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好几个人不解地同时问,声音最大的还是齐娴。
她长眉紧锁,紧盯朱甘棠,一副不给个交待绝不罢休的架势。
“岑小衣他是去年于水县县物首,去年是徒工试开始的第二年。”朱甘棠缓缓道来,才说了两句话,许问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而朱甘棠接下来的话,果然跟他猜得差不多。
总地来说就是,一项新政策刚刚试运行,还是上面非常重视的举国政策,只能想办法完善,是容不得出岔子的。
归根结底,去年周志诚的事情没人继续查下去,一方面是证据不足疑点很多,更大的原因也跟需要“维稳”有关。
而且岑小衣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他“貌若好女”,长得很秀气好看,性情很温和,在县试中展露出来的实力非常漂亮。县试之后,他一改之前的藏拙作风,在各种场合都有出众的表现,现在很多人认为,在接下来的府试上,他也有很大的可能竞争物首之位。
这种有颜值又有实力的人,理所当然被树成了典型,上面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存在,还有人对他爱护有加。
这种典型人物,是不能随随便便被拉下马的……
“可是现在证据已经这么明显了,凶手一定是他!”齐娴不甘心地叫着。
“这证据,尚且算不上太过明显。”朱甘棠摇摇头,叹了口气。
现在最大的证据,仅仅只是三根木楔、一些隐约可见随时有可能被忽略的受损痕迹,以及汪金柱模糊的回忆。
汪金柱听见朱甘棠的话,直接脸色发白,蠕动着嘴唇什么也不敢多说了。
齐娴看看汪金柱,又看看那些模糊不清的痕迹,咬着嘴唇问:“难道这件事只能这样算了不成?”
朱甘棠叹了口气,说:“过几天就是今年的府试,且看看岑小衣的成绩吧。”
如果他考得不好拿不到物首,甚至没通过徒工试,他身上的光环自然就不存在了,很多事情就很好说了。
但要是他再次拿了物首,徒工试特事特办,一个小小学徒的一根手指算得了什么?
“若他能连中三首,这件事到时候就算传出去,说不定都会被认为是他性格上有些怪僻,更不会有人追究了。”
朱甘棠坦然而言没有回避,在场的人渐渐明白过来,他说得的确就是现实。
气氛一片死寂,一阵狂风掠过,带来齐娴的低声自语:“难道真的就拿他没有办法了不成?”
“今年的府试,到现在还能报名吗?”许问突然问道。
“报名需提前三月,现在已经截止了。”朱甘棠看着他,脸上有奇异的光亮,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那明年报名的话,能连报府试和院试吗?”许问不答反问。
“理论上来说报名院试需先通过府试,但是……”朱甘棠略微有些迟疑地说。
“但是什么?”
“但你只要能在府试中再夺物首,我就保你一个院试的名额!”朱甘棠斩钉截铁地道。
“那么这么定了。”许问回答得非常快。
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看着许问。
大家仿佛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仿佛不太明白,或者说——不敢明白。
过了好一会儿,吕城才小心试探着问:“大佬,你的意思是,你要再拿一个物首?”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许问简单地说。
岑小衣现在被寄托厚望,觉得他可以连夺三首,成为整个江南地区最大的典型。
看朱甘棠的态度,这个人的确很有实力也很会做人,府物首几乎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连中三首,少一个就不是成功,许问比他晚了一年起步,就要加速赶上,在岑小衣拿到院物首之前直接拦截下来!
这就表示,他要在一年时间里学完整个徒工试全部的内容,并要保证明年考试的时候连考两次,连拿两个头名!
到时候他身携连中三首的光环,处理起岑小衣的事情当然就得心应手了……
但是,县试仅在一县之地,他面对的只是于水县这一个地方的学徒考生。
府试范围更大,在于水县之上的青宁府进行,面对的是整个青宁府的顶尖学徒。
至于院试,整个江南行省的学徒将全部聚集在一起,而江南行省,是全国工匠业最发达的地域之一。
高手群集,强者如云。
在少学一年的情况下,在这些人里脱颖而出拿到头名,许问将要翻越的,可不止一座高山!
“如果岑小衣今年真拿了物首,也想要继续考下去呢?”寂静中,吕城小心翼翼地问。
“院试太难,隔一年参加的已经很罕见了,想要连续参加……”朱甘棠话说到一半,话风一转,“我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齐正则突然转身面向许问,深深一揖,说:“就拜托贤侄了。”
他的身体压得很低,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以他的身份地位已经辈份,这样的礼已经重得过头了。
齐娴看了她爹一眼,跟着上前裣衽为礼。
许问避开一步,坦然道:“为了给师兄报仇,我会努力的。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朱大人。”
“你说。”朱甘棠深深注视着他,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一样,话语简明扼要。
“一年前现场的目击者不止梁师兄和汪师兄两位,更多的证据,还要麻烦朱大人收集。”
“交给我。”朱甘棠只回答了三个字。
许问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要把那三个木楔放进去。
这三个是重要物证,他打算随身保管。
这个荷包就是连林林给他做的那个,上面绣着杉木巧的抽象图,普通人看只觉得奇形怪状,完全认不出来是什么。而且最近许问发现,就算同样是木匠,也没人认出它来。
是连林林绣得太抽象,还是十八巧真的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然而荷包刚刚拿出来,绣图在齐娴眼前一亮,她就盯着它不放了。
许问系紧荷包,刚要把它放回去,她就上前一步,伸手来抢。
许问的动作比她快得多,手一抬就把荷包举高,避开了她的手。
然而齐娴抬着头,仍然紧盯着那个图样,疾声问道:“那个图是什么?你在哪里拿到这个荷包的?”
她的表情非常迫切,颊边一朵红云飞起,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明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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