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们怎么样?”蒋东辰突然问狄林。
他们的第二个任务相关祈水殿,祈水殿在纯阳殿后面,人相对比较少一点,但偶尔也会有一支队伍过来,做完一个局部的小任务,再匆匆忙忙跑开。
那多半都是西漠队的人,有老也有少,跟他们穿的不一样,面孔也很生。
有意思的是,他们抽到的基本上都是局部任务,相对比较简单,在他们可完成的范围内。
当然分数相对也会比较少,但总不至于不知从何处下手。
有点凑巧,想起秦师的习惯,蒋东辰判断他是在他们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做了一些手脚。
而蒋东辰他们现在接到的两个任务都比较复杂,但对他们来说难度并不大,他们一边做,一边统计并绘制,还一边有闲心去观察来来去去的其他人。
狄林则不一样,他一直非常专注。他负责的是整体的统筹与核心部分的绘制,现在他一边对照着数据,一边用尺子比着画出长长的直线,没有马上理会好友。
直到这根直线没有一丝抖动地完整画完,他才直起腰来,头也不回地问:“什么怎么样?”
“各种,你不是最擅长看人的吗?”蒋东辰笑着说。
“非常干净。”狄林仍然没有回头,但马上就回答了。
“啊?”蒋东辰没明白他的要点。
“衣服、头发、脸、手都比较干净,靠近的时候也没什么臭气。”狄林补充。
“咦?这我倒没注意。”蒋东辰睁大眼睛,回忆了一下,发现真的就是狄林说的这样。
他拎起自己的袖子闻了一下,浓浓的汗臭混合着很久没洗澡的一股酸味,把他呛了一下。
久居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这味道其实平常也有,但他们都闻习惯了不觉得了。现在额外留意了一下,真的让人有点难受。尤其狄林还说到了另一帮让他们都有点瞧不起的家伙……
“他们真的没什么味道?”蒋东辰不甘心的问。
“真的很少。我特别留意了一下。”狄林说。
“讲究人啊……”蒋东辰小声嘀咕。
“那他们可真够闲的,换了咱们,每天忙都忙不过来了,哪有时间打水洗澡啊?”旁边同队的龙奇开了一句嘲讽。
“就是就是。”蒋东辰连忙附和。
“先不说做活怎么样,他们用了十天的时间从江南路赶到这里,未来还要在一个月之内赶到甘布。”狄林一边说,一边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别随便小看对手!”
他那张方脸一沉下来,还是很有威严的,蒋东辰和龙奇缩了缩脖子,秒怂。
“就是说他们一边赶路,一边还记得洗脸洗脚洗头发?这也太讲究过头了吧?”蒋东辰不可思议地说。
“不仅仅是这样呢,刚我去上茅厕,路过庙里的厨房,看见他们的一个匠官。那匠官求着帮工的厨嫂给烧几锅水,说是要给三百多号人喝。三百多号人,除了他们还有谁?”同是队里的韩猛突然补充了一句。
“他们是女人吗还喝热水?”蒋东辰和龙奇一起嚷了起来,
“不是热水,说是摊凉了喝。他说这样会把水里一种奇怪的小虫烫死,就不会有小虫钻进脑子里,把半个头都吃掉了。”韩猛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个有点猎奇的故事吸引他藏在旁边把他们的话听完的。
“什么小虫?”韩东辰好奇地问,连狄林也转过了头。
“就是以前有个孩子,家里早早没了娘,爹忙着种地没人管他,他小小一个孩子渴了就随便喝河里的水。结果有一天,他爹带他去城里,难得上酒楼去吃饭……”
当时那个匠官把这个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了厨嫂听,现在韩猛也如实转述了出来,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微添油加醋了一下,更惊悚了。
讲到小孩他爹嫌孩子不接话不理他,随手一巴掌打过去,打在小孩头上,把他整个脑袋全部都打下来了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打了个寒颤,其中一个人正准备拿起旁边那碗水来喝,光速把碗放下了。
“真的假的!”蒋东辰嚷道。
“据说是真的,就是他们里面一个人家乡发生的事。”韩猛说。
“这生水……是真不能喝?”龙奇拿起旁边的水碗,好像想看清楚里面的小虫,但当然什么都不会看见。
“……这说明啊,家里还得有一个女人。要是这孩子他娘在,也不会脑袋里生了虫还没人发现。”蒋东辰突然说。
“对啊对啊。”好几个人纷纷附和。这年头,孩子就是女人的事,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接着就讨论起了娶媳妇什么的,强行把话题扯开,但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再没人碰一下旁边的水壶和水碗。
没过多久,他们重新回到了工作上,蒋东辰已经忘记之前要问什么了。
“讲究人啊……”狄林轻声说,“就是不知道做事的法子,是不是‘那套’讲究的法子。”
说完,他一转头,正好看见外面有一道颇为熟悉的人影。
俊秀如竹的少年,仿佛天生就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气质与风姿。他面容洁净,衣衫整齐,就算身处忙碌之中也让人感觉一丝不乱。
据狄林从各个渠道知道的,他也是这次“比试”的正主,这次看似荒谬的较量,一大半,不,几乎全部的原因,都是因他而来的。
“咦,言十四!”蒋东辰也第一时间看见了他。这少年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吸引别人目光的能力。
“他在干什么?”狄林他们队正在祈水殿里,屋檐和梁柱的阴影遮住了他们,他们借着这阴影,偷偷地往外看。
“他不是也有队有任务要做吗?怎么就他一个人?”蒋东辰小声问。
没人说话,但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那边。
“言十四”没留意他们,他到达祈水殿,就放慢脚步,抬起头,从上到下地开始看这幢建筑。
他手上什么也没有,除了用眼睛看也没有做其他的任何事情,好像到这里来就是观光的,任务什么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他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整体,开始逐渐靠近,看它的各个部分。
重檐、斗拱、梁栿、台明、墙壁、窗棂、地面。
他还是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就用肉眼看,偶尔上手摸一下,好像这样就足够了一样。
慢慢的,他靠近了狄林这边,他抬着头看着上方迈步,完全没留意周围的人,险些都要撞上来了。
“喂!”蒋东辰突然出声。
许问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抱歉抱歉,没看见。”他连连道歉。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蒋东辰问。
“在看这斗拱,真是精美。”许问又抬起了头,有点着迷地说。
狄林和蒋东辰他们跟着一起抬头。
“斗拱……你说的是这铺作?”狄林问?
斗拱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代叫法也不一样,的确另外有个名字叫铺作,这个许问也是知道的。
“对。”他说。
“这很精美?”过了一会儿,蒋东辰低下头,有点无语地看许问,“不就是最普通的外檐翘昂铺作吗,三翘三昂三踩,有啥稀奇的。你以前没见过吗?”
“见过的。”许问指的是他以前在那个世界去一些名寺之类的地方参观,“那时候就是看它的外观,觉得精美巧妙,感触不是很深。现在知道了它的具体结构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要做成这个样子……这每一根木头、每一个交叉代表的是什么意思,突然就觉得更美了。”
风过檐下,带来一些烟火气。
许问嗓音悠悠,带着向往,带着喜爱,十分动人。
狄林他们也听呆了,跟着他再次看向同样的地方,眼神不知不觉也有些发直,手上的活计也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蒋东辰嗤笑一声,指着斗拱的一处说:“说得倒好听,我考考你,那根叫什么?”
“我不知道。”许问眯着眼睛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摇头说,态度极为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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