苏言不说话了。
汤是滚烫的,韶清先用瓷勺舀一勺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递过去,哄小孩儿似的:“啊~”
苏言盯着她,不情不愿的张嘴,喝了一口。
韶清问:“味道怎么样?”
苏言撇嘴:“勉勉强强。”
韶清笑了笑,然后一口一口喂。
赵龙看那边两个人你喂我喝“你侬我侬”的场面心里莫名就有点泛酸。
偏偏苏言还要问:“你还不回学校?”
赶客的意思很明显。
内心暗骂苏言过河拆桥,想说几句,又想苏言现在是个伤残人士,还是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了。
站起身说:“那我回学校了。”
苏言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赵龙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冲韶清说了句:“我走了。”
韶清就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好。”
赵龙撇了撇嘴,走了。
出了病房,心里怪不是滋味的,电话也是他打的,人也来了,可他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赵龙走了,房间里就剩下韶清和苏言,一个喂一个吃,喝了大半碗汤,韶清又端起碗来喂饭。
苏言其实已经饱了,却又舍不得这片刻的温馨,勉强自己吃了一碗。
韶清又拿了纸巾给他擦去嘴角的油渍,她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极专注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来,有些动人。
“嘶——”苏言忽然疼的倒抽了口气
韶清不小心蹭到了他嘴角的伤口。
韶清连忙移开手,然后抬起苏言的下巴去看他嘴角的伤口,低声说道:“不要和别人打架,反正不是人吃亏就是钱吃亏。”
苏言被抬高了下巴,因此只能垂下眼看着她:“你说话像我外婆。”
韶清抬眼看他,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没事了吧?”
苏言看着她,忽然问道:“你被学校辞退的事……”
“就只是一份工作而已。”韶清轻描淡写的笑了笑,然后松开了苏言的下巴,起身把可以活动的桌子推到墙边上去。
苏言见她不想提起,也就无话可说了。
韶清把保温桶盖好。
苏言瞥了一眼保温桶,忽然说:“汤很好喝。”
“是吗?”韶清笑笑。
苏言看着前面,佯装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说道:“明天还有吗?”
韶清愣了下,然后说:“那我明天还给你送?”
苏言哼哼了两声。
余光瞥见韶清提起保温桶,忽然说道:“我要洗头。”
韶清说:“好,我去帮你叫护工。”
“要你给我洗。”苏言下巴抬了抬,示意韶清看自己那条受伤的胳膊:“赵龙没告诉你我是因为你受伤的?”
韶清:……
用毛巾铺在领口,苏言坐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韶清就站在他身后给他干洗。
韶清觉得有钱的人真是会享受,连住院的病房都不一样,跟酒店里的高级套房似的,浴室都比她和陈莉莉一起合租的房子的卧室还要打,还有可按摩的浴缸。
韶清的手法很轻柔,苏言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一头的白色泡沫,眼角处有一道已经开始结痂的小伤口,脸上的淤青都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经常和人打架的不良少年,和平时的样子实在大相径庭,但是却增添了一股少年气,特别是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臃肿拖沓,反而十分清爽有型。
冲洗头上的泡沫的时候,韶清站在苏言的侧面,从他的颈部开始冲洗,一边冲一边用手轻轻地抚弄,因为位置的原因,她的胸口正好挨在苏言的手臂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摩擦着,她未曾发觉,苏言却是低着头整张脸都红透了。
冲洗干净,韶清用毛巾包着苏言的头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苏言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韶清还以为他是低着头冲水的时候充血了,也没在意,把电吹风的插头插进插座,站在苏言面前给他吹头发,少年的头发格外的细碎而且柔软,像是某种动物的绒毛,手感出奇的好。
苏言的脸却越来越红,韶清站着他坐着,视线正前方就是锁骨以下微微起伏的部位,规模不大,却让人躁动不已……
苏言忽然站了起来,把韶清吓了一跳。
“坐着不舒服,我站着你帮我吹。”话一出口,苏言就察觉到话里的不对劲,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
韶清却完全没注意到,只是抱怨道:“你太高了我吹不到。”
苏言的脸红的快要爆炸了,却老老实实的把头低下来凑到韶清的面前,嘟囔道:“这样总行了吧……”
韶清想,难道这样比坐着舒服吗?
