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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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炎炎七月,天上仿佛下了火也似的热。

高升驾着车,从一处村庄驶出来。

车上坐着招儿,她穿了一身男装,经过大半个夏日,她比之前黑了不少。

天气太热,所以车门是敞着的。一路跑出来,有微风拂入,倒也能添得几分清凉。

高升面色忿忿,大掌死死地捏着缰绳:“招儿姐,你方才为何不让我提契的事。咱们有契在手,就不信这些人敢毁约。”

招儿面色沉着,闻言看了他一眼,叹道:“你打小在乡下长大,还不知道这地方的规矩?契这东西,咱只能当最后的手段,如今却不适宜就闹僵了。再说,这一个村一个村的抱团,你难道真和人家闹契的事?这种事就算闹去县衙,你信不信县太爷还是会以安抚老百姓为主,不会向着咱们。”

所谓法不责众,就是这个意思。

一个人好对付,还是一群人好对付?

不言而喻。而这种事情又算不上很严重,例如出了人命官司什么的,县衙那边都是以安抚为主,结果自然是招儿他们打落牙齿和血吞。

高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觉得生气:“那事情就这样了?”

“咱们回去合计合计再说。”

事情还要从之前说起。

今年开年后,招儿就借着青黄不接狠狠赚了一笔,虽菜价比以往又高出了一些,但因为市面上没有,旁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招儿总体来说,还是以个有良心的人,也没往上加多少,但架不住整个夏县七个乡,有六个都被她给拿下了。

其实想也知道,卖菜送菜虽是小钱,可一旦形成了气候,这小大就全凭心意,掐住了货源,市价自然随人来定。

招儿不想,不代表别人也不想,这些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

于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冒出了个抢生意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人声势极大,车厢统一标配,负责送菜的人也是统一的衣裳,还用的是马车,而不是骡车。大抵是之前就有所针对,本来招儿让高升去大河乡,也就是唯一还没拿下的那个乡,将那边的架子搭起来。哪知去了后却是连连受阻,之后才知道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自此,这些人算是浮出了水面,经过招儿各方打听才知道,这抢生意的人是县里的一个富户。

这富户家主姓胡,人称胡老爷,生意做得不大不小,在夏县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的生意虽都做得不算大,但各方各面都有涉足,也就是俗称的见到什么赚钱,就想插一脚那种类型。

这样的人家,对招儿这种草台班子来说,简直就像一个庞然大物,而自己就是那尊庞然大物脚边的小蚂蚁。

可即使是蚂蚁,也没有就这么不还手被踩死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拱手相让不可能。

招儿等人只管做自己的生意,有着之前的交道,以及他们事先跟人签好的契,倒也一直顺顺遂遂。而胡老爷那边则就以大河乡为据点,逐渐往外扩散,却是受到了阻力,另外几个乡没人将菜卖给他们。

也就是近几个月,大河乡的菜价连翻了几倍,商家叫苦连天,老百姓们毫无察觉,可到手的钱还是那么多。

甚至有商家往外找货源了,送上门的生意不可能不做,招儿顺势就侵占了胡老爷的市场。

这算是两家第一次交锋,以胡老爷完败为告终。

可吃了之前的甜头,胡老爷不可能会放手。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你挖我墙角,我毁了你的源头,这历来都是商人们之间互相碾轧惯用的手段。胡老爷竟派人私下联系那些农户,花高价收他们的菜,就是想让他们毁了和招儿的契约。

就好比现在,明明是各种菜最多的时候,按惯例菜价会跌的,招儿等人收农户的菜,价钱也会跌。这些农户们也都知道,可胡老爷不跌反涨,每斤竟比招儿他们的价格高出两文左右。

最近连着多日,都有农户不愿意把菜卖给招儿他们,推说是家里都吃了,没有剩余。殊不知自打这卖菜的生意做顺了,经常和招儿他们合作的农户,哪家不是能开多少菜地开多少菜地,有的甚至把自己种粮食的地,改成了种菜。

这么多菜,怎么可能都吃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把菜都偷偷给了胡老爷那边的托词。这也是为何高升会这么说的原因,今天招儿专门出面就是为了这事,湖阳乡那边还好,其他几个乡已经有些失控了。

两人回了客栈,不多会儿薛青槐也回来了,这一次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出动,家里那边就靠姜武带着薛强他们照应着。

“说说你们的想法吧,如今这事怎么解决,有什么好的办法?”

