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潼猜的没错,秦十五果然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休息。
秦十五把这个怪在自己的衣服上面,坚决不承认是自己身体不行。他说衣服穿多了,当然走不动路。路潼不准他脱下来,还没走到停车场,秦初的车就到了。
一辆车坐不下这么多人,纪让自告奋勇打车,一行人核对了目的地之后,迅速的朝着小商品市场出发。
它的位置都已经偏郊区了,下车时外面的雪又下大了不少,这次下车,路潼也知道打伞了。
商场里面开着空调还算暖和,秦十五进到里面,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看的眼花缭乱。
秦初从来没到过小商品市场,在边上拿起一串诡异的玩具,一看价格才一块五毛钱,便宜的几乎开始怀疑人生。
“真的要在这里买?”秦初语气迟疑。
虽然说这个婚礼比起其他的婚礼,更像是路潼为了满足秦十五愿望弄出来的一个派对。但秦十五那小子太认真了,搞得自己也隐隐有些期待,不由得把它当作了一件大事。
秦初自然是想过自己跟路潼结婚的这档子事。不说有多铺张浪费,但是也不可能来这儿买婚礼用品啊!
太接地气了吧!
“只买彩带和气球,你紧张什么?”路潼随口道。
“总觉得……过于便宜了。我看起来就值这么点钱吗?”
路潼看着他:“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明白吗?”
秦初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秦十五身上。
“医生说他最近情况好些了。我看他也是,有段时间没进抢救室了。”
“那种地方,看他去一次就够了。”
曲慕瑶跟秦十五两人脑袋凑到一块儿,正嘀嘀咕咕的讨论着什么。
秦十五认真的研究前面的气球,余光瞥见秦初和路潼都在看他,被珍视的感觉让他心里无限膨胀起来,秦十五连忙挥手。
路潼见到他打招呼,立刻就拽着秦初往秦十五的方向走去。
“饿了吗?”
从早上到现在,秦十五都还没吃过东西。
他听到路潼问话,摇头:“我不饿。我想去打印店。”
路潼时刻关心着他的身体状况,连忙摸了下他的手。秦十五自从生病之后,手一直是冰凉的,现在也摸不出什么好兆头来。
“我不怕冷。”
秦初开口:“去打印店干什么?”
顾迟插嘴:“来的时候看到一楼有一个,不过穿过去要走大厅的通风口,你的身体,不能吹风吧。”
秦十五:“我从上面绕!”
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打印店,秦初开口:“我陪他去吧。”
秦十五连忙道:“不用,顾迟陪我去。”
秦初:?
秦十五立刻拽住顾迟,把他往楼下的打印店拉。
顾迟靠在门口,看秦十五拿了一部他没见过的手机出来,在电脑面前折腾了半天,然后导入了几张照片进去。
打印结束之后,他又把照片放在口袋里:“走吧。”
回到商场,秦初没有多问。
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都是秦十五精挑细选的东西。
秦十五回来的时候,秦初正在吐槽:“这么多气球要吹到什么时候。”
路潼闭上眼,在他肩膀上靠了会儿。
秦初问他:“你怎么了?”
路潼今早起就心神不宁,他每次出现心慌的感觉,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秦十五东西买完,顾迟提议一起吃饭。
外面下着雪,又因为秦十五的缘故,顾迟也没有找多远的饭馆。
商场对面就有一家口碑还不错的汤馆,路潼拒绝了秦十五想吃火锅的愿望,带着他进了馆子。
他到了门口,两只眼珠子还黏在隔壁的火锅店,嘴角的口水似乎要流下来了。
秦初开口:“这么想吃?”
秦十五咽了咽口水,用行动表示了自己有多想吃。
但是火锅重油重辣,他根本吃不了。东西到了胃里旅游一圈,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路潼低声道:“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再出来吃。”
秦十五心道: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啊!
“真的吗?”
“真的。你想吃什么都行。”
秦十五不情不愿地去了饭馆,但是下一秒他的心情立刻又变好了。
路潼给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一推开饭馆,人声鼎沸,烟火缭绕,在医院看多了生离死别的惨剧之后,他仿佛一脚踏进了平凡的人间。
秦十五从来没觉得人的生命有这样脆弱,又有这样热闹过。
他病了一次,对人生的态度改变了很多,坐在位置上,秦十五干咳一声,对路潼宣布一个重大消息:“等我好起来,我一定好好读书。”
路潼看着菜单:“怎么忽然要发愤图强了。”
秦十五:“不是发愤图强,是不浪费生命。”
路潼把菜单递给秦初:“好。想吃什么?”
