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蕴儿又不争气地流下泪来。
回来之前,她告诉过自己以后再也不许哭。
但邵固一提及林启,她一个没忍住就哭了出来,还哭得极凶,一噎一噎像个极委屈的孩子。
手里的刀胡乱挥舞着,她一边哭一边放着狠话:“就是老子杀了温修一家,我也不介意多杀几个,你们都别过来……呜呜呜……”
刀被人打落在地上。
几个衙役上去押住了李蕴儿。
“带回去审。”
邵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行人转身向外走去。
“邵知府,又见面了。”
突然有人打了个招呼。
李蕴儿与邵固同时看去,只见林启站在那。
他衣服上裂了好几道,看起来有些狼狈,脸上却挂着自信的笑容,仿佛自己穿的是皇袍。
可当他与李蕴儿对了一眼,那种自信就变成了窘迫。
“咳,”林启转过脸,向邵固道:“放了她吧。我保证知无不答。”
邵固点了点,那几个差役便放开李蕴儿,执刀将林启围起来。
“城外的东西是你劫的?”邵固问道。
“不错。”
“温修是你杀的?他的帐目也在你手里?”
“不错。”
“是有人秘令你?”邵固又问道。
林启微微偏了偏头,眼神中带着些疑惑。
下一刻,他若有所悟,笑道:“秘令这两个字,很有趣。”
邵固却是松了一口气,林启的反应说明这一切不是陛下的意思——至少暂时不是。
目光看去,林启看起来还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样子。
邵固便道:“事情过了两天你才现身,想来已经布置好一切了。你精兵在手又行事周密,本官也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义之所向,我虽死不辞。”
林启摸了摸鼻子,心中居然隐约有一些羞愧起来。
自己这两日胡天胡地的,根本没有布置什么手段要对付邵固。
事实上,自己都把邵固这号人忘了。
我两万精兵要抢点东西,考虑你一个文官做甚?
此时看向满脸义正严辞的邵固,林启便道:“此事与李姑娘绝无关联,只要邵知府不为难她。从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呵,林启,你也太目无法度了。”邵固冷然道:“你在辽国之事本官亦有所闻,心中亦有感佩。但如今在我青州地界上,你还敢杀人放火、行事乖张!本官依律捕你,你却还敢大言不惭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当本官是什么?山贼草寇吗?”
他说着,手一指林启,喝道:“将他给我拿下。”
一群官差正要扑上去,却见一道人影掠过来,剑影横扫,如有万钧之势。
不一会儿,只见满地的官差打着滚,惨叫个不停。
南灵衣抬头看向林启,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累不累?”
“不累。”南灵衣摇了摇头,又转头看了眼邵固,问道:“这个怎么处理?”
邵固见带来的人倒了一地,只剩自己一个还站着,便道:“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事到如今,他也懒得与林启再多说,对方杀官造反干过,在辽国连皇帝都敢杀,如今携得胜之师碾过来,自己一介文官话再多,反而显得婆婆妈妈。
林启笑了笑:“当年我在青州遭人陷害,是邵知府还我清白。且这样吧,你不动李家,我不动你。”
邵固却极是光棍,拉起一个差衙,命令他去调动青州守军。
他则对林启道:“你我之间,只有鱼死网破。”
开平司的东西被林启劫了,温修也被杀了,自己绝没有与他和解的余地。
林记抚额轻叹。
却听人唤了一句‘盟主’,他转头一看,是左永、王三领着胡牧过来。
“林启,本官可算找着你了。”胡牧喊了一声,急忙上前,拉过林启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起来。
“这可是桩了不得的大事……”
胡牧的声音带着些颤抖,说话间还有一股芹菜混着大蒜的气味飘来,林启不由偏了偏头。
“别动,我和你说,圣上下了密旨,要你领平辽军入京护驾……”
林启眉毛一挑。
末了,胡牧道:“……各地都有东宫逆党,陛下许你便宜行事。还有,我与你说,青州城中温家与邵固都是逆党!”
林启道:“邵固是逆党,此事是你说的?还是皇帝说的?”
胡牧眼睛一瞪,支支吾吾道:“这……谁说的有什么差别?我确定邵固绝对是逆党!”
林启微微斜睨了胡牧一眼,暗想道,这胡县令也不知道是傻还是乖,在萧劭与萧逸之间站队,他竟还敢站在苍苍暮年的萧劭这边?
“你想好了?”林启只好提醒胡牧一句。
胡牧眼睛转了一圈,还是对林启交了一句心,压低了声音道:“东宫新立,党羽却已皆是大才,没有胡某的容身之地。”
林启很有些无语,心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王三,让你去温府取的东西带了吗?”林启问道。
“带了。”王三连忙中怀中掏出一叠纸递过去。
他从温家带走的书信册本共有两大箱子,这几张纸上则是这两天整理出来重要信息的。
林启低头看了一会,微微摇了摇头。
“邵知府,你不愿放过李家,那你我之间确实需要有个了断。”林启沉吟道:“当年你在南阳县牢重审我,秉公而断。对我来说是恩义,我林某人有债必尝,不会忘你的恩义。这样吧,今日我我也审你一回,秉公而断,如何?”
邵因冷笑道:“你凭什么审我?”
胡牧站出来喝道:“凭你是逆党!”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诏书,一枚令牌。
“本官除了是青州通判,如今还是皇城司都知,奉圣上密旨,调查逆党之事。邵固,你与温修勾结,为害一方,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胡牧才说完,林启便咳了一声。
胡牧只好讪讪然退到后面。
他虽有旨意,却无人马。如果没有林启,一会青州兵军到了,邵固只需说这圣旨是伪造的,就能将自己拿下撸了。
林启向邵固道:“邵知府觉得在下刚才的提议如何?”
“好!”邵固道:“本官行得正坐得直,俯仰无愧,何惧你审?”
“俯仰无愧?”林启微微有些摇头。
他看着纸上的内容,问道:“去年十月,你与温修在南阳河船上密会,事后杀无辜侍者十一人……”
邵固道:“确有密会,但本官不知有人死了。”
胡牧道:“哈,胡说八道!你身为知府,河中捞了这么多具尸体你会不知?”
林启看着手中的纸,又道:“去年十二月,登州有一匹贡马运到青州,参与护送的四十八名劳力无一活口。”
邵固道:“那是为了大局,你懂什么?”
林启摇了摇头,道:“我确实不懂。我只知道辽北战场,铁骑马军溃散而逃,死伤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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