只能顺了这小少爷的意,就这么给他吹干,男生的短发本来就容易吹干,再加上苏易的发质柔软,很快就吹干了。
“好了。”韶清说。
帮一个病人洗头发真是够累的,还得小心不碰着他的伤处,他又那么高,她都累出了一层薄汗。
刚刚吹完的头发柔软又蓬松,看起来就手感很好的样子,韶清忍不住抬高手在他的脑袋顶上揉了揉,笑得很开心:“真舒服。”
她鼻尖上渗出了几颗可爱的小汗珠,头发用一根皮筋扎了个松松的马尾,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甜,很阳光的样子。
她平时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淡淡的,嘴角微微往上一勾就是一个笑,却很少有这样的,眼睛也笑得弯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苏言才发现韶清连牙也生的格外好看,排列的整整齐齐,珍珠一样的白。
“好了,出去吧。”韶清说。
然后转身往外走。
走出没两步就被苏言伸手从背后抱住了。
他别开那只受伤的手,用那只好的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头低下来,下巴刚好抵在她的头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韶清……”
韶清怔了一怔,忽然发现这是苏言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声音低低的:“我们和好吧。”
韶清刚想说什么,病房的门忽然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浴室的门没关,正好可以看到门口,韶清挣开苏言的怀抱,没看到苏言眼睛里光亮寂灭的瞬间。
苏易偏头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站在浴室里拿着吹风机的韶清和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苏言。
韶清把吹风机放好,淡定的说:“我给苏言洗头发了。”
苏易不可避免的想到昨天晚上韶清给他擦头发的时候两人发生了什么,那这两人呢?他控制住自己不去往下想。
“护工呢?”他问。
正好那个年轻的女护工从门外推门进来,看到苏易就是一喜:“苏先生你来啦。”
苏易冷冷的说道:“我记得我请的是二十四小时陪护。”
女护工愣了一下,急忙解释:“不是的……”
“我不喜欢让别人碰我的头。”苏言忽然懒洋洋的开口道:“啊,对了,刚刚韶清说她以后每天都来看我,直到我出院。所以哥你以后就不用公司医院两头跑那么辛苦了,她来就行了。我说的对吧?”
苏言说着笑眯眯的看向韶清,眯起来的眼睛里却带着威胁,仿佛她如果当场戳穿他,就会死的很惨。
韶清看了看他脸上的淤青和吊在脖子上的胳膊,然后对苏易说道:“嗯,反正我现在也没工作。”
苏易面不改色:“好。”
苏言往外走,忽然哎呀一声,身子一歪,左手用力地拽住了韶清的胳膊。
韶清忙搀住他:“怎么了?”
苏言说:“腿抽筋了。”然后左手直接抬起来搭在了韶清的肩上:“扶我去床上。”
女护工刚一动,就被苏言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韶清扶着苏言一瘸一拐的走到床上。
苏易冷眼旁观,等苏言在床上躺好了,才对韶清说道:“外婆已经做好饭菜在家里等我们了,我们今天先回家,明天再来看他。”
苏言愣了一下,看向韶清:“什么意思?你这么晚还去我家?”
“哦。忘了告诉你。”苏易淡淡的说道:“妈去美国出差,外婆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正好韶清也在休假,我就请韶清来家里住几天,照顾外婆。”他顿了顿,补充:“现在也顺便照顾你。”
苏言脸色极其难看,定定的盯着韶清,气的太阳穴一涨一涨的疼。
她居然跑去和苏易同居了?!
“你是住在客房吧?”苏言盯着韶清问,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外婆说客房的通风有问题,所以韶清先住在我的房间。”苏易淡淡的说道。
“那你呢?”苏言问。
苏易看了看女护工,没有回答苏言这个问题。
苏言看了看苏易,又看了看韶清,表情异常的冷静:“我要出院。”
苏易愣了一下。
最后的结果苏言当然没能真的出院。
因为韶清一鸣惊人。
她冷冷的说了句:“如果我真的想和苏易做什么,就算你回去也阻止不了。”
场面一度非常安静。
苏易表情莫测。
苏言则是恨得牙痒痒。
韶清接着说道:“我和苏易没有睡在一张床上,我睡床上他打地铺。有什么问题吗?我不是和你说过了我和苏易就是合约关系,外婆不知道才会让我们睡一个房间。还是你想就这样冲回去然后给外婆一个惊喜?”
