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方幸珝放在陶文聪家的东西不多,不过几件衣服、零星的生活用品和少量手稿。既然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她连半盒卸妆膏都不想留下。
黄若梅在摆弄灶火之余,时不时探头来盯着方幸珝,十分不放心的样子,总觉得她会顺手昧了自己家的财物。
方幸珝大多时候能向下兼容,因此并不恼火,只觉得可笑。陶文聪虽然称得上是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但现阶段的经济条件还是要差她一截。不知黄若梅哪里来的自信,一直认为是别人高攀了自己儿子。
方幸珝将个人物品收拾好,提着只装了一半的箱子出来。黄若梅似乎就等着这一刻,站在厨房门边,高高在上地说不许拿走他们家的箱子。
“不是你们家的呢,是我在巴黎买的。”方幸珝含笑说。
黄若梅一噎:“最好是!你现在是怎么个意思,收拾东西跟人走了,你有没有把你的男朋友放在眼里?”
“对了,”方幸珝把箱子交给罗吉吉,几步踱到黄若梅跟前,“这次过来除了拿东西,还有个事情要通知你。从今天起我和你儿子没关系了。”
这些日子看下来,分手是料想之中,黄若梅也不觉得意外,尖着嗓子哼了声:“我就知道,你就是这种女人!我跟你说,我们陶家才不稀罕你这种媳妇。”
方幸珝一笑置之:“那就祝你能找着稀罕的媳妇。”
“呵,不用你假好心。”
“怎么回事?”方幸珝突然凝眉,“项链怎么变黑了?你沾到什么东西了?”她仔细地看着黄若梅挂在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俨然有些心疼。
话题转得太快,黄若梅被她说得一惊,顾不上别的,赶紧低头去检查:“哪里黑了?我很小心的,没碰着什么呀!”
黄若梅虽然不喜欢方幸珝,但对于这个礼物还是很满意的,上次戴回老家,亲戚们羡慕的眼光让她特有面子。她想着方幸珝自己开珠宝公司的,这样的首饰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于是一个高兴便许诺了要给几个姑嫂一人一条,可恨每回提起,方幸珝都置若罔闻。
“后面这里,我帮你看看。”方幸珝一脸严肃,侧身凑近妇人的后颈。
想到自己可能不小心弄脏了宝贝项链,黄若梅很是揪心:“没啥事吧?你看能弄干净吗?不行的话能不能给我换一条……”
话还没说完,脖子忽地一空。
淡金色的细链在空中甩了几圈,最终稳稳缠在修长纤细的手指上。指尖一收,鸽血红便被吞噬于掌中。
黄若梅瞪着眼,恍遭雷劈。
方幸珝灿然一笑:“阿姨,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拜拜,后会无期。”
黄若梅反应过来,立即跑去拦住将要施施然离开的两人。
“把我的项链还给我!”她发狠去扯方幸珝,可惜自己身材矮胖,对方身高腿长,只消把手一扬,她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够不着。
她气急败坏:“方幸珝,你要不要脸!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方幸珝淡淡地俯视她:“送给你,是敬重你是我男友的母亲。可现在,陶文聪不是我男友了,你更配不上我的敬重。”
“你!”黄若梅咬牙切齿要往前撞,一只健壮的手臂挡在了她面前,任她怎么推也巍然不动。
“阿姨,省省力气吧。”罗吉吉打了个哈欠,“不属于你的东西就别想了,有些人穿上龙袍也是太监。”
“你们!”黄若梅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到地上,“你们欺人太甚!我要是气死了……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方幸珝点点头:“我不会忍心让你气死的,你要是真不舒服,我立刻叫救护车,不过费用可得你自己出。”
黄若梅半伏在地,操着家乡话骂骂咧咧。这时,陶文聪终于姗姗来迟。
方幸珝讥诮道:“来得这么慢,昨晚玩得太过了吧。”
他满脸阴沉,拉起丑态毕露的黄若梅:“妈,先起来。”
“聪聪!”她立刻抓紧儿子,恨恨道:“这女人她抢走了我的项链!快!快帮我把拿回来!”
陶文聪低喝:“妈,你别闹了!”
