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前,许问先给帝都那边打了个电话。
他临走前把球球托给了刘阿婆,结果球球自己跑出来了。现在找不到它,阿婆肯定担心得不得了。
他打电话回去,刘阿婆的女儿果然正在找,听见他说的松了口气,又惊讶地问他是怎么跟过去的,许问回答不出来,含糊过去了。
他结束通话,正准备往回走,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
他看了眼号码,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接了起来。
“气消了吧,赶紧回来上班吧!”电话里上司的声音有点尴尬,佯装成了强硬的命令。
“我现在在万园市,不在帝都了。”许问说。
“不在了?不要乱说,赶紧的,你手上那个活还没交接完,走什么走?”上司急了。
“资料都在刘经理那里,他才是正职,跟进得很好,继续跟进也没问题。”许问说。
“刘斌有个屁用!工人都造反了,闹着不进场,活才做到一半,现在怎么办!”上司终于按捺不住火气。
“这件事的问题根源在哪里,您应该很清楚。”许问冷静地指出。
“你……”
“我觉得,说服设计部门改动方案,效率可能会更高一点。”许问说。
这时,另一边站在车旁的荆承微微转身,往这边张望了一下。许问抬眼看见,说:“我现在的确不在帝都,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回头再说吧。”
说完,不等上司回话,他就按下了挂断键。
挂断之前,他听见了上司气急败坏的声音:“没交接完,你剩下的工资也别想拿!”
那就劳动仲裁见吧。许问在心里默默地说。
顺利继承这处房产,他肉眼可见的不会再缺钱。但他应得的东西,他不会放弃。
辞职之前,他是一个建筑公司的项目副经理。
他们公司接了一个项目,一个有钱的富二代要做一座私人收藏馆,要求建成仿古建筑。
他们老板有个朋友跟这个富二代是熟人,近水楼台接到了活。但富二代没用他们的施工队,而是另外在外面又请了一支,说是专门做仿古建筑的。
这一来矛盾就来了。
他们公司很重视这个项目,想要趁机扩大自己的业务范围。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在跟施工方抢夺话语权。
结果施工队那边也很固执,连一块石头怎么摆都要按他们的规矩来,说不行就不行。
从头到尾,双方就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争执了无数回,扯了无数皮,许问这个项目副经理在中间不断进行协调,搞得焦头烂额。
久而久之,施工队的人越来越信赖他,有点只认他说的话的感觉了。
渐渐的,许问也发现,施工队那边的工人其实都非常纯粹。他们一点想争夺话题权的意思也没有,他们是真心想要把活做好,跟他们公司的争执全是公事公办,别无私心。
而且,在仿古建筑方面,他们的确很有经验,是有真本事的。
许问这样想,他们公司不会这样觉得。一方面是话语权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建设理念方面的差别,两边矛盾越来越多,许问只能尽力协调,偶尔也劝施工队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让步,缓和一下双方关系。
这一次,施工队提出了一个方案,被他们公司的设计部门直接驳了。
许问觉得对方的设计更有道理,但设计部门这一次却表现得非常强硬,非得照着他们这边的方案来,还对他发脾气说他胳膊肘朝外拐,再站在对方那边趁早滚蛋。
许问很清楚这边的坚持是因为项目之外的原因,他实在无法认同这样的做法,只能辞职。
许问收起电话,走到了车边,很不好意思地说:“让您久等了。”
“无妨。”荆承摇头,貌似很随意地问道,“有麻烦需要处理吗?”
“没有,一点小事。”许问汗了一下,莫明觉得荆承这意思是要有不方便的地方,他就去帮他砍人。他连忙否认,坐进了车里。
许问刚刚坐下,背包突然动了一下。
是球球。
他紧张地按住包,抬起眼睛,正好在后视镜里对上了荆承的眼睛。
荆承瞥他一眼,问道:“那是只……猫?”
