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下意识地跟上了再次遁地的蜀山邪修陶二郎。
却不想,陶家二郎这一次是真的拼了命。他一路顺着黄土往深处遁去,丝毫也不停顿,甚至完全不顾那么深的地下他一旦后力不继停下来,恐怕当场就要被地下的压力挤爆了。
杨夕跟在后头,心里憋气。
景小阎王虽然外号叫阎王,然而并没有让你死你就死的战斗力,刚下来的时候还看着他刨了几下坑,一眨眼就不见了。
而杨夕本人无常化了之后,碰不到任何实体,也不能拘人生魂。
虽然她是第一次在人间尝试,但对这个情况其实是有预料的。
炼狱世界和阳间的世界的神格是不通用的,无常鬼面到了人间界就是个普通的法宝。
作为猜测,地府未崩的年代,大概率身为无常的修士要靠这法宝拘锁流连人间的游魂。这首先肯定要保证无常的安全,万一厉鬼太强大,一巴掌把鬼差给拍死了,实在不太好看。
但无常的战斗力太强了也不合适,如果无常能随意从活人躯体中取魂的话,赶上个黑爷失恋心情不好,或者吃坏肚子满地打滚儿,那人间世界岂不就中道崩殂了。
果然,无常面具一催动,整个人虚化不受任何攻击。注意,是任何,针对鬼修的对无常也没用。比如黑狗血什么的……
然而无常能够碰到的,就只剩下鬼了。
杨夕现在发出的剑意都是虚化的,只能砍砍鬼。
否则早把这蜀山邪修瞪死好几回了。
陶家二郎还在往下遁,地下以杨夕的眼力也已经看不到半点光亮。
如今这情况,也不知另外三位能不能跟上。
景中秀、谭文靖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邢师叔闻着味儿追下来……话说我虚化了之后还是麻辣的么?
杨夕猛然回神,预感不妙。
老天见怜,虽然僵尸的鼻子不如狗好使,邢铭的脑子终究还是比狗强的。
“杨夕,把我抓下来……”余音袅袅,邢铭的声音沿着黄土传下来,一波波扩散,入了杨夕的耳朵。
杨夕蓦地清醒。
对了,邢师叔也是鬼,在无常拘魂的范围之内。
杨夕一边紧贴着蜀山邪修往下遁,一边抬头望向地面。方圆三里除了攥在手里的小翠儿,就只有头顶地面那么唯一一个灵魂散发着醒目的神光——提醒着杨夕,可操作。
黑无常抬手一抓,手腕一转。
轰隆隆一声,好似发自所有人灵魂深处的巨响过后,一个发着白光的邢铭就到了手里。
杨夕对着白光的邢师叔愣了一下。
邢铭给了杨夕一个眼神。
杨夕:“哦哦!”连忙再把邢铭丢出去!
她愣住的主要原因是,她以为会是整只僵尸抓下来什么的,结果真是只抓了魂儿下来?
邢铭干掉那个蜀山邪修只用了一招。
劈手一道剑意划过去,黑色火焰以燎原之势覆盖了整片地下。
杨夕没觉着热。
但是那个蜀山的邪修当场就被烧得嗷嗷直叫。
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断敲一下就会碎掉的脆白骨灰。邢铭抓了一把那骨灰,又给了杨夕一个眼神。
杨夕心领神会,把邢铭再抓回来。
整个人往上浮去。
她左手捏着邢铭,右手捏着小翠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小翠儿咿呀了一声:这是谁家的小哥哥,长得好像白色的门神。
杨夕脑子里嗡一声。
握草,她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虽然那雪白神光好像盖住了什么,但是那唇红齿白的长相是怎么回事儿?
这么一懵逼,眼前忽然银光大亮,月华扑面。
杨夕终于飞出来了。
下意识把邢师叔丢出去,银白鬼魂在地面上滚了一圈,又回到了僵尸道长的身体里。
头戴七星冠,身穿雪白绣黑色八卦道袍的僵尸坐起来,扭了扭脖子。
看看手上那一把骨灰。
杨夕按耐不住道:“师叔……”
邢铭抬手比了一个“嘘”。
然后对她伸出手来。
杨夕默默地把小翠递过去。
邢铭把小翠儿按在了那堆骨灰上。
小翠儿:“啊——”
邢铭:“知道你难受,但是我给你做个通灵,如果通过了,我就实现你的愿望。”
杨夕和景中秀面面相觑,不是说来抓鬼么?怎么就变成实现愿望了?