秦十五粗粗扫了一眼:“就吃这个鸡汤好了。”
曲慕瑶给他点了一杯椰汁,买之前还问了一遍路潼他能不能喝。
纪让随口问道:“秦十五,你妈怎么不来看你?就上次来的时候看到过她,后面就没见过了。”
秦十五:“不来看我算了,我又不需要她。”
他的那位便宜妈对他的爱实在短暂的如同流星,只在他刚住院的时候来医院哭了几天。
后来又被各种各样的工作绊住,只留下了一个阿姨和一张卡,按时给医院缴费。
秦十五说:“我不在乎。”
路潼的手顿了下,他开口问:“你……妈一直是这样吗。”
秦十五哪里知道便宜妈以前是什么样的,他只能扯道:“啊,是的吧。没怎么管过我。”
路潼问的纠结,连动作都迟疑了片刻:“为什么呢?”
秦十五小口抿了下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以前是觉得路潼工作很忙,后来又觉得路潼不够爱他。
但是现在看来,又不是这么回事。
路潼都可以对一个同学这么好,没道理自己是他亲生的,得不到关爱啊?
“不过没关系啦,我觉得现在就很好。”秦十五看着外面的景色。
雪落无声,他们这张小小的餐桌却十分热闹。
秦十五缩在大衣里面,靠在沙发上:“真想一辈子都这样。”
“我不想。”路潼伸手摸了下的额头:“我想你快点好起来。”
秦十五闭上眼:“我想睡一会儿。”
路潼替他盖上外套,叹了口气。
秦十五睡着之后,大家装出来的轻松和愉快的气氛一下就消失了。
林小绵放下筷子,擦了擦眼睛:“怎么会这样呢……”
顾迟干笑了一声:“今天看到他,瘦了很多。他……以前在班级里活蹦乱跳的,很少看到这么没精打采地样子。”
秦初:“今天已经算精神好了。”
他们是没看到秦十五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一天,好像一个白纸扎出来的人,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
在座的人都没几个有心思吃饭,静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聊什么。
秦十五只休息了一小会儿,没听见动静,脑袋在沙发上蹭了下,醒了。
看到他们放下筷子,秦十五诧异道:“这么快就吃完了?”
秦初点头:“你不是还要去布置教堂吗,医生规定你晚上七点之前要回医院的,不着急了?”
秦十五想起这茬,连忙从沙发上蹦起来。
结果起来猛了,眼前一黑,路潼连忙扶着他,秦十五摇了摇头,一想自己要是表现得虚弱了,路潼肯定就让他回医院躺着了,于是连忙说:“我没事。”
路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只说:“七点之前一定要回医院。”
司机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小教堂里,教堂负责人出来接待他们。
秦初花钱租了几天,秦十五一下车就迈开腿跑了起来,他绕着教堂的大厅走了几圈,非常满意。
教堂内部是黄色的暖光,两边是石头堆砌的墙壁,各凿了一个窗口,外面的雪花飘在窗台上,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一眼望去,最前面是铺着厚厚毯子的桌子,后面靠着一束花,以及这面墙上也有也有一扇小小的窗户。
不错,虽然不大,但是胜在温馨。
秦十五指挥道:“我们把每一个凳子上都装上气球,然后把花摆在这里,墙上也要。”
秦初把气球都倒出来,曲慕瑶拿了个打气筒,对着她哥比了个打气的姿势,笑嘻嘻道:“新婚快乐啊。”
秦初懒得理她,把剩下一个打气筒递给了顾迟。
林小绵则是从另一个袋子里把花都拿出来,两朵绑一块儿,然后垫着脚把花插在墙壁上。
翻到袋子最下面的时候,林小绵发现秦十五还买了蜡笔和绘本,她翻了一下,绘本里掉了两张照片下来。
林小绵目光凝固在照片上,这其中一张照片是他曾经见过的少年,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是秦十五的手机壁纸。
另外一张照片上分明是路潼和秦初!
不对,说是路潼和秦初,但是年纪不对。
林小绵心里跳得厉害,越看那照片越不像是现在的秦初和路潼,这照片上两人十分亲密,关键是……
关键是上面的秦初比起现在,几乎褪去了所有的少年气质,十分成熟稳重。
要不是跟秦初长得太像了,旁边还有个路潼,林小绵一定会认为,这是秦初长辈。
纪让:“绵绵,把你花给我拿几朵过来!”
林小绵连忙把照片藏进绘本里,吞了吞口水:“来啦。”
纪让看着他:“你怎么了,热啊?出这么多汗。”
林小绵摇头,然后又把头低下,手里的花放在纪让手里:“没事,我、我去把另一边墙上的花插上。”
路潼站在耶稣像前面,抬头就能看到玻璃花窗。
他站了挺久,秦初等了片刻才开口:“你要祈祷吗?”