“嗯……是的。不好意思。您不介意吧?”许问松开手,球球趁机挤出一个头来,眼睛在幽暗的空间里金光闪闪。
“先生以前也养过一只狸奴。乌云盖雪,取名阿狸,深有灵性。”荆承这人看上去不算太好相处,提起阿狸的时候却微微一笑,有些怀念的样子。
许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狸奴”是对猫的古称。说起来这么有文化的称呼还是他在网上看到的。不过他倒是乌云盖雪是什么样的,笑着说:“球球是纯种的黑猫,爪子也是黑的。其实就是只小土猫,流浪猫,大冬天的窝在楼下,看着可怜,就拣回来了。”
球球一点也不怕生,从包里钻出半个身体,探着爪子想往前爬。许问怕它干扰到司机开车,一手按住了它。球球挣扎了两下未果,老实在他怀里趴下了。
许问抚摸着球球的皮毛,犹豫了一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我这位曾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荆承沉默片刻,缓缓地说:“先生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许问在心里准备了很多回答,有仁慈、宽厚、有趣等等,完全没想到荆承会给出这样一个评价。
认真?
许问突然想起以前别人对他的评价,莫明地笑了起来。
荆承果然是做足了功课出来的。他这一身青衫古色古香,带着点儿不合时宜的感觉,但是对房屋继承的各种流程非常熟。
先办什么,后办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他指引,各项流程畅通无阻,许问以最快速度办完了手续,当天下午五点左右,就把全新的房产证捧到了手上。
“小先生,接下来您还有别的安排吗?不然去宅子里看一看?”
房产继承手续办完,荆承对许问的称呼就变了。而此时许问捧着房产证,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有些怔神。
这座价值千万的宅子真的就归他了?
他就这样从一个身无恒产的北漂,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有房阶级了?
还不是普通的房子,而是一座位于万园市中心的大宅子!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
许问有些恍惚,过了一阵子才听见荆承的话,连忙道:“要的,我没有别的事,随时可以去看!”
说起来,他直到现在还没有亲眼看见那座宅子,只知道它已经属于自己了。他挺好奇它是什么样子的,如果能从里面了解一下曾祖父曾经是怎么生活的,那就更好了。
“天色不早,那就尽快出发吧。”听见他的话,荆承淡淡地说。
车辆重新启动,开向曲河路方向。
曲河路虽然虽然也是景区,但是位于万园市市中心,周围并不冷清,甚至称得上繁华。只是万园这座城市,天生就带着一种文雅的诗书气质,周围白墙黑瓦,只觉秀丽,并不显喧嚣。
“万园市真挺美的。”许问的心情非常轻松,看着窗外赞叹。
“嗯。以后你常住此处,看它的机会多的是。”荆承说。
“常住?”许问愣了一下,连忙解释,“我应该不会在这里住太久。办完手续,搞定一些杂事,我可能会挂牌把房子出售掉。然后我会回帝都,我在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做。”
这些是许问一早就打算好的,他说得非常果断坚决。
前面荆承似乎微微一怔,转过身来注视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让许问有些紧张了,问道:“这房子不能卖吗?”
荆承若有所思地摇头,回答让许问松了口气。
“房子的主人想要如何处理,自然是他的自由。”
话虽如此,许问不知为何仍然有点心虚,接下来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万园市老城区保留得非常完好,政府改建也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这让它保留了很多原有的特色,也使得街道略微有些狭窄。
尤其是进入曲河路之后,车辆在狭窄的巷道里七转八扭,好几次许问都以为要过不去了。许问第一次来万园市,对这里的道路当然很不熟悉。转了一阵之后,他只能辨别大概的方向,完全不知道自己来了哪里。
最后,车辆沿河而行,河水徐缓,不时有石制拱桥横跨而上,河边垂柳依依,夹竹桃白花浓密,掩映着白色的房屋,美景宛然。许问欣赏着窗外景色,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车内的寂静:“这就是曲河?”
“是。”荆承回答。
曲河路,便是以曲河为名。
万园市水系发达,民居经常沿河而建,它最出名的几座园林全在曲河路附近,也造就了它偌大的名气。
许问早闻其名,还是第一次目睹此处的景致。
车又行了一阵,在河边停了下来。
此处非常安静,远处偶尔可以听见几句人声笑语,穿花拂柳而来,宛在天际。
荆承回身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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