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府的时候,宋引玉只带了非乐,出了门她才发现太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一同来的还有六个护卫簇拥在马车旁。
宋引玉上车前,瞥了一眼那六人。
太监见状忙提步走到她身边,正要张嘴说什么,只是他还没开口宋引玉已经踩着凳子进车里了。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怪异,似是松了口气,又有种紧绷之感。
后来上了马车与宋引玉对坐时,就稍显不自在。
可自坐上车,到车队启程往回赶,宋引玉一直都很沉默,没吭声。
她眼睛看着马车的地板,发着愣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马车并不如宋引玉常坐的那辆,跑快了有些颠簸,晃得人眼晕。
“我夫君他,伤在了何处?”
一直安静的车内突然响起了宋引玉的询问。
太监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什么?”
宋引玉抬眼定定看着他,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我夫君,伤在了何处?”
太监与她四目相对,看清了她一双平静的双眼,不知为何突地有些紧张,所以开口时,话也有些结巴:
“是,是被刺客一剑穿胸。”
宋引玉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了一下很难受,让人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不敢往深了想象那副场景,便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
很快,她稳住了情绪,继续发问:
“是什么时候的事?”
太监又滞了一下,答得自然不太顺遂:
“上,上午的事。”
宋引玉皱眉:
“如今已经近午时了,为何不早点来?”
她话里带着质问,态度有几分盛气凌人。
如果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平常不是个无缘无故具有这么攻击性的人。
但这太监不知道,他不知宋引玉性情,且他本就位卑对于上位者有本能的畏惧。
宋引玉这么一问,他后背立马出了冷汗,只得干巴巴说到:
“是,是皇上叫奴才这个时候来的。”
宋引玉闻言沉默了,她的神情缓和了几分,声音微涩道:
“冒犯公公了。”
她态度一软,太监心里松快了几分,他干笑道:
“夫人言重了,言重了。”
随后马车内又陷入了安静中,但当太监以为宋引玉不再东问西问时,哪知她又开口了
“刺客,抓到了吗?有没有招是谁派来的?”
太监深觉面前这女子难缠,可她的问题又不得不回答,目光游移了会儿,他答道:
“刺客死了,被宫中侍卫一刀抹了脖子。”
许是之前的问题回答的多了,所以这次答得还算流利。
“为什么不抓活口?刺客混进宫中,皇上不想审问一下吗?”
太监避开了她的眼睛说:
“这,这,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只是得了皇上的吩咐,让奴才来传话,其余的就不知晓了?”
宋引玉顿了顿,太监的行事并不算机灵,三言两语一逼问就漏了馅。
此刻种种神态也显得十分心虚。
太监越心虚,越能证明他有问题,宋引玉顺着这条逻辑往下捋,心里对整件事情终于有了底。
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态度更是咄咄逼人:
”这么说来公公并未亲眼见到刺客行刺,也没见到我夫君伤,更是连太医都没见过,那公公是怎么知道我夫君被刺客一剑穿胸?
公公方才说,要接我与父亲母亲去看夫君最后一面,这是皇上说的吗?是皇上说我夫君不行了,要我们去看他最后一面?”
随着宋引玉步步紧逼,太监终于绷不住了,脸上出现了慌乱的神情。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半响才磕磕绊绊道:
“是,是皇上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
宋引玉面无表情说到:
“那劳烦公公将皇上的原话说给我听听,我来听听公公有没有曲解了皇上的意思。”
太监闻言,开始支吾其词半天都没挤出句话来。
宋引玉这下彻底能确定,自己心底那个猜测是对的了。
假话就是假话,说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其中有一个谎圆不上,这个谎就破了。
谢临安应是没有事,这太监怕是想将他们骗出来,另有谋算。
适才,在家里时她就心存疑虑,遂才没让人惊动二老,可又实在放心不下才走这一趟的。
说到底也是她关心则乱。
若是谢临安真出事了,回来报信的该是子鱼才对,又怎么会是这太监。
这个圈套她算是自愿钻的,但现在清楚是诡计,她自然不会再跟着他们走了。
宋引玉扬声往外喊了一句:
“停车。”
非乐是跟着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的,他面色十分难看,心里一直担忧着宫里的大人。
所以听见宋引玉的声音后,他迟钝了一下,才回头问到:
“夫人怎么了?”
车里的太监眼神慌乱,大惊失色:
“夫人,谢大人还等见你最后一面呢,耽搁不得!”
“住口!”