想了下,他又说:“我想起来了,你根本不信这些。”
路潼是个非常理智的人,理智的几乎有些绝情了。因此他对一切神鬼论都嗤之以鼻,鬼要是半夜见了他,估计都觉得难搞。
更别说要他踏进这种教堂去跟那位薛定谔的耶稣祈祷了。
完全不符合他的作风。
哪知道秦初刚说完,路潼便回答:“我祈祷过了。”
秦初愣了一下。
路潼:“不过没什么用。”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秦初看了会儿,心忽然揪了起来:“路潼……”
路潼的声音有些哽咽,双手撑在桌上:“寺庙、道观,我都去过,我全都去过了秦初,我实在没办法了。”
秦初心念一动,抱住了他。
路潼靠在他身上,叹息一声,眼眶立刻红了:“我都试过,我真的没办法了……”
秦十五第一次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路潼就去过寺庙。
他妈以为他被鬼上身了,连忙问他是不是学习压力很大。
路潼除了迷信这些寺庙的神佛以外,甚至还在图书馆里查了不少中药相关的东西,还有什么民间偏方、祖传秘方,他全都去询问过。
要是再放任下去,路潼恐怕都要被卖保健品的骗去做直销了。
可是没办法呀。
医院救不好,他的生命一天天的流逝,活着的人根本没办法。
万幸路潼还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知道这是他儿子,他还有一丝希望,期待比耶稣更加虚无缥缈的“穿越”。
但那些真正直面死亡的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除了去信鬼神,还有什么方法。
医院救不活,中医也救不活,最后只能开导自己,多看看前世今生,主动去和死亡和解。
可是谈何容易。
可是……没办法呀。
路潼忍了一天的眼泪全都在他怀里发泄出来了。
没办法呀,他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折磨呢。
路潼曾经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觉得自己牛逼大发、无所不能,可是在死亡面前,他忽然变得束手无策。
十八、九岁的少年,有用不完的力气,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色彩斑斓的世界还没在他眼前铺开,生命就给他狠狠地上了一课。
这一课上的太狠,让他几乎无法承受,甚至开始笃信神佛能对他施以援手。
秦初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可能是这些神仙没听见,不在业务范围内,要不然,拜拜本地的神仙呢?”
路潼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停顿了好一会儿,被他这段话逗乐了:“秦初,谢谢你。”
秦初:“我不需要你谢谢我,你如果伤心的话,我也会很难过。”
路潼摇头:“秦初,我认真的,如果没有你,我会完蛋的。”
秦初怔住。
不远处,秦十五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样放不对,你要把花放在中间。”
秦初开口:“他会好的。”
路潼茫然地看着秦十五,似乎感受到了路潼的视线,秦十五忽然转过身。
他看见路潼,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举着花欢快的向他挥手。
路潼开心不起来,秦十五站在那里,就像是和他说再见一样。
七点之前,教堂终于布置完毕了。
秦十五被路潼带回医院,回去之前,秦十五还在研究怎么做伴郎。
他心里洋洋得意:本人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给自己爸妈做伴郎的!牛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晚上,护士又来给他换过针,秦十五趴在床上涂涂写写。
路潼坐在医院的陪床上看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感兴趣道:“画什么呢?”
秦十五大方的摊开给路潼看:“飞行员路潼。”
路潼指了指他画的那个奇丑无比的小人:“这个是我?”
这位飞行员虽然奇丑无比,但是看得出来,秦十五在画里是想表达他非常的英俊,比起别的火柴人,飞行员的脸蛋和身体都画的非常精致,而且每次出场都会有闪闪发光的特效。
秦十五拿着黄色的蜡笔,开始涂另一个小人。
路潼问道:“这个是谁?”
秦十五:“是小王子秦十五。”
画完了小王子,秦十五拿了支红色的蜡笔涂了一个勉强是狐狸的动物,路潼读过这本书,指着小狐狸问道:“这是秦初吗?”
秦十五点点头。
路潼评价:“你画的他好像有点敷衍。”
秦十五皱着眉头:“是吗?”
他连忙又仔细的涂了下,让小狐狸变得更加精致一点:“这样有好一点吗?”
路潼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小狐狸秦初的嘴:“你应该给他画两颗尖牙。”
秦十五说:“我也有两颗虎牙,那也要给我画上!”
