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越发冷了,树叶枯黄盘旋落下添了几分萧瑟感。
自淮安府回来的第二日开始,天便下起了绵绵的细雨,有时一下就是一整天夜里都不停。
午时停了会儿,用了饭后又开始下。
几场雨过后,天比之前凉了许多,瞧着都像是要入冬一样。
宋引玉怕冷,夏衣早就穿不住了。
这样冷的天,她却是好几天都没好好看过谢临安了,连跟他说句天冷加衣都没机会。
他很忙,非常的忙,比之前在淮安的时候还要忙。
每日天还没亮就出门了,深夜才归。
宋引玉只有偶尔半梦半醒摸到身旁有人时才知晓他是回来过。
宋引玉心里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忙成这样,遂根本不敢惊扰他。只能好好嘱咐厨房每日做些家里的菜,炖些补汤,送去宫门口让子鱼拿进去给他。
而随着他早出晚归,京中的气氛也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这股紧张即使在府中也能感受到,因为总能听见一些风言风语。
比如久未出门的齐训侯开始活跃起来,早朝时,且不知何故还与皇帝当朝吵过几次。
除此之外,京中莫名出现了许多生面孔。
每日都有没见过的人出现,起先无人发现,但人多了后,就有所察觉。
这一点秦嬷嬷还抱怨过几句,说近日的米盐肉菜卖得很快,素日那个时候去,都迟了,差点买不到。
京中的小贩卖了这么多年的柴米油盐,心里早有数,几乎不可能不出现这种情况。
除非是真的涌入了不少外来人口。
种种非同寻常的情况都让人感到不安,宋引玉更清楚,皇帝和齐训侯之间的斗争恐怕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什么时候绷紧的那根弦断了,京城就该乱了。
不知是接连几日未停的雨还是京中动荡不安的局势,宋引玉心中不由得憋闷不已。
这日雨一停,她心里一松,皱了几日的眉头也跟着松了。
宋引玉呼出一口气,看着天上悬挂的太阳。
不热,很舒服。
她呼出一口气,唤道:
“阿月,阿星准备一下我要出门。”
“是。”
两个丫头笑着应道,跟着就去准备了。
夫人这几日愁闷她们自是看在眼里,只是两个丫头想得浅只以为她是想大人了,如此也想不出开解之法。
眼下夫人自己愿意出去逛逛,也好宽宽心,疏解闷气,她们当然高兴。
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但那马车还是与之前一个模样。
地毯,点心小桌子煮些热茶。
宋引玉一下子找回了以前出门时的熟悉感,而不是像在淮安府时,那般简陋。
她嘴角一弯,脸上的消息更深了。
马车不紧不慢地驶向集市,与之前一样先去的食锦阁买了些点心,随后他们步行去了浮生楼。
几月未去,不知道浮生楼说书的先生是不是有了新故事可讲。
宋引玉去浮生楼去得多,早就清楚说书先生几时开讲,她到时说书先生也才到。
茶楼小二认得她,一见她来眼睛一亮立马迎上来,恭敬地请她往二楼雅室去。
上楼的间隙还关切地询问了她身子可否好些了。
宋引玉是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当初去淮安府时,是暗中去的,明面上她是借口身子不好在家调养,遂几月不出门,不见人。
所以小二才由此一问。
回过神来后,她便笑了笑简单地回应了两句。
站在雅室门口,小二推开了门,满脸是笑地说:
“谢夫人,请。”
宋引玉颔首正要迈脚进入,却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谢夫人?”
说话的人是个姑娘,声音里有几分不确定,宋引玉则本能地回头看去。
喊她之人果然是个姑娘,一对上她的目光立刻笑开了,快步走来。
这姑娘杏眼粉腮,皮肤白皙浑身气质不凡,生得一副好样貌身上却有股利索劲儿。
宋引玉看了会儿觉得这姑娘长得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仔细想想她又觉得自己是不认识的。
见她走过来,便迟疑道:
“姑娘是?”
那姑娘杏眸一弯,说道:
“谢夫人我姓周,名唤思璎,出身东平侯府,周怀琅是我哥哥,夫人可以叫我阿璎。”
面前的姑娘一开口更利索了,三言两语就介绍完自己。
宋引玉听后才意识到,原来她刚刚看人眼熟,就是因为眼前的姑娘和周怀琅长得像。
两兄妹能不长得像吗?
要换做原来,宋引玉定是对周思璎不冷不热,更不想费功夫和她寒暄。
可在淮安时,与周怀琅怎么说也有些患难与共的情分在。
况且周思璎眼神澄澈看她的眼神透着好奇和友善并不让人反感,因而宋引玉从善如流笑着唤道:
“阿璎。”
说完她又指了指雅室,
“要进来坐吗?”
