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8章 把你深埋在南方(1 / 1)

顾晚秋死了,死得很痛苦,身体里流着厉谨行的毒血,毒入骨髓,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刚生完孩子不久,为了救厉谨行几乎抽干了身体里一半的血。

后来为了能离开,又一直作践糟蹋自己,从二楼直接跳下去扯断骨头,大病不好,小病不断,一直拖着那具残缺的身体。

因此原本有一年的时间,结果只有短短四个月。

但这四个月他已经满足了,遇到了沈晏,还有细心照顾她的护工。

她还坚持到了三十二岁这天,听到了他们对她说的生日快乐。

虽然她今天死了,但她真的很快乐,唯一的遗憾,可能是没有吃上最后一口蛋糕。

她的嘴里全是苦涩的血腥味,乌泱泱的眼睛泪水顺着血液淌出来,流进耳窝。

可惜,她没办法回应他们,等沈晏回来,见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会很伤心的吧,还有护工阿姨,她胆子感觉不大,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她这副模样给吓到。

顾晚秋伸手,擦着脸上的血,想要擦干净点,眼睛闭着,就跟睡着了一样,嘴角也要带着笑。

回想起搬到蓉城这一个多月里,在沈晏来的第一周,她失去了视觉,第二周没了味觉,第三周两条腿动不了,双手颤抖握不住东西,第四周嗅觉跟着失去,紧接着在第五周,九月三十日这天,随着心跳停止,她的听觉永远地消失了。

无论是手里的戒指,还是手腕上的表,在她左手垂落下去的时候,从上面脱落,掉到了见不到光的角落里。

门半掩着,顾晚秋睡觉的时候喜欢安静,因此护工出去了就去布置餐厅了,没去打扰顾晚秋。

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淡淡的茶香飘散在四周,她看过去,外面的茶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开满了枝头。

九点半,外面传来车声,是沈晏回来了,他比预想中的要回来得更早。

护工决定进房间看看顾晚秋,门轻轻推开,躺在床上的顾晚秋没能盖好被子,手伸了出来,垂放在床边,手指纤细雪白,没有一点血色,就连指甲都是白的。

护工轻手轻脚地进去,想要把她的手给放到床上用被子盖着,却在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床单上好多血迹。

顾晚秋脸上也是干涸的血块,一张脸到处都是,头发也凝结成了一块块。

护工踉跄了一下,眼睛一热,声音哽咽地喊了一声:“顾小姐。”

无人回应她,外面传来一声声鸟叫,她声音越发哽咽,眼泪珠子啪嗒往下掉,她蹲在床边,摸着顾晚秋冰冷的手,没有温度的脸,胸口也没了心跳。

沈晏提着蛋糕回来,他今天本来还准备买点东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忽然疼了一下,随后一股莫名的慌乱感袭来,总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

干脆不买了,直接拿着蛋糕就回家,开着车的时候眼皮也一直在跳,直到到了家,他看到院子里开满花的山茶。

洁白色的花占据了树枝,美得不真实,他想起顾晚秋曾对她说过的话,等山茶花开了,就摘一朵放下她的床头,他走过去,选了一朵开得最漂亮的。

客厅已经布置好了,彩带气球一样都没有落下,护工还准备了蜡烛。

厨房里咕噜噜冒着热气,是护工在熬骨头汤,沈晏扫了一圈都没看到她,便知道,她多半是在顾晚秋的房间里照顾她。

沈晏提着蛋糕过去,还没到房间就已经开始喊了:“顾晚秋,我回来了......”

门没关,只差几步的时候,他耳尖地听到了里面传来呜咽的哭声,双脚一顿,他忽然抬不起脚,两只脚像是黏在了地上,他全身僵硬。

极度的恐慌宛如一只手扼住了他身体,他双目呆滞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顾晚秋和往常一样睡在床上,护工却跪在地上,手里攥着顾晚秋青白的手嚎嚎大哭。

哭什么?

