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岩廷，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凄厉的诅咒震得耳膜发疼，顾岩廷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
梦境里女人那张怨毒扭曲的脸消散无踪，周围一片静谧，火堆快灭了，宋挽趴在红毛巨兽软篷篷的肚子上睡得正香。
顾岩廷收回目光，往火堆里添了两块木柴。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第一次梦到那个曾经被他叫做舅妈的女人。
她和顾岩廷的舅舅都是很蠢的人，顾岩廷是被他们买来的，因为他们之前生不出孩子，后来那个女人偷人生了个儿子，男人被蒙在鼓里，为自己得了儿子高兴，有了亲生孩子，他们便对外称顾岩廷是他们的侄子，暗地里对顾岩廷非打即骂，还逼着他干活补贴家用。
不过顾岩廷长到六七岁以后，他们就不敢对他动手了，因为他们打不过他。
他的个子比同龄人蹿得快，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不少，惹急了跟要杀人似的，他们被打过一次，差点被他用菜刀剁了手之后就老实了，不过还是经常管不住嘴，会在背后骂他。
所以后来顾岩廷让那个男人染上赌瘾，为了赌钱成日不着家，后来把整个家当了不说，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那个女人骂没用哭也没用，所有人都知道她卖了顾岩廷为男人抵债，却不知道顾岩廷逃跑以后，回去把那个女人杀了。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那个女人倒是被他吓得不行，又哭又闹，一直在求饶，发现求饶没用后，就用各种恶毒的言语咒骂。
骂他狼心狗肺，咒他以后鳏寡孤独，不得好死。
声音难听至极，面目狰狞可怖，丑态百出，他没有急着杀死她，欣赏完她的丑态以后才动的手。
她的死相其实也是很难看的。
顾岩廷拨了下火堆，火又旺起来，趴在他身边的黑毛巨兽抬起头来。
他明明不是人，这张脸看着却有种长辈的威严。
顾岩廷看着它问：“被我吵醒了还是本来就没睡着？”
它自然不会回答，只静静的看着顾岩廷，目光落在顾岩廷受伤的肩膀上。
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条里裤，上半身光裸着，虬结的肌肉显露无疑，肩上的伤也无法隐藏。
他肩上的伤口并不规则，血肉模糊，应该是被湍急的水流冲到巨石上撞出来的。
落水后他只想着护着宋挽，在水中虽然感觉到了疼却没有太在意，没想到会伤得这么严重。
顾岩廷说：“这点伤不算什么，我只是做了个梦，不是疼的。”
在边关的时候，他受过比这严重很多的伤，差一点就死掉了。
黑毛巨兽的目光移到顾岩廷脸上，它的瞳孔是兽类常见的竖瞳，映不出顾岩廷的脸，顾岩廷却看出它在问他梦到了什么。
许是今天看到它独自面对一群敌人的场景，顾岩廷对它生出惺惺相惜的情绪，难得想倾诉自己的想法，说：“我梦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梦到过的人，她是被我杀的，临死之前她咒我不得好死。”
黑毛巨兽不能说话回应他，只静静的看着他，表示它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
顾岩廷觉得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聊的，他看着黑毛巨兽问：“你的族群呢？像你们这种体态的兽类，应该没什么天敌，族群应该很壮大吧？”
黑毛巨兽的表情变得凝重，它缓缓站起身，同时在顾岩廷面前低头，示意他爬上去，它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顾岩廷犹豫了下，单手把宋挽抱起来。
红毛巨兽睡得很香，没有醒来，黑毛巨兽喷出一口气，似乎对他要带上宋挽的举动不大赞同。
宋挽和红毛巨兽待在一起会很安全。