高升和薛青槐面面相觑,之后高升犹豫道:“招儿姐,要不咱们也提价吧?”

招儿敲了敲桌子,边思索边道:“怎么提?这种时候,菜价本就是如此,咱们给农户提价,也就意味着咱们要得罪那些商户。他们可不是傻子,菜价涨跌,虚不虚高,他们比什么人都清楚。”

“可你说不能亮契,又不能提价,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姓胡的把咱们的生意都抢了?如果现在被他抢了,咱们以后想再拿回来就难了。”

招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更明白他们这种生意本就是投机。从农户手里花钱收,转头卖给商户,从中赚的就是些辛苦钱。没有自己的产出,源头一旦生变,面临的就是他们这种尴尬的局面。

这就是当初她为何想要那个山头的原因,有了根本,谁也不惧。可很显然那个山头对目前来说就是杯水车薪,根本没办法满足他们的需要。

招儿几乎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局面,若是他们沉不住气拿契约说事,胡老爷那边自然会怂恿农户跟他们闹,如果闹到县衙,很可能她手里的契就会成为一张白纸,丝毫作用不起。

可若是不闹,农户把菜卖给胡老爷,他们没有东西可供给商家,生意就被对方给抢走。

这是两难的局面,当然也可以像高升那样说的提价。

可他们提价的同时,胡老爷那边肯定会继续提价,两家互相提价,他们肯定不会是财大气粗胡老爷的对手。且这种势必会影响商家,等菜价高到一定的程度,是肯定会激起商家怨怼的。

三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招儿只能叹着气道:“那就先提价看看,之后再说。”

事情商定下来,薛青槐和高升就分头安排下去了。

现在他们在每个乡都会有个固定的地方,自己人只留一个,其他负责收菜送菜的人则是临时雇的,负责这个乡的人是薛强。

其实招儿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光是因为底子薄,没有自己的货源,还有一个就是可以放心用的人手太少。摊子铺得太大太快,可人手却根本供不上来。

按下不提,双方自此进入一种焦灼的状态,招儿这边提价,第二日胡老爷那边跟着就提高一文。

农户们是乐呵呵,反正他们现在也看出来了,签了契的那家根本拿他们没办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给的价高,他们就卖给谁去。

菜价已经高到招儿心里的预估程度,商家那边已经抱怨了几次,招儿他们除了解释,别无他法。

即使解释也有些无力,因为胡老爷已经开始亏本卖菜了。他本就提了价收,招儿他们同样也提了价,所以菜价涨了。如今胡老爷亏本卖,等于拉着招儿他们一起亏本,要不就只能望着生意被抢。

果然招儿当初预料的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如今只能咬牙硬撑,看谁先坚持不住,要么就是认输出局。

*

余庆村,薛家。

“招儿这丫头最近跑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回来?”赵氏问道。

这话自然是问周氏的,这会儿就两人在家里。

“娘,招儿在外头做生意,你别担心她,老四跟着一起呢,能出什么事。”

“我倒不担心她,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四处跑,如今连家都不落了,哪家的妇人像她这样。这是她还没跟狗子成亲,不然看我怎么收拾她。”

周氏没说话,撇了下嘴就走了。

你能收拾谁?

现在赵氏也就只能拿几个儿媳妇,耍耍做婆婆的威风。

尤其自打她卯着劲儿往薛青山那边送吃食,如今其他三房都不跟她一起开火了。招儿和薛青槐在家的时候少,薛青柏寻常在山上忙,周氏和孙氏也是。开年后薛青柏在高升屋子旁边又搭了两间屋,索性两家人都在那边开火得了,平时这家里也就晚上睡觉的时候回来。

也就倒霉杨氏,哪儿都去不了,只能日日对着赵氏这张老脸。

周氏锁了屋门,打算上后山去。

刚走出家门没多远,就见对面杨氏急匆匆地往回走,衣衫有些凌乱,像是出了什么事。

总体来说,周氏虽有自己的小心眼,但也是个善良的人。当了几十年的妯娌,虽平时矛盾居多,可如今大房的境遇完全改变,以前高高在上的大嫂变成了这样,周氏心里还是挺同情的。

“大嫂,你这是咋了?”