周思璎闻言,忙点头:
“好啊好啊,谢谢夫人。”
两人进门后,不多时小二也提了茶上来,给她们倒了茶。
宋引玉将食锦阁的点心摆上桌,招呼着周思璎吃。
周思璎一看点心眼睛一亮,拿起来小心吃了一口说:
“这是食锦阁的点心。”
她吃得很高兴,两三口就吃完一个,吃得虽快,动作却不显粗鲁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娇憨感。
宋引玉瞧她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怕她吃得急噎着,又把才倒好的茶往她面前推推:
“喝口茶吧。”
“谢谢夫人。”
周思璎端起茶小口小口地喝着。
“夫人,我可喜欢吃食锦阁的点心了。可我母亲总担心我吃胖,不怎么让我吃,连食锦阁的掌柜都被打了招呼不许单独卖给我。
还是我哥哥偷偷买给我吃的。”
周思璎说着脸上有些不高兴。
她骨架比一般女子要大些,稍微多贴些肉就显胖,所以她娘总担心她太胖了不好说亲,便严格控制她的吃食。
不许吃的,就不能吃,周思璎可是馋坏了。
宋引玉一听,笑了,然后又把点心面前推了推:
“那再吃一块?”
“嗯,谢谢夫人。”
周思璎道谢,拿起点心又吃了起来。
恰在这时,外面大堂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开始讲今日的故事了:
“话说淮安府干旱,谢大人奉旨赈灾……”
才听一个开头宋引玉就愣住了。
这是,要讲淮安府的事?
果然那说书先生讲的正是淮安的事,慢慢听下去她才回味过来。
原来讲得是谢临安在淮安府智斗贪官齐兆兴,与瑞王周将军联手破大案的故事。
说书先生讲得是声情并茂,仿若身临其境,每一次讲到紧张处都让人不由得跟着他紧张。
讲得很好,添了些夸张的成份,不过还好并不过分。
但宋引玉听着听着却发起了呆。
她想起了在淮安经历的那些事,明明才过没几天,她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许久,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哥哥跟我说了,能抓住那些贪官污吏,谢夫人功不可没。连瑞王都是您救出来的。”
宋引玉的耳边忽地响起周思璎的声音,她声音压得很低,近乎耳语。
宋引玉一怔转头看向她,却见她眼睛发亮,面露崇拜的看着自己。
这么个姑娘真心实意满眼崇拜地盯着自己,好像是见了什么英雄般的模样,宋引玉不好意思地说:
“你哥哥他言重了,我没那么厉害。”
“怎么会不厉害。”
周思璎瞪大了眼睛,据理力争说,
“谢夫人你可厉害了。
我听哥哥说,那贪官凶恶心狠手辣,趁着谢大人受伤带着官兵威胁要闯进去,你每次都不怕,亲自迎敌,次次都把他逼退。
强敌当前,你冷静又聪明,要不是你,我哥哥也不能那么容易就出城,更不会那么快搬来救兵。
后来也是你在前周旋,让瑞王逃出府衙这才让他给我哥哥开城门。
对了我哥哥说,一开始也是你深入敌营,查探出瑞王所在,让谢大人知道了巫河堤坝一事。
这桩桩件件的,没有夫人你,我哥哥他们定不会这么简单办成这件事。”
宋引玉被周思璎的彩虹屁吹红了脸,特别是吹得,嗯,这么真心实意。
不过,周怀琅真这么在他妹妹面前夸她的?
宋引玉想着,然而周思璎的话还没说完:
“夫人,你就跟我看得话本里的女英雄一样,惩奸除恶,精国不让须眉。”
激情昂扬的话说完后,她又叹了口气,
“可惜,你这次出行不能大张旗鼓地让旁人知晓,不然皇上一定会对你论功行赏。
到时候天下都要传唱你的故事,说不准今日说书先生说的就是,谢夫人除暴安良智救淮安百姓。”
宋引玉听不下去了,她捡起一块糕点凑在周思璎嘴边可算是堵住她的嘴了。
这话越说越夸张,宋引玉自诩脸皮厚,都觉得难为情了。
幸好周思璎说时顾忌着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声音不大,要不然她真能当场社死。
“阿璎啊,嗯,你哥哥,他的话夸大其词了,其实我真没那么厉害,厉害的是你哥哥和我夫君他们。
我着实微不足道,真的。”
周思璎咽下嘴里的糕点,颇为不认同道:
“我哥哥他们那是职责所在,而且他上过战场,这些事都处理不好,那才不对。
可夫人你不一样,你从小养在闺中身子骨也弱,能做到如此地步,是真正不凡。
这满京城的女子,怕是再找不出像你这样足智多谋临危不惧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小伙伴们中秋节快乐^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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