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桥。
此桥连接着顺州城与燕州城之间的官道。全桥由石制而成,桥墩结实,能并行五匹马。
耶律淳两个时辰前已经从这里经过了一次了,这次返道便很有些经验,大军重新列队,五骑一排,很是有条不紊。
但速度还是慢了下来,让人等得心浮气燥。
等三万人有一半过了桥,耶律淳便在亲卫精兵的拥簇下往对岸行去。
马蹄踏在石头上,哒哒响着。高头大马上的耶律淳低头看去,桥下流水平静。
突然,他眼睛一眯,似看到了什么。
于是他一指水中淡淡的一块黑影,喝道:“放箭!”
箭雨袭下,片刻之后便有血花涌上来。
接着,几具尸体浮了起来,看衣着是梁军无疑。
常年征战的耶律淳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猛然拔出佩刀,朝前面那个亲兵的马屁股上扎下去。
骏马长嘶,突然奋力向前冲去,将并行的几骑都撞入河中,场景登时混乱起来。但耶律淳也借此清了前面的道路,迅速地拍马向前。
耶律淳虽已称帝,却依旧像个武人,他弓马娴熟,又极有些果断利落,此时虽只是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在瞬间做了一个决定。
眼见前面的惊马在一起堵成一团,他猛然一拉缰绳,策马便向侧边跃去。
马是良驹,马背上的耶律淳亦是攻于骑术。
远远看去,竟如一只飞鸟般向河岸掠去。
不少辽军心中奇怪道:“陛下在做什么?”
“轰!”
猛然一声巨响。
望京桥轰然在水面上炸开,碎成齑粉。
无数碎石与血骨激射而出,溅起一道又一道水花。
潮白河两岸马匹悲鸣,兵将哀嚎。
桥上被炸死的虽只有百人,两岸受伤的人数亦不到两百,然而残肢遍地,极是触目心惊。
更有些辽兵只剩下半个身子落在地上,惨叫起来声振四野,极是凄厉。
涿州城之战他们本就经历过一次地雷火,对这种爆炸很有些心理阴影,此时便纷纷抱头鼠窜,再加上惊了马,不免互相踩踏,乱作一团。
耶律淳跨下良驹堪堪落到岸上,前蹄一软便摔在地上。
他站起身来,闻着空气中那丝硝烟的气味,终于被平辽军激怒了。
正当时。
马蹄声起,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呼啸而来,气势汹涌。
……
寒风从脸上刮过,有些刺人。
五千骑袭卷而来,如风中长龙。
任常恭策马在前,微微有些紧张,又有些后悔。
他其实可以和田寿一起躲在后面等这一战结束。
可到时如果是败局,也还是会被捉住杀掉的,像一只小鸡仔一样。
而且还是和那个姓田的老太监一起。
大丈夫如何能受那样的羞辱?
既来辽境,为的便是泼天大功!
于是这位任副将军决意亲自带兵冲锋。
但……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于是他稍稍落后了几步,跟在徐身与卫昭的后面。
这个位置就很微妙了。
看似凶险,却有两个猛将厮杀格挡在前。
而这五千骑将如利箭般直刺辽军中军胸腹,很可能斩杀辽帝耶律淳。
“火中取栗,富贵险中求。”
如此想着,任常恭感到手心里有冷汗冒出,但看了一眼前面的徐峰与卫昭,他又松驰了一些。
这两人,一个凶猛,一个矫健。
一柄大刀,一柄长朔,像是要划破天际。
他们是平辽军当中的传说,许多人说他们像是林启的——卫青与霍去病。
任常恭最初听到这样的比喻,是有些冷笑的。
呵呵,卫青与霍去病,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比得了,林启比得了汉武帝吗?
唯独徐峰与林启间的裙带关系有些相像。
想到这里,任常恭又有些走神。
他想到自己在营帐里藏了个契丹女人,也不知道颜恪发现了没有,那小子掌管军法,很是有些严苛……
下一刻,五千骑狠狠撞进辽军之中。
徐峰大刀斩下。
辽兵的血泼了任常恭一脸。
他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一身金黄战甲的耶律淳正在翻身上马。
“杀!”
厮杀声响起。
热血融化了河岸上的冰霜,汇成一道道血水流进河里。
渐渐的,潮白河中这一段河水也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任常恭重重地喘着气,有些不信邪地挥动着手中的刀。
徐峰与卫昭皆有万夫不可挡之勇,他们一路杀过去,留下了不少尸体。
但,耶律淳那抹盔甲上的金黄还是越来越远了。
一个辽骑挡上来,铁器相交发出“叮”的一声响,便又有一个辽骑挡上来。
越来越多辽兵横亘在梁军与耶律淳之间。
任常恭气极。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最近的时候,只有三十步的距离而已。
自己离万户候的封赏本来只有这三十步的距离。
“如果没有丢下那两万多匹马,如果三万人全部冲锋,也许就能把耶律淳斩了。林启你这个蠢货!”
他愤怒的低吼了一声。
“别做梦了。”
有人扯了扯他的缰绳。
“撤!”
任常恭抬头看去,只见浑身浴血的徐峰已然掉转马头。
“撤?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任常恭如赌输了全部家当的赌徒般咆哮道。
“不遵军令者斩。”
徐身冷冷丢下一句话,也没有亲自去斩任常恭的意思,径直策马驰去,剩下的三千多骑如流水般向南淌去,瞬间只将任常恭抛在最后。
老子才是副将军好吗?
任常恭很是不甘心的咒骂了一句,飞快地策马跟上。
辽骑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此时两万辽军已经从爆炸中回过神来,借着胜势紧紧咬在这三千多骑身后。
两方骑兵便这样策马奔驰在初春的荒原之上,时不时还有箭雨划过天际,落在后面的平辽军骑士若是中了箭,便摔下马来,永远地被留在这片荒原之上。
一千多年以后,这里或许会成为钢筋水泥的繁华街道。但那个时候,很少有人会想起,人类的先祖曾经为了那一口食物、那一点荣耀,经历过怎样无情冷酷的博杀。
箭簇打在盔甲之上,叮叮当当的响着。
平辽军的渐渐有些狼狈起来,阵型也散乱了些。
他们骑术并不如辽人,一开始还能保持高速,但马匹的体力下降之后,骑术的劣势就更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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