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来的不是时候。
这家名为薄冰的酒吧,甚至还没开始营业,光线稀薄的酒吧内部,只有吧台处有一名调酒师在擦酒杯。
这种场景常在动漫或者电影中出现。
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中年酒保,在黯淡昏黄的光线中用白布仔细的把酒吧擦得没有一丝污渍,有一种独特的感觉。
可惜,调酒师酒杯擦得漫不经心,也不是中年酒保,年轻得很,还穿了身花里胡哨的衬衫。
是那种走出去第一眼就会让人觉得不靠谱的人。
他对苏桃懒洋洋打了个招呼,“哟,学生仔,成年了没?”
“成年了。”苏桃坐到吧台前,他酒量太差,没打算喝酒,“现在还没开始营业吗?”
“我看你也不是来喝酒的。”
调酒师定睛看了苏桃一会,看得苏桃不自然的对视回去,他忽然被逗乐般抿起了唇。
“发现自己是同,想来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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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桃震惊的揉了揉脸,“我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调酒师得意的笑了,“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能找过来,估计也是感情上有烦恼了,但这里不是适合你解决这种问题的地方。”
说着,他转身从琳琅满目的酒柜上拿出几瓶酒,用着眼花缭乱的手法倒进酒杯里,开始调酒。
苏桃连忙道:“谢谢,但我不喝酒。”
“请你喝,既然来都来了,这家酒吧的得意作品得尝一口吧,度数不高的。”
“而且有时候喝点酒,你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苏桃将信将疑,他没听过这种说法,对陌生人给的饮食和酒也有一定的防备心。
但酒吧的调酒师都有问题的话,这酒吧也不会在圈子里名声那么好了。
这是一杯很漂亮的酒。
自杯底的深蓝渐变至顶端的淡蓝色,像一块逐渐溶解的千年寒冰,却因为里面丁点闪光的碎屑,显出一种奇异的脆弱感。
“它叫什么名字?”
“薄冰。”
调酒师笑了笑,对着苏桃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只是注意力都在酒上的苏桃完全没注意到。
“是酒吧的名字?”
“对啊。”调酒师一手撑着下巴,很没个正形,“我当初喜欢一个调酒师,跟家里出柜后开了这间酒吧,名字叫薄冰。”
“酒吧里独一份的招牌调酒,也叫薄冰。”
“因为,爱是如履薄冰。”
他没说为什么现在是他在当调酒师,只是把散发着些许香味和酒精气息的酒往苏桃面前推了推。
“尝尝。”
苏桃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情绪底下的一些东西,还是没拒绝这份好意。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点在路星渊的号码上。
苏桃解释道:“我不是怀疑你酒有问题,但我酒量真的很差,所以喝了我就会打电话给我朋友来接我。”
在调酒师暗含期待的眼神下,苏桃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瞬间,红霞漫上脸颊。
苏桃呛得咳嗽了一下,放下酒杯试图找白开水。
“好辣!”
调酒师得逞般哈哈大笑起来,苏桃压根没怎么尝到酒里面多么独特的滋味,只感觉像吞进去一团火焰,从喉管烧到了胃里。
那熊熊的火焰,连他的视线都开始模糊,调酒师的花衬衫晃成了一片重影花海。
他低声呛咳着,拨打了路星渊的电话。
对面没接,几秒钟后挂断了。
苏桃有点发呆的拿着被挂断的手机,忽然爬上椅子试图站上吧台。
调酒师这下慌了,这吧台可都是按他前男友最喜欢的风格装修的,也是他的心头好,要不然他才不会来当调酒师天天上班。
眼看苏桃要爬上来,又怕把吧台东西弄坏了,又怕把人弄下去摔伤了,一个头两个大。
“卧槽,祖宗诶,这就一口啊!你是不是跟我有仇故意来报复我来了!”
苏桃终于爬上了吧台,他眼前发昏的有点站不稳,但还知道回嘴。
“我没报复你……我被路哥讨厌了,他从来不挂我电话的……”
“我要站在最高的地方哭哇啊啊啊啊——”
苏桃满脸悲伤且迷糊,发现自己站不稳且头晕之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那杯才喝了一口的漂亮的薄冰被他一屁股挤下去,啪叽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调酒师悲伤伸出尔康手:“我的成套酒杯!”
“我会赔你的!”苏桃哭着没有眼泪,扯着嗓子干嚎。
他现在难受也不是因为被挂电话,就是纠结之前的事,情绪被放大了。
调酒师:“……”
就这傻样还赔他呢?
怕不是拿头来赔。
偏偏这祖宗说闹还真不闹,就是坐在吧台上干嚎,声音也不大,还不算扰民,可以说发酒疯都很乖了。
问题是他也不该承受这份痛楚啊!
调酒师头疼的看向苏桃背后的入口处,那里有道修长的身影,正举着手机在录像。
“路大少爷,你录够了就赶紧把你的人抱走吧,没看苏少都被你气哭了。”
路星渊跟踪苏桃,发现对方进了同性酒吧时,震惊且有些愤怒。
如果说苏桃是gay,他们一起长大,路星渊却没有看出苏桃有这类倾向。
如果说是因为和他之间的关系产生了迷茫,那苏桃是想来这里找别人试试吗?
被人灌醉,让别人带他去开房?让别人跟他做那种亲密的事?
