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楚逸辰面不改色的把杯子捡起来。
他的语气平静,神情镇定,宋挽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注意力又被画舫上的女子吸引过去。
有个穿着黄色纱裙的女子走出画舫,女子身形高挑,手腕和脚腕上面都坠着铃铛,纱裙上也有一些亮闪闪的饰品点缀,她像蛇一样舞动着自己的身躯,隔着这样的距离,宋挽似乎都听到她的喘息声。
沙哑的,动情的,让人脸红心跳。
昭陵民风并不开放,宋挽从未看过这样的舞蹈,一时有些脸热,这个时候画舫里却又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异常高大,腰间只松松系着一块布,露出强劲有力的胸膛、胳膊,无一处不在彰显雄性的力量。
男人站定,黄裙女子立刻勾住他的脖子缠上他的腰,卖力的晃动腰肢,男人的双手也在女子身上游走,薄纱很快随风飘落。
宋挽眼皮一跳,连忙低下头,心底却是震惊得无以加复。
这两个人竟是要当众表演……!
这在昭陵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
昭陵各地虽然都有官窑民窑,但里面大多都是犯了错被发卖进去的女子,还有些是家中有人嗜赌或者遇上灾年被逼无奈才会卖身。
这一艘画舫上至少有三十余名女子,这些女子个个身姿曼妙,且多才多艺,徐影清上哪儿找的这么多人?除了画舫上的女子,他手下还掌控着多少人?
宋挽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父亲说得没错,徐影清虽然颇有才华,但人品有问题,若是真的登上高位,将会给天下人都带来灾祸。
宋挽想得出神,楚逸辰突然拍了下桌子,诧异的抬头,宋挽看见楚逸辰的脸浮起不正常的红晕,额头青筋鼓胀,还冒了很多汗出来,他紧握拳头,表情有些难看,分明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宋挽一下子想起在黎州那夜,顾岩廷药效发作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公子……”
宋挽刚开口便被楚逸辰打断,冷冷呵斥:“闭嘴!”
楚逸辰的声音有点哑,气息也明显不稳,只怕刚刚茶杯掉落的时候药效就已经发作。
宋挽闭嘴,借着倒茶的动作把矮几上的熏香浇灭。
那药应该就是混在熏香中的。
只是药效已经在楚逸辰体内发作,宋挽便是浇灭了熏香也为时已晚。
楚逸辰合上眼靠坐在船舱,不住的深呼吸来平复体内的躁郁,却没有任何的缓解,整个人好像从里到外都要烧起来了。
没一会儿,楚逸辰便大汗淋漓,有汗珠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滑落,很快没入衣领消失不见,呼吸滚烫,好像要把身体里的水分都蒸干。
意识早就被药效搅得一片混沌,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今晚来这里要做什么,却知道宋挽就坐在他对面,在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他读了很多圣贤书,之前情到深处也梦到过宋挽,在梦里对她做过一些越矩之事,但他没有通房丫鬟,不晓人事,情多过欲,还不至于难以自控。
现在却是不同。
刚刚画舫上女子的表演刺激了他,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宋挽之前在卫阳侯府当众舞蹈的画面。
她的腰肢极细软,他一只手应该就能握住。
她的身体轻盈,舞动起来的时候如同误落凡尘的精灵,没人知道他多想将她掌控在手上,把她弄哭。
但他不能。
船上不止他和宋挽两个人,还有一个船夫,这个竹帘不过是个摆设,船上发生的一切船夫都会知道,聊胜于无。
更何况湖上还有其他小舟,他不是只靠本能思考的禽兽,他不能在这里对宋挽做这种事。
楚逸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用手把衣领拨开一些期望能驱散一点热意。
宋挽安静坐着不敢发出声音,一颗心不安的悬着。
她给顾岩廷下过药,知道这种药的效力有多强,几乎没有人能扛过去,现在他们在船上,她不会游泳,就算会游泳也没办法靠一己之力把楚逸辰带到湖边。
现在要怎么办?