少见儿子发脾气的样子,黄若梅又委屈又有些害怕,只能闭嘴,怨恨地瞪着方幸珝。
方幸珝不再理会她,只看着陶文聪:“等你好久,还以为你不打算出现了。”
“方幸珝!”他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
罗吉吉往前挡了挡,不必多言,他的体格摆在那就已经是威慑。
陶文聪紧盯着方幸珝,压着声音说:“有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在外人面前闹得这么难看?”
“陶文聪,”方幸珝笑嗤,“我跟你才是外人。”
“对,外人。”他点点头,已是气极,“你就这么恨我?连底线也没有了,竟然做出这种事!”
刚才方幸珝来的时候就给他发了何至伟今早的照片,他已然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气得脸色黑成锅底,也只是说着“这种事”。
可真不痛快啊。
就像这么些天,她都在等他拿出作为男人的担当,解决问题,或是结束关系,她都会欣然接受。但他没有。
方幸珝说:“吃窝边草‘这种事’不是你先做的吗?搞我助理的时候,你想过我们的约定?”
“马娜不过一个小助理,何至伟是我十几年的兄弟!”
“那我可不管。”
“我真是看错你了。”他自觉冤屈至极。
方幸珝看着他,忽然问:“昨天是什么日子?”
他顿住,须臾后眸光闪动,恍然反应过来。
“所以,咱们一拍两散。”
……
“专门开了辆宽敞的过来给你拉行李,结果就这么点儿?”
无人应答。
罗吉吉朝副驾看过去,见方幸珝望着窗外,有些放空。峻秀的鼻骨和微微上挑的眼尾给她营造了一种傲慢的疏离感。
尽管他知道她只是在发呆,也不得不感慨——她一直是个美丽的女人,就算短发蜜肌的形象与主流审美相悖,她仍能轻易收获他人惊艳的目光。
要不是有积年的情谊,他肯定是不会和她交朋友的,毕竟没人想总被身边人抢尽风头。
他笑问:“这么难过?”
“嗯?”她有些茫然地回视。
“坐卡宴还这个表情。”她从离开陶文聪家就一路沉默,称得上郁郁寡欢。
闻言,方幸珝一哂,说:“算不上难过,只是有点……”
“失望?”
她默然,眼睛望着前头,视线却没有定处:“吉吉,我只是……想找到一条对的路。但这条也错了啊。”
“错了就错了吧,我们都在不停地试错。”
“别人也是这样吗?”
“对。”罗吉吉见不得她自我怀疑时失措的模样,颇有些斩钉截铁地说,“从不走错的,都是笨蛋。”
她笑了,眼中恢复了几分神采。
看来没什么事,罗吉吉安下心来,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暂时过来我家住?不过你可不能把野男人带回家里。”他这样建议,是因为知道她不太能长期自己待着,最好是时常有人作伴,偶尔有独处空间。
在方幸珝开口答复之前,她的手机先响了。
方美君问她什么时候搬回去,话中有催促之意。
罗吉吉降下车窗,随手点了支烟,无所事事地对着外面吹烟圈。
方幸珝朝他看几眼,烟瘾被勾出来了,也不多磨蹭,干脆地对电话里说:“就今天吧,你让香姨把健身室收拾一下,我要放个东西。”
挂断电话后,罗吉吉皱着眉发问:“你要回尚远华庭?你不是不爱跟你妈待着吗?”
她自立后就很少回母亲和继父的家,往时也只是逢年过节才回去做个样子。
“她过几天就走了。”方幸珝也捻了支烟咬在嘴里,懒散地凑过去,示意让他给点火。
罗吉吉骂她死德行,手却很诚实地照做了。
方幸珝试着吹了几个圈,始终没有罗吉吉吹的圆润,于是有些兴味索然。
她把烟头在窗沿磕了磕,又说:“我后爸自己在南美,你想啊,遍地的大波美女,我妈能不紧张吗。”
“哦。”罗吉吉对他们家的情况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此时不禁好笑道:“那你回去和你家两个小孩住啊?”
“啊。”方幸珝点点头,笑说:“回家带娃。”
人的长相真的很奇妙,就像她,分明五官生得冷感,笑起来却千娇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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