太监话一落,宋引玉眸光就扫了过去,她眼里含着杀气,神情冰冷。
太监的话,在她听来尤为刺耳。
好端端的人,落在他嘴里一口一个快死了,要见最后一面。
这诅咒的话,让宋引玉恨得眼睛都红了。
呵斥住了太监,她咬牙就要起身挑开车帘,一边起身,她一边再次喊道:
“停车。”
厚厚的车帘之下,里面的声音也不大,非乐只隐隐听见是宋引玉和太监起了争执。
但不论因何起争执,他自是向着自家夫人。
因此听了她的话后,就转向驾车之人,正待说话时,里面却听得太监厉声大喊:
”不许停,快走。”
这时非乐终于察觉了不对,他立刻就要去抢车夫手里的缰绳。
哪知,那车夫看着无害,实际也是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非乐不仅没从他手里抢过缰绳让马车停下,还被他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短刀横在他脖子上,压低了声道:
“不许动!”
此时他们正走在街上,路上还有不少行人,显然一些事不适合明目张胆,所以这人还有些顾忌,那刀也被遮掩了一二。
非乐垂眼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不动了。
他慢慢移动眼珠,用余光去瞟身后的车帘子。
他心中着急不知道夫人如何了。
而此时车内,宋引玉正和太监对峙着。
早在方才宋引玉一动,太监就掏出怀里的匕首冲她扑来。
宋引玉早防着他了,手里握有一只偷偷藏起来的簪子。
太监的匕首伸到她脖子前时,她的簪子也抵在了太监的颈动脉上。
眼下的状况便是,宋引玉的脖子上是一把匕首,太监的脖子抵着锋利的簪子,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眼下,看着像是双方势均力敌,但宋引玉心里清楚,处于劣势的人是她。
因为马车再不停下,走到人少的地方后,外面的侍卫就会掺和进来。
她一个女子没有功夫,自然是打不赢这些人,而且她不认为这个太监的价值能威胁外面的侍卫放她走。
正当她暗自着急时,马车突然就停下了。
毫无防备下,本就躬身站立着的太监一下失去了平衡,他差点摔倒。
本能的,他抬手去扶着车壁。
这一扶,手里的刀一下没握稳掉在了地上。
宋引玉看准时机,手疾眼快捡起来,然后横在太监的脖子上,冷声道:
“别动。”
太监瞪大了眼睛,双脚哆嗦着,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车里发生的事,几乎是在瞬息间发生的,等制住了那太监,她才分了心去听外面发生了什么。
“大胆,你是何人敢拦宫中马车。”
“周姑娘?”
前一句是侍卫呵斥道,后一句是非乐的声音。
“宫中?哪个宫中,谁让你们来的?”
“放肆,我等奉的是皇上旨意,还不让开,你想抗旨吗?”
“本姑娘有没有抗旨不知道,但你们假传圣旨,光天化日之下掳劫朝中重臣家眷,就这罪名,足以砍了你们的脑袋了!”
周思璎的声音不小,宋引玉在车里听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想到她说这话时,横眉竖眼瞪大了双眼的模样。
她挑开车窗帘子看去,当她看见周思璎不是一个人来得,身后还跟了不少护卫时,她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不知是不是外面之人被拆穿了诡计,一时语塞。
周思璎得意地昂起下巴用马鞭指着众人,吼道:
“还不把人给本姑娘放了。”
侍卫对视一眼,没多言,只沉声喊到:
“杀!”
接着就是兵器相接铮铮之声,和外面百姓的躲跑惊叫的声音。
外面的冲突起了不久后,马车晃动了一下,是非乐和车夫缠斗了起来。
宋引玉抿紧了唇,一只手藏在袖子下颤了颤。
另一只手,则稳稳抓住匕首,抵在太监的脖子上。
她不会功夫也跑不动,现在出去只会给周思璎添乱。
如此还不如待在车里,至少暂时安全。
周思璎带了一队人来,个个都是好手。
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功夫再好也扛不住这么多人。
因此很快落了下风。
但他们不要命的打法,拖了些时间,让周思璎头疼了会儿,才把人拿下。
加上车夫一共七人,死了五个只剩了两个活口。
她哼了一声,收起她长刀,然后怒声道:
“把人绑起来。”
话一说完,她不忘擦掉脸上溅上的血珠,才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子。
宋引玉抬眼看去,看见了一身利落装扮的周思璎。
周思璎则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宋引玉,确定她没受什么伤后,明显松了口气。
之后,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太监身上,挑了下眉伸手一把抓住太监的衣领就把人拎出去扔在了地上:
“这还有一个。”
周思璎重新转头看向宋引玉时,脸上露出了笑来:
“夫人放心,谢大人安好。是谢大人和我哥哥让我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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