谭文靖倒好像见惯了似的,甩了甩袖子:“净化怨气,也是抓鬼。”
邢铭在小翠儿和那堆白骨会周围,以灵力材料布了一个简易的通灵阵。
这过程中小翠儿那团黑气慢慢地均匀散开,露出了中间浅浅的一段白色神光。不过这神光好像很怕地面上的骨灰,稍一接近,就会黑下去一点。
借着这个过程,景中秀给杨夕解释了一下,之所以他们来得这么慢,是因为邢铭趁夜带着景中秀去走访了一趟陶记对门的张家客栈。
为什么没带杨夕和谭欠捅呢?因为四人当中论诱供的水平,从上往下掐,那头两名必然是邢铭、景中秀……嗯,掐到这儿就行了,后面两个就没水平。
杨夕就只会逼供。
谭欠捅这个二,不被人诱供就不错了。
邢景师徒用了连蒙带骗,威逼利诱,终于从张记大车店掌柜的麻脸子女儿口中,套出了有用的消息。
原来,陶家二郎是大约三个月前忽然回到沙河镇的,在此之前,他整整三十年从不曾回乡。
陶家二郎回来的一周之后,已是一个老翁的陶家大郎就死了。
本来大家没多想,多年心愿一朝实现,老人家一口气儿松下来闭了眼也正常。
但是陶家二郎继承了大车店,就此在沙河镇住下来,一开始却没有承袭他哥哥的店规。
离乡归来的游子不许住店这个规矩,被陶二郎打破了。
于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内,陶家客栈失踪了不少客人。都是大行王朝的出身,却曾经离乡。
张家父女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悄悄儿的告官也没能查出个什么。
反是那陶二郎,又重新立起了他哥哥的规矩。
后来的事情,就跟密报昆仑的内容一样了,三个月之内先后有三具尸体在胡杨林里被发现,全被挖了眼睛。但张家父女在密报中没敢写的是,那死掉的三个人都是修士,且筑基往上,在官府记录中没有户籍。
修士,是一种斩断尘缘告别人类的所在,天底下哪儿有一生不离乡的想的修士?
修士的世界,也是一片独立于凡人之外的不法之地,官府无权过问修士的罪行,亦不会查理修士的死活。
修士的事儿,还得修士来管。张家父女正是这么想着,才花银子托关系,松了一封密信上昆仑。
张家父女都是极精明的人,从邢景二人出现在张家客栈,打探陶记的消息,就知道这是昆仑来了。
他们想不到的只是,来的到底是昆仑什么级别的人物。
待邢铭把通灵阵彻底布好,女鬼小翠儿的灵已经彻底沉寂了。
再没有嘤嘤嘤,也没有了先前欢脱狡猾的机灵劲儿。
就好像忽然被催眠睡着了。
邢铭从旁扭过两根树枝,放进通灵阵的中央。竟然能够间断着地,悬而不倒。
邢铭念念有词地开始了通灵。
“枉死之鬼,我以被你伤害之人的血肉为媒,像你通灵。”
“今生今世,你是否从未主动,有意识的伤过生者的性命?”
通灵阵里的树枝,从并拢的状态向两边滑去,分开又合拢。磕磕绊绊地画了一个圆圈儿。
“今生今世,你最大的愿望,是否是离开沙河镇,看山,看海,踏遍大陆山川?”
没有任何停顿的,通灵阵中的小木棍比上次还快,飞速画了一个圆润的圈儿。并且不知是不是执念太重,画完一圈儿还不停下,在原地一圈儿又一圈儿地画个不停,活活把地面画出一圈深沟。
“你是否曾欺骗陶家二郎,只为让他带你离开此地,不顾他的死活?”
缓缓地,两支木棍画了半个圈儿,停在那儿抖了半晌,忽地向中间交叉,竟然在地上画了个叉叉。
邢铭愣了一愣,垂眸想了想,问:“你曾对陶二郎有情?”
木棍没什么犹豫,却是缓慢地,在地上画了一个圆。
杨夕“啊”了一声,是真的没想到。
想来已经化作了一把骨灰的陶二郎也都不曾想到。
不过也是,若真半分情谊也无,好好一个村花何苦定要骗人私奔?那南来北往的旅人,偶然路过的货郎,又有哪个不能带她离开?