在徐影清看来,她现在是楚逸辰拿捏在手上的人质,如果她表现得太过,徐影清会不会对她起杀心?
宋挽抓紧绢帕,掌心出了很多汗。
整个空间安静得只剩下楚逸辰粗重的呼吸,空气跟着升温,过了会儿,旁边小舟上传来女子娇媚的惊呼,竟是有人趁兴放纵起来。
小舟在湖面摇晃,发出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很快连宋挽他们船上都感觉到了晃动。
这声音此起彼伏,很快在整个湖面蔓延开来,不堪入耳。
“唔。”
楚逸辰发出一声闷哼,神情越发痛苦起来,宋挽心尖轻颤,捏紧绢帕努力忽略楚逸辰的存在,片刻后,哗啦的水声传来。
循声望去,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自水中浮出,她娇滴滴的趴在船头,软着声说:“公子,奴家不小心落水了,公子能搭救奴家一下吗?”
这女子显然是受过训的,声音打着弯透着娇媚,妖精一样勾人。
楚逸辰猛然睁开眼睛,大步走到船头将女子从水里拽到船上。
“呀,公子你的手好有力啊,掌心也好热……”
女子顺势靠进楚逸辰怀里,很快被楚逸辰堵了嘴说不出话来。
夜色成了最好的遮羞布,白柔的月光下,水面波光粼粼,谁也不知道这里正发生着怎样一场狂欢。
也许是有人知道的,他们甚至还很想加入其中,只是没有得到这场盛宴主人的许可。
丑时过,湖面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楚逸辰铁青着脸将女子推开,女子哑着嗓子媚叫一声,想要帮楚逸辰穿衣服,只得到一声怒吼:“滚!”
女子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没再多做什么,自船头下水,潜入湖中消失不见。
楚逸辰很快穿好衣服,船夫也将小舟靠到岸边。
船舱里还有味道,楚逸辰迫不及待的起身离开,宋挽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刚起身便因为腿麻跌回去。
楚逸辰闻声回头,下意识的想拉她,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又僵在那里没动,沉沉命令:“还不快起来!”
宋挽咬牙,忍着脚麻下船。
刚站定,立刻有人提着灯笼上前说:“公子这边请。”
湖周是一片密林,那人将他们引到林中,往前走了一段路,一座凉亭映入眼帘。
凉亭四周用竹帘挡着,里面点着灯烛,只能从投射在竹帘上的两个人影判断出现在凉亭里面有一男一女,面容却是看不清的。
到了亭外,引路的人伸手将宋挽拦下,对楚逸辰说:“公子请进。”
楚逸辰没看宋挽,径直步入亭中。
他抬手掀开竹帘的时候,宋挽看到背对自己坐着的徐影清,还有他身边站着的玲珑倩影。
凉亭里烧着炉子,但应该还是冷的,那人穿着一身和方才画舫上那些女子一样的红色纱裙,肚兜上绣的紫荆花若隐若现,她脸上画着浓妆,唇上是艳丽的大红色胭脂,噙着笑,风情万种,妩媚如妖精,再也寻不到当初的天真烂漫。
竹帘转瞬便落下,阻绝了宋挽的视线,宋挽却能肯定,站在亭中的人就是她的二妹妹宋秋瑟。
瑟瑟她现在……一定很冷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宋挽的眼眶便止不住的发热,她很想控制自己的思绪不要胡思乱想,一个又一个问题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今晚这样的事发生过多少次?瑟瑟是不是也曾像方才小舟上那个女子一般被人厌弃?她是经历了怎样的困难艰辛才走到徐影清身边去的?
这些问题像刀子一样一下又一下戳在宋挽心上,夜风寒凉,她心底竟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怨恨来。
卫阳侯为了自己的私欲害死那么多人,他享受了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如今只是被斩首,会不会死得太容易了点?