正巧,路星渊认识这家酒吧老板。
正巧,这家酒吧他也是老板。
当初对方出柜被家里扫地出门时,用尽全身家当想开个酒吧,却被家里卡住了手续开不成,求来求去求到了他这里。
路星渊从不白帮忙,他拿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同时也注入了一笔资金。
有他在,薄冰酒吧开得很顺利,也是风气最好的一个酒吧。
因此,路星渊跟调酒师打了个招呼,对方果然很上道。
苏桃从小到大酒量就没行过,人家一杯倒,他一口倒。
但好就好在,这人喝醉之后特别乖,问什么说什么。
且不是路星渊上手灌醉的,即使之后把人惹得恼羞成怒了,苏桃也没办法疏远他,因为错不在他。
只不过路星渊没想到苏桃难得发酒疯,居然会这么可爱。
他收起手机,走到吧台前,扯了扯苏桃的衣角。
苏桃水雾朦胧的眼睛看过来,又默默扭了回去,无视了准备抱他下来的路星渊。
“你挂我电话,我也要挂你。”
路星渊失笑,打了个电话给苏桃,看着苏桃手指慢吞吞的在屏幕上划动,却是接下了。
“不是说要挂吗?”
苏桃听着手机里面和外面传来的二重奏,慢慢拧起了眉头。
“可是我不接电话……路哥会担心的。”
路星渊一愣,心跳都慢了几拍,从背后抱住了苏桃。
“小桃子,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啊。”
怎么能这么傻乎乎的。
又想疏远他,又本能的担心他的感受。
怀里人像只树懒,慢且没什么力道的挣扎起来。
苏桃垂眸失落的说道:“我们不能这么亲密,这是不对的,不是好兄弟能做的事。”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也不完全是懒和放纵,我只是……”
“我只是想和你亲近。”
“但这是不对的,你会跟别人谈恋爱,你会讨厌我。不过没有路哥照顾我也能过得很好,我是很独立的人,我也会喜欢别人……”
苏桃喝醉之后有些失去理智。
他一股脑把心里话都倒了出来,身后路星渊没了动静,他也不觉得失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表白了。
不是表白但跟表白也差不多了。
原来是这样啊,他喜欢路星渊。
太罪恶了。
明明对方一直这么照顾他,他却馋人家身子。
苏桃忽然被从吧台上转了过去。
他对着站在地面上,与他坐在吧台上身高竟也没差多少的路星渊歪了歪头,有些新奇的看着自己比路星渊高的视野。
很快,路星渊把他头拉了下去。
头一次,这张俊秀的脸上没了常见的温和笑容,竟显得格外的冷淡与锋芒毕露。
与笑起来是两种模样。
路星渊很少有这种认真到近乎恐怖的表情,上一次还是苏桃急性阑尾炎晕死过去时。
“我不会跟别人谈恋爱,你也不会跟别人谈恋爱,我们永远都只会是彼此的。”
“任何一个试图分开我们的别人,我都会处理好。”
“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把喜欢我这件事瞒的这么严实,这不是错误的,我早就觊觎你了。”
“不知道你醒酒之后还记不记得,但我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机会。”
“我没想这么快跨出这一步,是你让我忍不住了。”
路星渊的话多且沉。
他的每句话都仿佛有着掷地有声的重量,事实上也是如此,路星渊不会随便许诺,他一般都是直接做,这种许诺便格外有重量。
“唔,”苏桃脑子里没转过弯来,他回抱住路星渊,有点委屈,“你说太多了,我没听懂。”
路星渊:“……”
他嘴角浮现一个真情实感的笑意,温软的不像话。
若是让曾经被他修理过的人见了他这副笑容,只怕是要吓得当场爆炸。
“没事,我以后有很多机会说给你听。”
“你只需要明白,苏桃,我喜欢你,这辈子你都是属于我的。”
温热修长的手指强势的捉住苏桃搭在吧台上的手,挤进指缝,十指相扣。
唇上被温软的触感覆盖,呼吸近在咫尺,然后以相同的频率交融。
像两条都在歌唱的鲸相遇了。
苏桃唇间的浅淡酒味被湿热的舌头掠夺一空,连同着空气。
路星渊在吻他。
意识到这一点时,苏桃已经被亲得脸颊发红,手指不自觉反握回去,满心满眼只装得下这一个人。
可他没想躲,也没想逃。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值得他信任,那只有路星渊,只会是路星渊。
他不知道自己被亲得嘴唇红润,还睁着一双迷蒙双眼认真的看着人的模样有多么可爱。
苏桃用力深呼吸几下,把喘不上来的气喘匀了,然后按住了路星渊的后脑勺,吻了回去。
模糊的话语声淹没在天鹅交颈般缠绵的吻里。
“路哥,你亲得我好舒服。”
“还想亲。”
路星渊难得压不住情绪,双眸深沉无比。
他把苏桃从吧台上抱了下来,抵在吧台上吻得难舍难分。
调酒师早在这对小情侣互诉衷肠时离开了,出于对股东的尊重带上了门,并一脚踹翻了狗粮。
他早就听说过这俩关系好得如同一体的事,甚至见过他们不少次,在宴席上。
只不过苏桃永远在路星渊身边,他也没去打过招呼,双方并不认识。
甚至当初路星渊对苏桃有了别的心思,特别冷静的去了玩得特别疯的私人赛道跑了两圈,之后再也没来过。
这是一个认定了就不会更改的人。
或者说,这世界上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苏桃一样,能让路星渊心甘情愿倾注这么多,一辈子都压了上去。
调酒师点了支烟,静静看着烟雾袅袅飘散。
希望这样赤诚的感情,不会是另一块薄冰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