韶清的表情有些生气。
但是她当着苏易的面说她和苏易只是合约关系还是让苏言心里莫名雀跃了一下,在他看来这就是撇清和苏易的关系了,怒气一消,气势也就灭得差不多了,嘟囔道:“我又没说什么……”
韶清不肯放过他:“可你脑子里想了。”
苏言无言以对。
说实话,他不担心苏易,却担心韶清,谁知道她会不会想要勾引苏易,好当豪门少奶奶。
上次她还问他有没有想过和她结婚。
谁知道她会不会把目标从他身上转移到苏易身上去?
“外婆还在家里等着,我先回去了。”韶清说着对苏易说道:“我们走吧。”
苏易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对苏言说道:“你好好休息。”
苏言点了点头,然后目送韶清和苏易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没有谁说话,车里被一股莫名的低气压笼罩着,让韶清有点喘不过气来,心里暗自猜测是不是自己自作主张跑到医院里来让苏易生气了?
回到家里,外婆也没说什么。
三人吃饭,苏易也一声不吭。
外婆敏感的察觉到了苏易情绪不对,自己这个大外孙从小就内敛,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很难看得出来,公司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他都没露出半分来,可是外婆现在却觉得苏易现在好像是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再看看韶清,韶清倒是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
“你们两吵架了?”外婆突然问道。
苏易和韶清手上的动作齐齐一顿。
“没有。”苏易看向外婆:“在想工作上的事。”
然后就低下头继续吃饭。
外婆显然不信,看向韶清,就看到韶清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我吃好了。”苏易说着拉开椅子走出了餐厅。
还说没吵架,这几顿饭他哪次不是等到韶清吃完才离席的,今天吃完就自己走了。
“我也吃饱了。”韶清说着也拉开凳子给了外婆一个放心的眼神就跟了过去。
亦步亦趋的跟着苏易上了二楼。
“有事吗?”苏易在走廊上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
“你在生我的气吗?”韶清的眼睛不闪不避的盯着他问。
“没有。”苏易淡淡的说。
韶清忽然走过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苏易僵了一下。
韶清抱着苏易,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们两个的合约什么时候结束,但是至少在结束之前,我们不要吵架,不要冷战,你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她有些不安,不知道这样的撒娇示弱对苏易这样的男人有没有用。她可以感觉到苏易的确是在生气,也许是在生气她的越线。
苏易怔了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双手环住她,把她整个搂住。
并没看到怀里的韶清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韶清对于苏易而言身材有些娇小,他可以把她整个抱住,无比契合。
苏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来都不会被任何外界事物影响的心,现在却因为怀里这个女人而起伏不定,她轻易地一句话就能让他感到不舒服,难受,心如同跌入谷底。
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又能瞬间击破他刚刚才建造起来的心墙,在她面前溃不成军,一句轻轻柔柔的话就能让他的心软成一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易不自觉的抱紧了韶清,他想把她藏起来,藏在一个全世界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仿佛是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一声叹息。
苏易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了。
“明天不要自己去医院,我会提早下班回来接你一起去。”
韶清从苏易怀里仰起头来,冲他一笑:“好。”不忘踮起脚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吻,然后松开他,说:“嗯,那我下去陪外婆看电视了。”
苏易目送韶清下楼,抬手用大拇指蹭了蹭韶清亲过的地方,难以抑制内心的愉悦感。
韶清下到一楼才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暂时过了,她真是怕苏易突然解除合约,现在小巴黎被曝光她也回不去了,苏易是她主要的收入来源了,现在看来苏易对她还是有那么点动心的,没有拒绝她的亲密接触这一点就可以判定。
她会用尽浑身的解数去讨男人的欢心,为的不是男人的真心,而是男人的钱包。
她从来没有起过妄念,想要套牢谁,她只是拿她该拿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坚守自己的原则。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可以依赖的,这是韶清在十八岁那年领悟到的人生道理。
她在监狱里被人把脸踩在脚底下、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被关进小黑屋几天没有饭吃奄奄一息的时候,渐渐领悟到她的人生至理名言:
在这个世界上。
永远只有她自己可以依赖,只有她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于是她用拳头保护她的身体,心里筑起坚硬的城墙保护她的心脏。
像是筑起一道无形的城墙,把来自外界的伤害全都阻隔外在。
她不会受伤,却也不会再去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