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当空,微风拂面,校园里游荡着春意,绿植也感受到了召唤,幽僻小径上也印上了三三两两的行人足迹。
演讲结束后的一行人,逐步迈出了礼堂,孑民先生为首,仲浦先生和汤皖居后并肩行走在校园里。
迎面走来了一群莘莘学子,他们怀里夹着书本,要赶去课堂上课,见着先生和校长在,顿时止住了步子,微微行礼。
孑民先生微笑着回礼,而后继续向前走去,若有所思的说道:
“从去年胡氏直的《文学改良刍议》一出,新文学与旧文学的讨论就一直延续到现在,期间引来了不少反对的声音。”
“反对才是正常的,不反对反而不正常了!”汤皖嗤笑道。
“皖之,你这个话说的好,文学的讨论永远没有一个声音,北大的办学宗旨就是要不同的声音!”孑民先生继续往前走,先是肯定了汤皖的观点。
旋即止住了步子,驻足回首,看向众人,提示道:
“但是不可不顾忌一些老前辈的情绪,比如严复先生,章士钊先生,林纾先生,李石曾先生,就连吴稚辉这个人也提出了批评,就更别说你们三个人的老师太炎先生,也写信给我,委婉的表示不可冒进!”
严复先生是一个资深干革命的人士,与梁任公和康师一起干过大事情,期间更是翻译了鸿篇巨著《天演论》,提出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时代必进,后胜于今”的救亡图存的理论。
其作为一名大翻译家,更是对后来的翻译制定出了“信、达、雅”的翻译原则和标准,乃是刘半夏的偶像。
其中信、达、雅分别对应的是:忠实准确地传达原文的内容;译文通顺流畅;译文有文采,文字典雅。
举个例子:泰戈尔的《飞鸟集》中有一诗句为:letlifebebeautifullikesummerflowersahlikeautumnleaves.
被后来的郑振铎先生翻译为: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其原英文诗句的意境远没有中译文来的唯美与壮烈。
章士钊先生自不必说,创建的《甲寅》日刊,名噪一时,其年轻时,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哪里有大事情发生,就必然有章士钊先生的身影。
而且,章士钊先生马上就要来北大当教授,教课逻辑学兼任图书馆主任一职。
林纾先生是徽州桐城派文学的扛鼎人物,说来也有趣,新文化的标杆人物仲浦先生和汤皖皆是徽州人士,反而带头怒怼桐城派文学。
双方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白话文运动的时候,就已经交手了数次,但就文学地位这一块而言,林纾先生绝对是杠杠的。
吴稚辉不用多说,前面有过介绍,是与太炎先生同时期的著名大喷子了,在辛亥大事件中出过力,学识还是有的,社会风评上佳,但熟悉他的人都摇摇头。
至于李石曾先生,乃是孑民先生的老朋友了,同盟会早期成员,曾与吴稚辉,孑民先生一起创办了法华教育会,帮助国内去珐国留学的学生勤工俭学。
而且在孑民先生同时邀请了吴稚辉,张人杰与李石曾三人来北大当教授,其他二人都婉拒了,唯有李石曾先生一人以实际行动支持,要来北大教生物学及社会学教学。
孑民先生提到的以上人物,皆是在社会上具有很大的影响力,都对新文化提出了批评,但正是这些批评反而激起了仲浦先生内心的“叛逆。”
“孑民兄,我来北大可是战斗来的,寻常声音怎么扰我心智!”仲浦先生严词道。
“在坚持自我的同时,也要听听他人的意见,埋头苦干,闭门造车,有时候不见得就是对的。”孑民先生想了想道,继续说道:
“新文化是就像皖之说的,是从老树根上繁衍的一株幼苗,他是全新的,我们不知道他的未来是如何,所以更要小心谨慎,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文化是棱角分明的,但是传播文化的手段是可以圆滑一些的!”汤皖补充道。
“对对对!!皖之说的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手段可以圆滑一些,少一些反对的声音,更加利于新文化的茁壮成长!”孑民先生开怀道。
“明白了!”仲浦先生拱手作辑道。
孑民先生主要是想点拨一下,仲浦先生今日的演讲有些过激,见目的已经达到,便辞别道:
“我还有事,就先回去忙了!”