宋挽难得睡这么香，感觉有人把自己抱起来了，不满的低声哼哼，顾岩廷安抚了下她的情绪，对黑毛巨兽说：“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哪怕这里确实挺安全的。
黑毛巨兽也不能跟顾岩廷争执，顺从的让他抱着宋挽上背。
等两人坐稳，黑毛巨兽带着他们在密林疾驰，一刻钟后，黑毛巨兽带着他们来到密林最边缘的地方。
顾岩廷听到了湍急的水流声，而后又看到了之前看到的那座城。
这片密林在那座城的下游，被水流冲刷成月下形状，从这里能看到那座城的另一面，那是用无数巨兽骨架垒起的防护栏。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清冷的月光之下，兽骨只有单薄的剪影，不知道在那里承受了多少年的风吹日晒。
它的族群，在那里。
顾岩廷感觉到一丝无以言喻的悲哀，但他生性薄凉，并没有感觉很悲伤。
成王败寇罢了。
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就护不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东西。
兽类如此，人也如此。
顾岩廷看了一会儿，将目光投向月牙的另一端，那一处连接着大片陆地，隐隐可以看到灯火气息，应该有人居住，刚刚那群鹰应该就是从那里飞来的。
顾岩廷问：“那里有什么？”
黑毛巨兽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那里时，瞳孔收缩了些，杀气外泄。
河边有风，宋挽被吹得感觉有点冷，不自觉往顾岩廷怀里钻。
顾岩廷淡淡的说：“你想让我看的我都看到了，回去吧。”
黑毛巨兽带着他们回去，半路红毛巨兽找来，见到黑毛巨兽后，欢喜的凑过来舔了舔它的毛。
它们的族群已经没有了，只有它们两只相依为命，它约莫很依赖黑毛巨兽，生怕黑毛巨兽有一天也会消失不见。
相比之下黑毛巨兽对红毛巨兽的态度就冷淡多了。
它嗤了一声，甩头避开红毛巨兽的亲昵。
如同不苟言笑的大家长面对自家没脸没皮的小孩儿，红毛巨兽心大，被避开了也不难怪，屁颠颠的跟在黑毛巨兽旁边一起往回走。
回去后，宋挽继续躺在红毛巨兽的肚皮上呼呼大睡。
顾岩廷没什么睡意，想着要养伤，还是靠着黑毛巨兽闭目养神。
这里没有更夫，很难知道具体的时辰，顾岩廷躺了没多久感觉精神足了，还是起来去附近打猎。
不管怎么样，不能饿着宋挽。
顾岩廷去打猎后，黑毛巨兽也去了林中。
昨晚红毛巨兽吃了剩下的野猪肉，顾岩廷今天便猎了头大点的，给宋挽选了块肉烤，剩下的又给了红毛巨兽。
不用自己出去觅食就有现成的吃的，红毛巨兽的尾巴摇得欢实极了，
宋挽被吸引注意力，跟着它的尾巴摇头晃脑，顾岩廷抬手在她额头敲了一下，淡淡道：“别学这些，学点好的。”
宋挽这会儿听不懂这些，那红毛巨兽倒是能听明白，停下摇尾巴，扭头看向顾岩廷，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服气。
顾岩廷毫不畏惧的和它对视，说：“你的反应太慢了，而且警惕性不够，要提升的方面还有很多。”
红毛巨兽喷出一口气表示抗议，喉间也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似乎想要和顾岩廷一较高低，这个时候，黑毛巨兽回来，用稍大一点的吼声将红毛巨兽的气势压下去，红毛巨兽哼哼一声，不甘不愿的低头继续吃肉。
宋挽捂着脑门鼓着腮帮子瞪着顾岩廷，无声的表达自己的不满，顾岩廷把肉翻了个面，淡淡的说：“人家好歹能听懂我说什么，你连这都不懂，还好意思瞪我？”
宋挽仗着自己不懂，仍是瞪着顾岩廷。
顾岩廷失笑。
宋挽现在这样怪好骗的，他用这样的法子就能让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黑毛巨兽走到顾岩廷身边坐下，嘴巴一张，好几串紫色藤曼掉到地上。
那紫色藤蔓颜色艳丽，上面还有好些豌豆大小的紫色果子。
顾岩廷看着黑毛巨兽，问：“疗伤的？”
黑毛巨兽点了点头，顾岩廷拿起藤曼看了看，问：“捣碎了敷在外面？”
黑毛巨兽没有回答，直接低头吃了一串。
这意思是内服了。
顾岩廷没有迟疑，直接咬了一口藤曼吃下。
味道比想象中好，清脆多汁，有股淡淡的清甜味道。
宋挽的眼珠转了转，虽然觉得这东西看着不怎么诱人，也还是咽了咽口水。