他完全没注意自己说漏了嘴,摇头摆尾的创作自己的大作。
路潼偶尔听他透露出一些关于他自己的消息,每一回知道一点,都激动不已,把这些小秘密珍藏在心里。
他家里还放着一顶没织完的、并且做工极其粗糙且乱七八糟的帽子,路潼这段时间除了刷题,有空就都在打毛线了,上天光负有心人,他的学习技能点都加在了读书上面,对手工是一点天赋没有。
路潼心里越慌,就越想做的快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但他总害怕时间不够了。
秦十五写写画画,打发漫漫长夜病痛带来的折磨。
他倒吸一口冷气,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是不是出血了?我骨头疼。”
路潼轻轻地吹了一口:“还疼吗?”
秦十五嘿嘿笑道:“那你再吹吹。”
路潼又吹了两下,秦十五盯着他的侧脸,小夜灯给路潼的侧脸渡了一层昏黄的灯光,让他看起来十分温柔。
“路潼。”他小声且珍重地开口:“我要回家了。”
路潼身体僵住,似乎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十五从来没用这么温柔懂事的声音说过话,“我回家的方式很困难,那样看起来,会让你觉得我死了。”
路潼嘴唇发颤,没开口回答。
秦十五说:“你明白的,路很远,我不能带着这个身体走,它太重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对路潼说:“你不要为我哭了,是我不好,我总是在让你伤心。”
秦十五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推开了桌子,爬到床上乖乖地躺好:“晚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的。”
路潼坐在床前一动不动,他低着头看着画,绘本上的蜡笔忽然晕开了大量的水渍。
眼泪砸在绘本上,打湿了一面纸。
小王子秦十五坐在一大片夕阳前,飞行员路潼坐在他左边,小狐狸秦初坐在右边,太阳很快就落下去了,但是太阳明天还会再升起来。
天上有小王子遥远的家乡,路潼知道,那是十六年后的未来。
那里有小王子的玫瑰花,尽管他们曾经太年轻,并不懂得怎么爱对方,可他依旧日复一日的在等他回家。
路太远了,秦十五带不走躯壳-
原本定在两天后的婚礼,因为秦十五的并发症拖延了几天。
秦十五进抢救室已经习惯了,这一次进去,医生又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路潼收到这样的通知书实在太多了,多的他都有些麻木。
秦初在秦十五床边坐了两天,才等到他清醒过来。
他在床上过了生日,直到除夕夜这天,秦十五才能下地走两步。
他一落地,就想起自己那个未完成的心愿。
秦初跟路潼都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又发了一遍邀请函。这一次,顾迟他们来的时候,心中都做好了准备,隐隐知道了些什么,强颜欢笑地坐在教堂里。
秦十五这回出医院没法儿走路了,只能坐在轮椅上。
不过他心情不错,在轮椅上还有心思和大家打闹。
林小绵哭了一场,眼睛红通通的。
秦十五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墙上的花,那是两个礼拜前布置的,买来的时候是鲜花,现在都枯萎了。
他觉得有点遗憾,正伤心的时候,曲慕瑶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路潼来了。”
秦十五连忙望去,路潼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装,和他本人十分相配。
他眼睛瞬间亮起了起来——路潼这身打扮,和他看到过的,以后的那场婚礼穿的一模一样。
秦十五从轮椅上跑下来,秦初抓小鸡似的把他抓起来:“坐好。”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秦十五:“哇,好看。”
路潼摸了下他的脑袋:“不是要当伴郎吗,衣服还没换?”
秦十五决定享受一下皇家待遇:“我想让你给我换!”
秦初把他按在轮椅上,带他去了隔间。
路潼替他穿好衬衫,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打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然后替他穿上外套。
秦十五嫌弃自己的脸色和鬼一样,要求路潼给他涂点儿口红,此事被曲慕瑶知道了,她在门口毫不留情的笑出声,把秦十五笑的羞耻起来。
显然,他也觉得自己涂口红这个行为不太男子汉。
秦初拍了拍他的衣领,站远了一点,把秦十五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
秦十五拍拍胸口:“帅不帅!”
秦初:“嗯,很帅。”他慢条斯理道:“不过比我还差一点。”
秦十五跟他笑着打成了一团,牧师在门口催,大家心照不宣的默认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只和少年人的善意有关的滑稽婚礼。
没有任何一个正确的步骤,没有太多的观众,也没有海誓山盟的选词,只有简单的红毯和漫长的时间。
秦初站在小教堂的最前面,秦十五拉着路潼站在门口。
外面下着大雪有点冷,路潼给他穿了一件很厚的羽绒服。
秦十五又开始嫌弃衣服丑,教堂的钟声敲了三下之后,轻缓的婚礼进行曲在他耳边响起。
秦十五心情澎湃,把路潼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他心道:好神奇。
路潼担心他冻着,心思全然不在这个婚礼上。
秦十五听完了钟响,深吸了一口气,把门推开。
小教堂的大门被缓缓打开,秦初站在红毯的终点,路潼站在,秦十五难得安静下来,跟着路潼走这一段红毯。
顾迟拿着摄像机给他记了下来。
曲慕瑶问道:“你拍这个干嘛?”
