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等到临近年关的时候,北城的人便会有少上许多,交通也罕见地顺畅起来。因为有无数奔波羁旅的异乡客,都离开这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拥抱异乡的亲人。
而这期间仍在北城的人,除夕夜当晚大多也都待在家中,和家人团聚,守着电视吃着年夜饭,感受新春的氛围。
因此夜阑人静的时候,街上只有些零星几个人,马路上也不复往日川流不息的场景。
我便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城市中霓虹闪烁,满目皆是喜庆的红色,这是独属于华国人的庆贺。街景明亮却也空荡寂寥,我忽然觉得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很好——有空思考,却也不拘泥于思考。
新年的第一天啊。
我呼出一口白雾般的气,难得任性了一把,将手机提示设置为静音。
不为其他,只是暂时没了看消息的心情。
想必是隆冬深夜的寒风太大,一旦吹起来便丝毫不讲道理,彻骨寒意拍过脸颊时,我觉出生生的疼意。不多时,就连眼眶都有些酸胀,眼角同样微凉。
我只好停下脚步,轻轻眨眼。等了许久,眼角的涩意才逐渐消散。
风果真大。
走过下一个街口,竟然再次偶遇了那名怀抱玫瑰花的男孩——他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牵着一位女孩的手,那捧花在女孩的怀中。
两人有说有笑,迎面走了过来。
在夜色中走走停停,我并没有佩戴墨镜和口罩,大衣上也没有可以遮挡的帽子。只将风衣的衣领竖起,堪堪能遮上一点寒风,隔开少许他人的视线。
尽管收效甚微。
大年夜,我孤身一人走在街头的模样十分显眼,那女孩子看了过来。看过一眼后,她便开始频频侧眸,瞧了我好几次。
目光从疑惑、到怀疑、再到狂喜。
应该是认出了我。
果然,女孩霎时停下了脚步,她拉住了身旁的男生,垫脚凑到他耳旁悄声说了些什么,又指了指我。过了一会儿,她便神色紧张地抓了抓外套下摆,略显局促地朝我走来。
越是走近,她的表情就越发惊喜,最后甚至捂嘴小声惊呼了一下。
我没有遮掩,食指抵在唇边,笑着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女孩子立刻捂紧了嘴,朝我重重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明白了。
此时的大街上虽然灯火通明,但是行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们三人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女孩子将玫瑰花塞进了男生怀里,虽然只剩几步的距离,但仍快步朝我跑了过来。男生见状,连忙抱着花跟上,像是怕她摔倒一样。
女孩虽然压低了声音,却抑不住语气中的兴奋:“何枝!吱吱!天哪居然见到真人了!!我是你的粉丝!一直以来都特别喜欢你!!”
我朝她点头,笑说:“谢谢你的喜欢。”
她激动地问:“吱吱能帮我签个名,然后合影留念一下吗?!”
“当然。”我问,“请问有纸笔吗?”
女孩呆住了。
片刻后,她哭丧着脸绝望地说:“……没带。”
男孩闻言,单手抱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我这儿有——”
女孩霎时转悲为喜、眉开眼笑,接过笔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会有呀!”
男生支支吾吾回答:“那个、给你写告白的卡片……”
女孩:“……”
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都红了脸。
这时,男生又拿出一张空白的卡片:“这是我写信没用完的卡片,正好可以用来签名。”
我接过,问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然后在卡片上写新春祝贺。女孩子接过卡片小心翼翼收了起来,然后勾了勾男生的手指,男生便顺势牵住她。
女孩问我:“吱吱住在这附近吗?”
“不是,只是来这附近见朋友。”我说,“不过朋友有事,先离开了。”
“这样啊……”她依依不舍道,“可我该走了,我家在这附近,一会儿我妈该来找我了。”
我点头:“是该回家了,否则时间太晚。”
男生立刻说:“我送你!”
女孩点头。
我目送他们离开。
真好。
或许所有不顾一切的故事,都应该发生在这个年龄,青涩朝气、一往无前,拥有大把的时光和情感。可转念一想,哪怕时光倒流,回到我十几岁的时候,我也不会成为书写故事的人。
这么看来,奋不顾身或许与年龄无关,只与人有关。
而我大抵是个很难惊心动魄的人。
四周又恢复了鸦默雀静,我竟有点不习惯。幸好寒风似乎是停了,我的眼角终于不再胀涩,能好好看清脚下前进的路。
只要还能往前走,就没什么可怕的。
走了许久,寂静的夜色中忽然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街巷之间“哒哒”地回荡,分外清晰。渐渐地,有沉重的喘息声在我身后响起,脚步声也在逐渐靠近。
似是心有所感,我下意识回头,恰好撞进蔚先生的眼中。
——他正拧眉向我跑来。
我很少见他这么急遽的时刻。
街边高楼耸立,闪烁的霓虹映入蔚先生深邃的双眸,他面上写满了急切和恐慌。他右手紧紧攥着一部手机,在外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变得凌乱,即使在寒风呼啸的冬季,额上仍旧淌下了热汗。
不知是急还是累。
他在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一言不发,只定定地凝视着我,眼神深沉。
我疑惑出声。
“蔚先生,那边的事忙——”
——忙完了吗?
我没来得及将话说全,他便两步走上前,一把将我拉了过去,把我的头按在了他的肩侧。因为动作过于生猛突然的缘故,我被膈得疼了,也被断了思绪。
蔚先生的拥抱太过温暖厚实,将我层层包围,软和得像是陷在棉絮里。他的脸庞却冰凉,仿佛在夜色中走了许久,因而染了一身的冬意。
良久,我才回过神来。
蔚先生的举动令我不解,他看到新春留言了吗?
“蔚先生。”
我轻声叫了下他。
“嗯。”
“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
我们就这样在冬日的街头相拥。
我迟疑了片刻,仍是问:“我发的那些消息……”
倏尔,蔚先生放开了我。
他的双手像是不受控制似的,重重地捏着我的肩膀,如同禁锢,让我不能动弹分毫,只能在他的视野范围内站定。
我抬眸和他对视,一时间竟然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像是慌张、又像是恳切,萦绕着巨大的悲意,不加任何的掩饰,明明白白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眸中。
蔚先生的眼尾逐渐泛红,说话时声音低哑,甚至夹杂了细微的颤意。
“何枝,我们不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