想吃。
顾岩廷把手里的递给宋挽，说：“尝一口。”
黑毛巨兽也没有阻止，宋挽试着咬了一口，神情认真的细细咀嚼。
她现在喜欢吃肉，嚼了一会儿咽下，没再吃第二口，明显兴趣不大。
顾岩廷把黑毛巨兽衔回来的藤曼都吃完，把肉烤好喂宋挽吃了，便骑着黑毛巨兽又把密林细致的逛了一遍。
这个密林挺大的，林子里的鸟类基本没有，除了野猪，还有一些鼠类虫蚁，治伤的草药倒是长得不少。
转了一圈下来顾岩廷发现这个林子里似乎没有蛇。
这个林子的气候很潮湿，阳光几乎照不进来，应该是蛇会很喜欢的生存环境，但顾岩廷特意找了一下，一点没有发现蛇的踪影。
回去的时候，顾岩廷问黑毛巨兽：“这里没有蛇？”
黑毛巨兽驮着他们往前走，没有什么反应，倒是红毛巨兽偏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被他问的这个问题惊到。
那就是有问题了。
虽说是养伤暂时不能出去，顾岩廷也没闲着，除了勘测密林四周的地形，还在林中挑选能够用来做武器的东西。
那把长矛掉进水里了，他靠自己是打不了铁的，只能挑选一些比较有韧性的树干打磨成长矛来用，又自己做了一把弓和一些箭镞。
黑毛巨兽衔回来的紫色藤蔓确实很有效，顾岩廷休养了三天，肩膀便不怎么疼了，若是以前，就算顾岩廷的体质再好，受了这样的伤至少也要休养一个月才行。
顾岩廷想带一些那种藤蔓在身上，问过黑毛巨兽，它却没有带顾岩廷去摘，想来是这种草药并不常见吧。
顾岩廷便也没有强求，又等了两日，肩膀基本能自由活动了，便想离开密林去外面看看，当他提出这个想法，黑毛巨兽却拦在他面前。
顾岩廷这两日受了它一些照顾，试图和它讲道理，耐着性子说：“我知道外面很危险，但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要带她出去。”
黑毛巨兽拦着不让，顾岩廷的脸沉下来，他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自然知道这黑毛巨兽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得动的。
要想出去，只能打赢它。
顾岩廷握紧手里的长矛，浑身的肌肉一点点绷紧，黑毛巨兽也压低身子，做出准备进攻的姿态。
一人一兽对峙着，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红毛巨兽竖起耳朵，看看顾岩廷又看看黑毛巨兽，明显准备看热闹。
“我不会客气的！”
顾岩廷说完握紧长矛准备进攻，宋挽却突然冲出来挡在黑毛巨兽前面：“不要！”
顾岩廷及时收手，惯性却刹不住，长矛插进旁边地里。
顾岩廷松开长矛，难以置信的看着宋挽，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自宋挽被掳走，顾岩廷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听到她说话了。
刚刚那两个字她说得很清晰，声音和记忆中一般软糯，像两记重锤砸在顾岩廷心上。
宋挽被他的反应吓到，扭过头不看他，抱住黑毛巨兽的脑袋。
顾岩廷心跳很快，这会儿哪儿也不想去，压着激动说：“我不伤他，你别怕，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之前宋挽一直痴痴傻傻的像张白纸，顾岩廷私心的想要印上独属于自己的印迹，甚至希望她再也不要想起过去的事，直到听到宋挽说话的这一刻，顾岩廷才猛然发现，他更喜欢的还是会拒绝他，有自己独立思考能力的宋挽。
她先是她自己，他才会被她吸引，想要占有她，把她一直留在身边，他驯化她，把她完全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她就不再是宋挽，而是他创造出来的玩偶了。
他不需要玩偶，他在梦里就可以对宋挽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他需要的，是鲜活的、有过去、更有情有义的宋挽。
宋挽抱着黑毛巨兽不肯抬头，却字正腔圆的又复述了一遍：“不要！”
。入殓师灵异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