顾迟:“秦十五强烈要求的,他说这是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情。”
曲慕瑶:“……我真搞不懂这小子脑袋里在想什么。”
红毯走了一半,秦十五头发晕,往路潼身上靠了一下。
路潼扶着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坐会儿?”
秦十五在他肩上靠了一会儿:“我不坐,等我走完了再坐。”
他等脑袋缓了会儿,没那么晕之后,直起身体。
小教堂的红毯不长,为了配合秦十五,就算是走的再慢,五分钟也走完了。
秦十五把路潼的手放在秦初手上,如释重负,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松了口气,无比满足:“好了,现在可以结婚了。”
他的手从路潼手上拿开,秦十五愣了下。
——路潼手上全都是血。
秦十五连忙看了下自己的手——血是从他的手上流下来的。
他下意识放在身上擦了擦,紧接着,耳根也发痒,秦十五连忙去摸抓了一下耳朵,又是一手的血。
“我……”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着路潼,路潼整个人都已经懵了。
秦十五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一砸,眼前一花,呕吐的感觉强烈的让他痛苦不堪,身体保护机制在一瞬间启动,令他晕了过去。
秦初在秦十五砸在地上之前,立刻把他打横抱起,秦十五意识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双手挂在空中晃了下,路潼才反应过来。
林小绵尖叫一声:“秦十五!”
秦初连忙安慰道:“正常的,他以前也出血过一次,送到医院去。”
他说出来的鬼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路潼白色的西装被蹭了一身的血,他开口时,声音发颤:“他以前没有这么大的出血量……”
秦初踹开小教堂的门:“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去医院!”
“要叫救护车吗!”
“来不及,医院就在旁边,我直接带他去。”
路潼跟在秦初后面,屋外凌冽的风雪如同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从秦十五手上滑下来的血落在地上,淅淅沥沥的淌了一地。
他脸上盖了一层雪霜,秦十五的双眼紧闭,靠在秦初怀里,像睡着了一样。
只不过,他睡得很不安稳,同时,这份不安稳也让路潼崩溃了。
路潼落下来的眼泪几乎一瞬间就凝结成了冰,几乎割破了他的脸。
急诊室门外的护士一看到这个状况,二话不说就推着车出来了。
除夕夜送抢救室的人很多,急诊室十分热闹,这份热闹又叫人恐惧万分。
秦初把秦十五放在救护床上,已经有医生给他做心肺复苏的抢救。
路潼死死抓着救护车,咬着牙,眼泪跟着往下落,他跟着护士一起去了走廊。
秦初啧了一声,拽住他的手:“路潼,你别去!”
路潼六神无主,抓着救护车的手却不肯松:“我不该的……我不该让他出去的……怪我……”
秦初掰不开的他的手,无奈道:“路潼!你松手,听我的话,你跟着去没有用的。”
秦十五的脸被罩上了呼吸机,走廊里只听得到医生冷静的指挥和救护车与地面滚过的轮子声音。
医生和护士都在跑,路潼也跟着他们跑,磕磕绊绊,心如刀绞。
这条走廊从来没有这么长过,像是要直接跑进鬼门关一样。
路潼努力盯着秦十五的脸,泣不成声:“……秦书,秦书!不要死!不要死!!”
他第一次叫他名字,却在这样一个时候。
对方似乎有意识,原本紧闭的眼睁开了一条缝。他眼里没有光点,像是意识不清,却模糊地看到路潼。
秦十五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路潼着急忙慌地拉住他。
他的嘴在呼吸机里翕动,仿佛是在说话,路潼顿时如遭雷击,几乎站在原地动不了了。
秦十五蹭了下他的手,无声地开口。
“不要哭。”
护士礼貌的拉开他,路潼的手在空中抓空了秦十五,只摸到了一片衣角。
他是他替秦十五穿上的西装。
抢救室的门在他面前关上,路潼站在原地,忽然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肝肠寸断,哀毁骨立。
他徒劳无用的站在门前崩溃,片刻不到就听到里面心电图发出绵长的声音。
“滴——”的一声过后,抢救室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路潼像是明白了什么,断线一般瘫坐在地上。
哪怕早有预料,但当分别来临的那一刻,他依旧无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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