顾晚秋不就是睡着了吗?有什么好哭的,就跟她醒不过来了一样。

她怎么会醒不过来,他们约定好了,一起陪她过生日,吃草莓蛋糕,还有吃长寿面的。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沈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身体像没电的机器人一样,动作缓慢僵硬的看着地上的蛋糕盒。

他没有拿稳,蛋糕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模型估计也坏了。

沈晏呆滞的目光只在蛋糕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转移到了房间里。

护工也听到了动静,她转过身,双眼发红,抽泣地说:“沈先生,顾小姐......顾小姐她......”

那个“死”字还没说出来,沈晏就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大声呵斥道:“别胡说八道,她只是睡着了,她平日里就是这么睡的,你是不是喂她吃了药,那颗药有安眠的作用,吃了没多久,她就会睡着,一睡就睡很长的时间,你等她睡,我们去继续布置,我买了面粉回来了,你去擀面,我把蛋糕捡起来摆在桌子上,再炒两个她喜欢的菜,等她醒过来就刚好是中午可以吃饭的时间了,现在还早,还没到十点,她现在睡着很正常......”

是的,一切都很正常,跟计划的一样,所以不要哭。

沈晏蹲下身,把蛋糕盒提起来:“收拾干净别哭了,今天是她三十二岁的生日,你当着她面哭,太不吉利了。”

沈晏神经质的说出这番话,他进去,把手里的蛋糕递给护工:“你起来,把蛋糕拿出去,这里有我就好......我来陪着她......”

似乎是被这样的沈晏给吓到了,护工呆滞地看着他,嘴唇蠕动,结巴道:“沈先生......”

沈晏低吼道:“出去!”

心理学上讲,如果人一时间发生了自己无法接受的过度负面的情绪,大脑自己会开启一种自我保护模式,防止自己直接崩溃甚至死亡。

沈晏如今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护工擦了擦眼泪,站起身从沈晏手里接过蛋糕踉踉跄跄地出去。

直到护工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顾晚秋,他将手里的山茶花放在她枕头边上。

沈晏艰难地吐出话:“山茶花开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开,一回来,就看到这花开得到处都是。”

“顾晚秋,不要睡懒觉了,你快起来好不好,今天是你的生日诶,你总不能在床上躺一天吧?”沈晏颤抖地笑了笑,将她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的手已经很冷了,可顾晚秋的脸比他还要冷。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外面的太阳:“外面阳光很好,我抱你去晒太阳吧。”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把人给抱起来。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像一个破碎的娃娃,面部肌肉已经开始僵硬,眼眶四周一片乌青,瘦骨嶙峋,没有半点生气。

他把顾晚秋抱了出去,看到这一幕的护工,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任由沈晏这般做。

沈晏把顾晚秋抱到了她常坐的摇椅上,外面阳光很好,在顾晚秋脸上形成一片,忽明忽暗的剪影。

她的身体已经坐不稳了,只能由沈晏抱着她,两人离得是那么的近。

他抱着她说:“顾晚秋......山茶花开了,就在你的眼前......”他伸手摘下一朵,试图让顾晚秋的手去握住,可死人怎么可能握得住。

“山茶花比我想的要好看,带着清香,有不少蜜蜂在采蜜,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你真的不打算睁开眼睛看看吗?我给你买了你一直很想吃的冰淇淋蛋糕,还有你爱吃的草莓。

客厅布置得很漂亮,你看不到,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你听,我们买了很多彩带,墙上粘了很多颜色的气球,天花板上都是,你看过那种婚房吗?就有点像那个,护工还说布置得太夸张了,可我觉得这还不够,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怎么也得喜庆一点,如果可以,我还想带你出去,去外面定个餐厅吃饭。

我回来的时候就闻到厨房里再熬骨头汤,那是准备煮面用的高汤,长寿面寓意好,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希望你健康,希望你没有生病,你想吃的菜我都记好了,有糖醋排骨,鱼汤喜欢喝鲫鱼汤,要帮你把刺全挑感觉,土豆丝你也喜欢,还有糖醋里脊,这些我都给你安排上了,马上就要十点了,我要去准备做饭了。

顾晚秋你能不能醒过来别睡了......”

