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
温修在雾气缭绕的水池里站起身来,任由婢子帮自己擦干,再披上袍子。
他穿过富丽的浴堂来到厅上,随意地在榻上半倚下来。
温四佑早已在等着,将一件一件事将他汇报。
“京城的封赏已经下来了……但是大爷有些不满,他似乎觉得,功劳被四爷您揽了。”
温修冷笑道:“蠢货。”
“大爷说策反沈光明都是通过他的关系,还有出海的生意也是他出的本钱,包括贡马的事……说是最后论下来他的功劳却不及四爷您,所以他要……”
“他要干嘛?他能干嘛?”
温四佑道:“他要进京。”
“让他去,如今他还在孝期,也敢上京,看殿下敢用他这样的人吗。”
“是。”
温四佑抬起头,却见温修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这……”
温修冷冷道:“大事已定,还留着这蠢货做甚?”
“小的明白。”
“画舫上逃了的那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温四佑迟疑道:“但小人似乎在胡通判的府中,依稀见过他。”
“胡牧?”
“是。”
“不会是他。”温修冷笑道:“那就是个窝囊废。”
他想了想又吩咐道:“再去找,记得别让开平司的人知道,免得认为我们办事不利。”
“是。”
“对了,城东的李府你知道吧?”温修问道。
“小的听说过,那家中了个进士。”
“李荣之如今是殿下前面红人。去着人备些厚礼,晚些个我亲自去李府拜会。”
“是。”
半个时辰之后,温修便出现在李府的门口。
宅院很大,却有些老旧破败。
李荣之进京后,李家大夫人宋氏便起意回苏州娘家。但宋家的回信语气却很决绝,收留宋氏母女可以,却不会收留江怜艳。
若江怜艳生的是个男娃,不管是李茂之的还是李慕之的,李家大夫人宋氏也会再争取一下,但江怜艳肚里出来的却是个女娃。
“你竟要养着那庶子的女儿?等哪天后悔了,再来见你娘亲我。”
宋氏与李蕴之大吵了一架之后便自己回了苏州。
李蕴之一直在赔钱,家丁侍婢俱都散去,如今李家院里也就只有李蕴之、巧儿、护卫田休、江怜艳母女以及两个健妇。一共六个大人一个娃娃。
此时温修见李府连个搬东西的下人都没有,便颇有风度的吩咐人把礼物抬进去。还顺道让人帮李府洒扫了一番。
“明日温某再派些丫环仆役过来。”温修在厅上坐了,见竟连茶水都没有,便淡淡笑着说道。
“不必了。”男装打扮的李蕴之摆手道:“在下喜清静,刻意不用人侍候。”
“是吗?”温修只好道:“温某与令兄交情深厚,乃是挚友。李姑娘你若是有什么……”
“温老板请不要称呼在下‘李姑娘’,”李蕴之煞有其事道:“你或许可以唤在下‘李四爷’。”
温修皱了皱眉,微微有些恼火。
很久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放肆了。
但下一刻,他转头看去。
李蕴之虽是一身男装,但眉目清秀,脸盘白皙,娇憨中带着些可人,可人中带着些灵动。
竟莫名的让人有些……动心。
温修突然想到,殿下如今显然是极欣赏李荣之的,那书呆子往后的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那这李蕴儿确实是个联姻的好对象!
他想了一想,开口道:“说来也巧,温某在家中也是行四,平日大家也称我为‘四爷’,今日与李四爷你相逢,实在是……有趣啊有趣,哈哈哈。”
“哈。”李蕴之假笑了一声。
温修又道:“说来惭愧,温某的夫人几年前过逝了,连一儿半女也没有留下。温某极是伤感,至今没有续弦。刚才在贵府中见到令嫂的千金,那孩子可真是可爱。我便想着,若是当年我夫人有留下一个孩子,那该有多好。”
厅上安静了一会之后,李蕴之开口说了一句话,让场面再度尴尬起来。
“是啊,若是你夫人给你留了个孩子,如今怕是有我这岁数了吧。”
温修嘴角抽了抽。
一股火气上来,他恨不得向旁边的桌案拍下去。
“哈,哈哈。”温修干笑了两声。
他既不想称李蕴儿为‘四爷’,又不能叫‘李姑娘’,一时也不知如何称呼,便道:“你可真是妙人,嗯……李公子你何曾许配人家?”
李蕴之的回答却让温修又吃了一惊。
“我早已许了人家。”她径直说道:“说起来,我是有夫之妇了。”
温修:“……”
李蕴之道:“我在山西时,便与人换了婚书,收了聘礼。”
温修又是哈哈一笑。
他心中冷笑道,你可真能让我吃惊。
“那……不知李公子的相公是何许人也?”
“那人却是我杀父杀兄的仇人。”李蕴之恨恨道。
温修再也懒得吃惊,只好干笑道:“原来如此。”
他站起身,拱了拱手道:“那温某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李蕴之道:“谢过温老板的厚礼了。”
温修看向李蕴之的目光一凝。
眼前人肤若凝脂,眉目间很有些灵气,莫名的让他想要占有。
他眯了眯眼,转身走出李府。
自己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过手。
等着瞧吧,李四爷……
李蕴之看着温修出了门,方才‘呸’了一声,对巧儿与田休道:“以后再也别让这种人进门。”
“怎么了?温老板给咱们送了礼啊。”巧儿奇怪道:“刚才奴婢只看了两眼,就看到有好大一颗人参,还有金手镯……”
“送了礼又怎样?”李蕴之冷笑道:“不是个好东西。”
巧儿极少见自家小姐这样嫌恶的样子,不由有些呆住。
李蕴之便道:“温瞻死了不到两年,他孝期未过便穿得花里胡哨,竟还敢打四爷我的主意,能是什么好东西?”
田休亦是点头道:“青州城里虽不太有人敢议论温老四,但他却是有些劣迹。听说他的原配夫人便是他亲手掐死的。”
巧儿吓了一跳。
李蕴之道:“从进门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二哥在时,不见他来拜会,如今二哥高中了才赶上来巴结。让他来一趟,脏了我的门。”
巧儿深以为然,颇有些可惜地说道:“那这些礼物……”
“收下啊。”李蕴之理所当然道。
“收……收下?”
“不然呢,二哥中了进士,反倒传信勒令我不许再做粮食生意。我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我容易吗?这天下竟有这样的哥哥。”
“可是二爷如今在朝为官,这温老板定是有事求他,我们收了人家的礼,岂不是让二爷为难?”
李蕴之道:“哼,二哥是什么性子?你竟还顾着他。你且等着,看你这辈子能沾到他半点好处。眼前的东西你不收,吃喝靠谁?反正,过眼的钱财四爷我必须留下!二哥生而为男子,天塌下来,就该让他去扛。”
巧儿看着她一身男儿打扮,却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在心中摇了摇头。
“可是,小姐,上次林启给的钱……”
“不许提他!也不许提我的钱!”李蕴之瞪了她一眼。
“还有,叫我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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