杨氏抬头看她,强撑着笑:“没,没啥。”

“你也别太累着自己,天这么热,小心别中暑了。。”

“哎,我知道了。”

杨氏没有停歇,就急急走了,留下周氏看着她消瘦下来的背影,叹着气摇了摇头。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一路沿着小径往村尾行去。

走到快出村的时候,她见一旁岔道有人背着身骂骂咧咧往前走,看背影有点像薛青山。不过一闪就过去了,她也没看清。

上了后山,她和薛青柏说之前赵氏说的话。

薛青柏叹了一口:“最近生意碰到些难事,不然招儿也不会天天在外头跑。”

“啥难事?”

“好像有个富户跟招儿他们抢生意啥的,具体我也不知道。”

周氏是个女人,一听到‘富户’、‘抢生意’啥的就慌了。

“那可咋办?”

薛青柏犹豫了一下:“招儿他们应该能有办法吧。”

周氏没说话,薛青柏也没说话,两人去了菜地里埋头做活儿。过了一会儿,周氏突然道:“你说,若是生意真出了岔子,咱们的工钱可会发?”

如今靠着二房,三房的日子可是过得美滋滋,自家的地佃出去,两口子每个月靠给招儿侍弄山头,一个月能拿不少工钱。这大半年是周氏自打嫁人后,过得最畅快的日子,突然生了变,也不怪她会心里发慌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扯什么工钱不工钱的?!”

薛青柏是为人木讷,但人可不傻,若不是外头严重,能几个人都出去了。这些日子姜武忙不过来,他还给打了不少帮手,偶尔也能听道只字片语,从姜武的口里中透露,招儿已经打好只留大后方的准备了,所以这湖阳乡一定要守好了。

一听男人这么说,周氏更慌了:“真的这么严重了?”

“那咱们可怎么办?”

薛青柏没说话。

“咱也拿了不少工钱了,招儿他们如今难着,要不等她回来咱们就跟她说,咱只干活不要工钱?”

周氏说了这么多话,也就这句薛青柏听得进去。

“行了,你也别太担心,也许事情没我们想的这么严重。不过当初招儿帮咱家,如今她有难了,咱也能帮一把是一把,等会儿我就去跟姜武说,也算是尽一份心吧。”

*

杨氏步子太急,被赵氏看见骂她背后有鬼在追。

杨氏没有理她,丢下手里的锄头,就往屋里去了。直到把门关上,她才松了口气。

方才她在地里锄杂草,薛青山竟是突然来了。

这么些日子没见,薛青山整个人变了许多,人瘦得特别厉害,眼眶下陷,一片乌青。若不是那身衣裳熟悉,他又说了话,杨氏真要认不出他了。

她本想着薛青山是不是对她生恨,想借机报复她。谁曾想没说到几句话,他竟是求她原谅他,还说离开她以后才知道她的好处,说薛寡妇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两人成天吵嘴。

可早干什么了?!

杨氏这些日子不是没想过以前的事,可她根本捋顺不清到底谁对谁错。她唯一知道就是离薛青山远点,若不就会毁了她俊才。

仅是这样就好,所以她怎么可能原谅他。

可更没想到是薛青山竟那么无耻,求得不行就打算用强的,杨氏也是才知道自己嫁的男人竟这么无耻。

有些震惊,却并不意外。

薛青山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她已经被他压在身下了,感觉他满嘴的酸臭味刺鼻,他一面骂着自己不识相,一面伸手解她的衣裳。那手腕上有两个指甲盖儿大小的疥疮,表面已经脱痂了,留下两块儿暗紫色的疮疤。

杨氏本都绝望了,哪知挣扎之际摸到自己带来的锄头,用锄把砸疼了对方,才得以全身而退。

她以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杨氏心有余悸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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