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亮着烛火,顾骁野正坐在桌案边,批阅朝中奏报。
他人不在京都,朝中大事俱都交托给丞相郭禹处理,但许多事郭禹其实也决定不了,自然要给他发来急报。
听到脚步声,顾骁野抬眸:“帮韩谨柔休完夫了?”
许落忍不住乐了:“嗯,休完了。谢谢皇上。”
说起来顾骁野也是让她挺意外的,刚开始他那般决绝地说,绝不可能让嫁进顾家的女子,休了自己的丈夫。
可是七夕那夜之后,他改了主意,同意带她来郧州。
他曾问过许落,为何一定要帮韩谨柔休夫。
许落回答,“因为顾晋鹏就是个人渣,无论是样貌、品性,还是才能、德行,他一样都不占,他太坏了,根本配不上谨柔姐姐,也根本不配做别人夫君。”
彼时,顾骁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朕呢?”
朕配不配做你的夫君。
许落有些诧异顾骁野会这么问,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顾晋鹏怎么能和皇上放在一起比?皇上无论哪一样都强过他百倍千倍。”
虽然他性子偏执冷酷了点,残忍了点,但好歹他还知道恩怨分明,至少目前,还没有那般滥杀。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曾经顾家不受重视的三公子,短短数年时间成为九五至尊,不是随随便便哪一个人能做到的。
如果他不彻底黑化,不残忍嗜杀,以后说不定真的能做一代明君。
顾骁野深深地看了许落许久,什么都没说。
但等他们到了顾府,他明知她去找韩谨柔是要做什么,却还是让温平跟着她,听她吩咐。
许落是真心挺感谢顾骁野的。
所以她此刻的笑容,也是由衷的,格外的明媚灿烂,原本烛光朦胧的房间内,仿佛也因她这展颜一笑,添了光华。
顾骁野凝视着女孩,一时都看得怔了片刻。
许落见他只是瞧着自己,还以为自己这么了,上下看了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由疑惑道:“皇上,怎么了?”
顾骁野这才回神,“没事。”
他顿了顿,“明日我和百里长安要去见徐修,郧州庆州这边,有些事务要处理,须得耽搁数日。”
徐修如今是郧州庆州两地的太守,曾经顾骁野跟着顾驰渊做过徐修的学生,向来以师礼待之。
他既回了郧州,自然要去见一趟徐修,且还有些事要跟他了解交待。
许落:“……”
她有点不太习惯,顾骁野这般事无巨细告知他要去做什么,莫名有些怪怪的感觉。
而且,顾骁野跟她说的是我。
虽然历史上很多皇帝私下里确实不会称朕,但那多半只是在后宫里,在自己宠爱的妃子或皇后面前讲话时,才会自称我,以显亲昵亲近。
可她现在和顾骁野,什么都还不是……
想到七夕夜他说,带她去京都是要她做皇后的话,许落心里有些复杂。
顾骁野顿了顿,又道:“你这两日若要出府,带着温平。”
许落默了片刻,还是“嗯”了一声,“知道了,谢谢皇上关心。”
她本是来道谢,谢道完,其实就没什么话要说,正打算告退离开。
顾骁野的目光落在她脖颈上,微微蹙眉:“脖子怎么了?”
许落愣了愣,“没怎么呀?”
她抬手摸了摸,摸到一小处好像破了的地方,隐隐有点疼。
想了想,“好像是刚才,顾晋鹏抓我衣服的时候,指甲划到我了。”
顾骁野眸光微沉,温平怎么看着她的。
“跟温大人没关系,是我让顾晋鹏签字,走得离他太近了,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见他脸色不好,许落连忙替温平解释,“皇上千万别怪罪温大人。”
顾骁野已然走到她身前,“我看看。”
许落有些紧张,“不用了…..”
话未落音,人已被拽到顾骁野怀里,顾骁野命令般的语气沉声道:“抬头。”
许落只能乖乖抬头。
的确是划痕,不算太深,但女孩的肌肤太过白皙娇嫩,这带血的划痕看起来便特别触目惊心。
顾骁野松开女孩,“我去拿药。”
“不用不用,我回去自己弄,谢谢三公子。”
许落说完,动作飞快地跑了。
看着她兔子般仓皇而逃的身影,顾骁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就是抹个药而已,至于怕成这样。
待许落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门外,顾骁野缓步出了房间,“顾晋鹏人呢?”
温平自然不会知道,方才要不是许落替他说情,他恐怕不是会被扣俸禄就是要挨顿厉训。
他无知无觉地躬身道:“在他住处的院子里。”
夜色里,顾骁野漆黑的眸底慢慢泛上冰冷的凉意。
许落跟顾晋鹏的账算完了,如今,该轮到他跟顾晋鹏算账了。
顾晋鹏躺在院中的石板地上,浑身血痕累累,极深的鞭痕道道交错,怎一个惨字了得。
曾经他心情不好动辄就鞭打人出气,现在总算也尝到了被狠狠鞭打的滋味,
锦衣卫镇抚司的鞭刑是出了名的折磨人,鞭上蘸了盐水,打起来要人命的疼,打完了,伤口上直接再泼一层盐水,然后接着打。
顾晋鹏方才叫得几乎满顾府都听得到的凄惨呼嚎,就是拜这鞭刑所赐。
此刻,他奄奄一息地躺着,想动也动不了,心里却是生出莫名的惧意。
这种惧意,在自从得知顾骁野登基为帝时,就在心里阴魂不散,萦绕不去。
这段时间来,他疯狂行乐,实则不过是一种逃避而已。
他曾经用尽各种下作手段欺辱折磨年幼的顾骁野,一折磨就是那么多年,自然知道顾骁野早晚会让人来报复他。
但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却还是犯怂了,害怕了。
有脚步声,缓缓地在他面前停下。
顾晋鹏努力睁开眼,猛然看见一身从头到脚都带着无比冷酷气息的玄衣身影,瞳孔骤然收缩。
“是你?你不是抢了爹的皇位,在京都……”
他话还未说完,温平毫不留情地一脚跺上顾晋鹏的胸口:“皇上面前,岂容你放肆!”
顾晋鹏惨叫一声,疼得浑身虾米般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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