凉亭里,楚逸辰绷着脸站在徐影清面前,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在药效的作用下,方才他有些失控,这会儿药效还没全消,他的脸还有点红,衣衫没有平日那般齐整,墨发也有些乱,彻底没了清冷,被尘俗欲念包裹。
宋秋瑟煮着茶,柔柔开口:“拜见世子殿下。”
楚逸辰没看她,只瞪着徐影清问:“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宋秋瑟倒了一杯茶给徐影清,徐影清把茶吹了吹,说:“这是睦州最具特色的盛事,下官只是想让世子殿下体验一下,也好慰藉殿下这一路的奔波劳累。”
徐影清嘴上称着“下官”,语气却算不上是恭敬,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明显是想看楚逸辰的笑话。
楚逸辰心底只觉得恶心,冷冷道:“我不需要这样的慰藉,更不喜欢徐大人的擅作主张。”
若卫阳侯府没被抄家,受此大辱,楚逸辰一定会立刻让人砍了徐影清的脑袋。
徐影清吹着茶没接话,宋秋瑟适时在旁边说:“大人也是一番好意,天底下的男人都抵抗不了权色的诱惑,大人今夜还特意留了未接过客的黄花大姑娘给殿下,这姑娘的姿容都是上乘的,难道是伺候得大人不舒服?”
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楚逸辰正要发怒,宋秋瑟挑眉问:“难道世子现在还惦记着我姐姐?我姐姐为了给宋家平反,将卫阳侯府都害得抄了家,如此蛇蝎心肠,委实配不上世子殿下的深情啊。”
楚逸辰的眼神瞬间变得森冷如冰。
卫阳侯府被抄家的事还没传到睦州,他是拿了赵郢的太子金令见的徐影清,宋秋瑟现在说出这件事,就表明徐影清也早就知道现在的形势,所以今晚是徐影清故意安排想让他出丑?
楚逸辰胸口的起伏大了些,冷冷道:“徐大人既然早就知道京中形势,之前为何还要与我演戏?”
徐影清比楚逸辰年岁大,这几年在睦州更是早就练成了人精。
他让宋秋瑟给楚逸辰也倒了杯茶,从容地说:“世子不要生气,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徐大人如此行事,还有什么好谈的?”
楚逸辰反问,胸口被怒火烧得发疼,徐影清说:“世子与太子殿下要做的并不是寻常的事,太子殿下如今没了依仗乱了阵脚,只能相信世子,这是人之常情,但下官不一样,下官还有妻儿,得先确定世子确实忠于太子殿下,愿意为太子殿下豁出命去做这件事才行。”
楚逸辰冷笑,讥讽道:“徐大人用这种方式就能试探出我对太子殿下的衷心?”
“这样当然是不能的,”徐影清摇头,而后说,“不过今晚的事让下官确定,世子殿下和其他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是肉体凡胎,和这样的殿下一起谋事,下官至少能安心一些。”
胡说八道!
徐影清说的楚逸辰半个字都不信,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他就只想砍了徐影清的脑袋。
见楚逸辰站着不动,徐影清透过竹帘往亭外看了一眼,问:“世子今晚是带了女子在身边的,若是不想被那些身份低贱的女子碰,为何不享用身边的人?”
宋挽都没进亭子,徐影清却识出了她的女儿身,楚逸辰很意外,不过转身又想明白了。
船上的熏香应该没有男子能扛住,船夫事先服过解药才能保持镇定,宋挽一点反应都没有,自然会被瞧出端倪。
楚逸辰说:“我只是不喜欢徐大人的擅作主张,并没有嫌弃那些女子的意思。”
徐影清但笑不语,宋秋瑟又说:“我瞧着那人的身影有些像姐姐,姐姐身子骨弱,向来受不得凉,这个时节夜风还很寒凉,世子不如让姐姐进来站着吧。”
宋秋瑟的语气并非猜测,而是十分的笃定,显然是早就知道宋挽来了睦州。
楚逸辰这会儿完全冷静下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徐影清,也许在他还没进入睦州境内的时候,徐影清就已经盯上他了。
徐影清不过是个小小的州府,他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既可以探知瀚京·城中的消息,又能到处安插眼线?他在睦州如此淫靡享乐,朝中真的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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