可是她撒谎不眨眼,又绿又白,若不是通灵绝没有说谎的可能,杨夕都不信她。
就算把陶二郎复活放在这,听她当面说也是不会信的。
邢铭:“你骗过多少人?”
木棍开始在地上点点儿。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一转眼通灵阵的圆圈儿就被她戳成了马蜂窝。
连邢铭都露出了个不忍直视的神情。
嘘咳了两声:
“你可愿为了离开沙河镇,再不说一句谎话,再不欺骗一人感情?”
半晌,两根小木棍儿,缓缓地,画了一个完满的圈儿。
邢铭又问她:“不后悔?”
坚决地一个叉。
邢铭点了点头:“好,我为你结契,许你踏遍大陆南北,看过瀚海冰原,你需此生此事再不说一谎,如违此契,必遭心魔所噬,魂飞魄散。”
邢铭话音方落,地面上的雪白骨灰便像得了什么指挥似的,窸窸窣窣飞舞起来,排成细细一条灰带,绕着小翠儿的鬼魂缠绕了一圈,显出金色的铭文,而后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那一瞬间,纯粹是直觉上的,杨夕觉得眼前的小翠儿仿佛有了什么质的变化。
邢铭撤去周围法阵,小翠儿居然就飘飘悠悠地,飞向了邢铭,然后钻进了他的袖子里。
杨夕有些惊愕:“师叔,那是什么?”
“能让鬼修修行的束缚。”邢铭道。
杨夕仍然感到震惊:“鬼修修行,为什么是需要束缚?”
景中秀忽地拽了拽杨夕的袖子,杨夕回过神来,意识到这问题可能戳人伤疤,连忙想要往回找补。
邢铭却摆摆手,笑了:“六界下三道,都需要束缚。因为本能害人,无法通仙路。鬼魂,因一缕执念留在世上,半疯半癫,若无束缚,有些甚至分不清是非对错。”
杨夕愣了半晌:“师叔……”
邢铭一笑:“为我结契的人是掌门。”
她想问的是,师叔你也有分不清是非对错的时候吗?
沙河镇的事情告一段落,杀人的不是鬼,骗人的才是。
死的也不是三个,而是三十几个。第二天县衙的捕快“八卦门仙长”留下的书信,在陶记大车店里起出来三十几具尸骨的时候,整个州府都轰动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在收完了鬼修小翠儿的当时,捉鬼四人组是打算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地点的。
趁着天黑,还有些没这么麻烦的鬼魂,能收一个是一个。
但是现在麻烦的是……
“杨夕,你这个状态,变不回来了么?”邢铭皱着眉头问道。
杨·阿飘·夕也是很崩溃的:“我以为收了鬼就会变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关键变成这样她就没有办法坐马车了啊!
人真的是,只有遭遇更悲催的经历,才能知道从前的自己是有多么幸福……
邢铭摆摆手,放出一只“吊死鬼”,吊死鬼拿一丈长的舌头一卷,就把杨夕拴在了马车后边儿。
杨·风筝·夕:“……”
邢铭:“对了,你刚刚……有点感觉了吗?”
杨夕一手攥着吊死鬼的舌头,不让它舔到自己的屁股。
一脸震惊地看着邢铭:“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幸好无常化之后能看见鬼了,不然被舔了屁股都不知道!
景中秀拍了下脑门:“是问你有筑基的感觉了吗?”
杨夕更懵了:“我应该有筑基的感觉吗?”
邢铭盯着杨夕的面具看了会儿,摇摇头:“可能,这个关联还是太外围了吧。”
景中秀竟然也叹了口气:“师父,我觉得其实是你想多了。陆百川指的因果,真不是这个……”
杨夕知道带自己来大行王朝是为了陆百川一句“筑基的因果”,但是这二人有事瞒着自己,实在让人不爽。
然而不等她说话,忽然谭文靖发出了一声:“我靠!大事情!”
三个人一起看向他。
杨夕:“对了,刚才女鬼出来之后,你扔下我就跑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谭文靖摆了摆手:“邢首座你看看昆仑玉牌,我是从谭家那边收到的消息。我怕不准,你看昆仑收到了没有?”
邢铭从腰间捞出玉牌,低头去看,渐渐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到底怎么了?”景中秀问,他倒是也看了玉牌,但显然他在昆仑的级别还不够,刚开始发散的消息并没通知到他头上。
邢铭抬起头来,很郑重地道:“魔尊陨落了,血海魔域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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