微风徜徉的校园里,众人四散开来,开始准备上课了,汤皖是下午才有的课程,因此可以提前回家吃个午饭再来。
在往校门口走的路上,远远的瞧见湖边亭子聚集了很多学生,而且还有许多学生在匆匆赶去。
好奇之下,便提步朝着湖边亭子赶去,想要瞧个明白,是因为何事,才惹得如此多的人观看。
二月份的天气已经趋暖,外加上今日暖阳当空,又以微风阵阵,宁静致远的湖面颇有一种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感觉。
此情此景,当与诗词歌赋为舞,当以朗朗读书声为乐,当以青春年华为画笔,当以志存高远执笔,画出这一副青春美好图。
《读书社》的成员听完演讲后,心潮澎湃,社员们互相邀请,前来湖边亭子,讨论刚刚仲浦先生的演讲。
而湖边亭子现在已经成了北大最为响亮的一个地方,便是因为其为先生们辩论之所,一句“湖边亭子见”,就可以道尽全部事实。
恰巧,今日的湖边亭子,在《读书社》成员前来之前,已经被旁人所占,这些旁人正是支持旧文化的学生。
与《读书社》成员的高谈阔论不同,支持旧文化的学生们,则是默默无语,冷眼旁观,心中一时郁结,尤其是听到了《读书社》大谈特谈的三大文学革命主义。
本就是青春冲动的年纪,于是,双方便发生了口舌,进而演化成一场争执。
幸好,学生们还算有理智,没有动手,只是言辞比较激烈,情绪有些激动。
“什么是贵族文学,什么是平民文学?”旧文学支持者吉宏质问道。
“普通人都能听懂的,则是平民学问;一小部分人才能懂的则是贵族文学!”《文学社》社长余心缓缓答道。
“难道文言听不懂么?与其说白话诗平民文学,倒不如说是下等文学!”吉宏针锋相对,又嘲讽道:
“给下等人看的懂的文学便是下等文学!”
“你胡说!”余光呵斥道,随即说道:“先生说过,文学的意义在于思想的传承,白话文学既是文学,便不存在下等一说。”
“所以鸳鸯蝴蝶派的情爱,不算下等文学?”
“那也是白话文学尝试的一种方式而已。况且也有《狂人之记》和《无言的战斗》之类的白话文学。”
“一个疯子的自述,另一本不过是从情爱上升到写实,不过如此!”
两边的领头人都在激烈的辩驳,很快就上升到了对两派代表性的人物进行批判。
“皖之先生,其文学素养不过如此,还是教他的国际关系吧。”有支持旧文学的学生道。
“文学素养高的凰坎教授,其私德有亏,更是不耻!”有支持新文学的学生道。
“风流才子配佳人,古来有之,何来的私德有亏?”
“封建恶习竟被如此歪曲,可见你心智不正!”
由此引发了两派学生的口舌之交,并且愈演愈烈,引来了诸多路过学生的注意力。
这只是新旧文化在校园里的一个缩影,这样的争论迟早会到来的,只有通过这一层有一层的辩论,才能让学生们更加了解新旧文化的诧异,从而去选择一方。
在旧文化这边,傅斯文定定的坐着,没有参与进去,而是一直悉心的听着两派的谈话,渐渐心里的天平在往新文化方向倾斜。
“你怎么不说话?”两派吵的正激烈,吉宏看到傅斯文一点声都不出,急忙问道。
“我.....”傅斯文在关键时候,低下了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傅斯文,你是凰坎教授最得意的学生,你要站出来,为旧文化呐喊!”吉宏又喊道。
然而傅斯文心里十分纠结,长久以来受到凰坎教授的赏识,以及对新文化的向往,让其内心摇摆不定。
“站起来啊!!”
“说话啊!”
最终,在无休止的催促中,傅斯文终于站了起来,却不是为旧文化欢呼,也不是为新文化鼓掌,而是默默的离去了。
“傅斯文,你要干什么!”吉宏诧异的看着傅斯文离去的宽阔背影,大声呵斥道。
“你这个叛徒!”
“叛徒!”
“你辜负了凰坎教授的赏识!”
面对同门的指责和谩骂,傅斯文没有选择回应,而是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向亭子外面。
亭子外,围了好几层的学生,在暖阳的照耀下,每个人的脸上能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不由得向边上移动了一步。
傅斯年的面前渐渐出现了一条路,听着两边同学传递过来的鼓励和谩骂,全都置之不理,此时只想尽快院里这个地方。
直到傅斯年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才堪堪抬起头来,发现是皖之先生,正面容和煦的盯着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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