沈晏嗓子沙哑,这一声,他直接哭了出来,他刚呵斥完护工不准哭,结果现在他倒好,他也开始哭了。

这真的不吉利,哪有在别人生日的时候哭。

“对不起,顾晚秋......”我不该哭的,沈晏擦了擦眼泪,双手用力的抱紧她,“还好你看不到,看不到我现在的样子......”

护工关了厨房的火,看着客厅里的气球,默默地收拾干净,蛋糕孤零零的摆放在桌子上。

她看着外面的沈晏,喉咙又堵了堵,难过又溢了出来,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外面的山茶花好不容易开了,等了那么久的顾晚秋,却她再也感受不到了。

老天似乎都在可怜她,可怜她死在生日这一天,因此送了她这样一份礼物,用满树开满的山茶花,送她离开。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天色渐晚,沈晏不知道抱了顾晚秋多久,从天亮到天黑,他全身发冷,身体冷得发抖,有些僵硬,他依旧紧紧地抱着顾晚秋。

他试图温暖顾晚秋的身体,却反倒因为她的身体,自己变得越来越冷。

到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顾晚秋真的走了。

她死在了晚秋,死在了她三十二岁生日的这一天。

他好后悔,后悔没有当着她的面,把那句生日快乐说给她听,他总想着,等布置好了,等把蛋糕送到她的面前,等三十二根蜡烛点燃,等她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才说出那句生日祝福。

结果啊......等来等去,等来了顾晚秋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一直以来他都在欺骗自己,和顾晚秋认识得越久,他欺骗自己就越深。

他看着顾晚秋的眼睛看不见,看着她四肢无法行动,嗅觉味觉消失......他知道她活不久了。

顾晚秋的离开,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外。

护工慢慢地走到沈晏的身边:“沈先生,打电话吧......该送顾小姐去火葬了......她不是说,她想回海城的吗?就让她回去吧......”她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声,可还是哭了出来。

这一次沈晏没有阻止她哭,他环抱着顾晚秋,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抬眸看着那一树的山茶。

“我后悔,没能陪她到最后,后悔那句生日祝福,没能当着她的面说......她死得是不是很痛苦?她吐了那么多的血,死前受了多少折磨......她明明活着那么痛苦,可我还是先要她活着......”

护工哽咽了一下:“沈先生,你不要这么说,顾小姐肯定听到了你的生日祝福,她还说,她一直很感谢你有你的陪伴,她说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句话彻底刺痛了沈晏,他抱着顾晚秋,张嘴沙哑的哭着,哭得浑身颤抖,嗓子沙哑,眼泪淌到了喉咙里比任何药都要苦。

他颤抖着将顾晚秋抱起来,他坐的时间太久,双脚发麻,膝盖发软,在站起来的时候,他身子一个踉跄跪在地上,人跪下去了,抱着顾晚秋的手却稳稳的,没有让她摔在地上。

护工脸色一白:“沈先生。”

“我没事。”沈晏撑起身子,步伐虽然还是在晃,但总归是顺利的把顾晚秋带回了房间。

卧室里,护工已经收拾干净了,没有血迹,掉在地上的手表和戒指被放在床头柜上。

两枚戒指紧紧挨在一起,在灯光下闪着浅浅的光。

腕表上粘上了顾晚秋的血,沈晏将血擦干净,把腕表戴在了顾晚秋手腕上,腕表尺寸已经收到了最小,可依旧大了一圈,手轻轻一甩就会脱落。

沈晏把山茶花别在了顾晚秋的左耳上,将她的头发给理顺:“给她换一件最漂亮的裙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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