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厐山,是淮水下游最为庞大的一支灵脉的节点,在此诞生的精怪生灵,天生都带着灵性。
我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很长时间,很长时间了。
作为一只乳虎的我,并非是什么天生强大的东西,我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够成长成为威震一方的勐虎,在那之前,我都需要在母亲的庇护之下生存着。
这就是生存的道理,自一个物种诞生以来就会确立的道理,作为未来强大的代价,幼年的虎十分孱弱,老天爷从来都是公平的,哪怕涉及个体的时候会有失偏颇,但是对整体来说,就是公平的。
但是母亲死掉了,我也不知道是如何死的,只知道母亲死掉了,留下了出生数月的我,死掉了。
我只记得那天并没有下雨,只是阴天了,看不见阳光,我尝试窝在母亲的怀里唤醒母亲,但是失败了,我睡去了,其他的精怪之类的向着我和母亲的尸体围了过来。
不过我并没有死去,在我即将被其他东西吃掉的时候,一个人,救了我。
那个人......我已经记不太清样貌了,但是我还记得他的姓名,叫梓冶。
他并没有在意我是非人的虎,将我带在了身边,抚养着我。
我也说不清楚他到底在我的生命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或许是朋友?或许是类似父亲的角色?
其实,日后的一个称呼,便能涵盖吧。
“挚友”。
他陪伴了我几年,在我居住的那个山的山脚下住了下来,就他和他的妻子,但是他的妻子很怕我。
经过我自己的权衡,为了让他能够得到自己的幸福,我决定离开厐山脚下的小草屋,进山生活。
厐山很大,灵脉强盛,强大的精怪妖魔数不胜数,在厐山中生活很艰难,但是已经成年的我,如果仅仅守护着那山脚的草屋,还是能够做到的。
不,我......必须做到。
就这样,生活了几年的时间。
某一天,梓冶找到了我。
他站在我的面前,面色有些悲伤,有些遗憾。
“我的挚友,我要去打仗了。”他抚摸着我的皮毛,手微微用力,“各国之间征伐不断,我作为壮丁,不可能不去参军,楚国的死命令已经下来了,我必须要去。”
我坐着,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说些什么。
他拥抱了我,将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
“我的挚友,我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日归来了,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
他突然跪在了我的面前,虎目含泪。
“我求你,护住我的妻儿。”
说完,他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只感觉悲哀。
本就是为了逃避人的乱世,才躲避到这精怪的乱世中,但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获得清净。
挚友啊,你是聪慧的,但是人,却
征伐带来的只有内耗,但是给予否定并且各打五十大板这种行为本身也并非是正确的。
在复杂的人的社会中,我的挚友这种平凡的人,本身就没有机会和渠道了解所谓的“对错”,但是依旧要被战争卷进去。
其实,在讨论对错之前,战争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是足够愚蠢的了吧。
他离开了,我承受了他的期望,守护着他的妻儿。
但是厐山中危机四伏,即便是我这样带有灵性,而且已经成年的大虎,也要小心谨慎的生活才行。
我一边谨慎的生活,一边庇护着他的家人,就这样,时间缓缓流逝着。
一年,他没回来。
两年,他没回来。
三年,他依旧没回来。
但是我受伤了。
其实我经常受伤的,在厐山这种环境中,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一次,我伤的很重,很重。
重到快死的程度。
但是......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我的挚友的妻儿......又该如何呢?
所以我不能死。
但是有时候,想法和现实,总是不会一样。
我依旧要死了。
那头当康依旧在顶撞着我腹部的伤口,用它那尖锐的獠牙。
挚友啊......抱歉了
我悲哀的想着,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但是,我却再次活下来了,就像是我还是一头乳虎的时候。
这次,并不是梓冶,并不是我的挚友救了我。
而是一个须发皆白的道人。
我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但却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我追寻着我的命运来到了这里,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这幅光景。”他的眼神里的是什么?是唏嘘吗?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看不清。
“我看你这虎妖灵性十足,又生在这偌大的厐山上。”那道人捋着胡子说到,脸上带上了笑容,“你我有缘,又是有一番因果,然我今日便点化你。”
点化我?那是什么意思?
但是那道人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迟疑:“我不知这因果是何,但你我确实存在因果,而且我截教又主张有教无类,自是应当种下这番因果。”
“以后,你便盘卧在这厐山上,镇压这处灵脉,也算对得起我今日的点化了。”
是需要我......做什么吗?抱歉啊......但是我已经要死了
那道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情况,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我只感觉到了一阵清凉温和的力量从他的手中传到了我的体内。
我好像不会死了。
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这件事。
“我种下这因,却看不见那果,但是终有一日,因果会报应,你且等着那天就好,不管结果如果,你且记住我的道号。”
“我的道号,乃司吉。”
道人移开了手,这么说道。
说完,他也转身离开了,但是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伸出了双手,似乎是在创造着什么东西。
不一会,一个玉虎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将玉虎放到了我的身前,看了一眼侧面的草屋,表情迟疑。
“我不清楚你为何在此守护着这对母子,但是,还是不要让他们在这里为好,这是一片凶地,早晚会发生祸事,她们本来也不属于这里,等你恢复状态之后,就把她们送出去吧。”司吉道人扭过身去,却又回头对我说道,“我还有其他的要事,先走一步了。”
.......凶地吗。
但是她们如果被我送走,我的挚友回来之后,见不到自己的妻儿怎么办?
我最终还是没把他的妻儿送走。
在那道人的点化之后,我变得很强,甚至是厐山最强。
我为了完全消除威胁她们母子的危险,杀干净了厐山上所有的精怪妖魔,成为了厐山唯一的霸主。
我依旧在等待着他的归来。
但是他的儿子长大了,他没有归来。
他的儿子的儿子诞生了,他没有归来。
他的妻子老死了,他依旧没有归来。
他......回不来了。
等我挫败的承认了这个现实的时候,他的后代,已经在山底下建造了村庄。
而我,也已经舍不得将这些孩子们送走了。
他的孩子们将我奉为山君,山神,为我修了一座庙,叫山君庙,还为我提了一对镇词。
“不吃血食好山君。”
“最是正气真神仙。”
就这样,我成为了山君,受了供奉,成了神仙。
因为我平定了厐山周围,异族精怪都被我镇压,人也多了起来,除了他的后代们的村子,还多出了杨家村,吴家村。
我不免想起了那日道人对我说的话,笑了笑。
有我在?怎么可能会发生祸事?
直到我再次睁开了眼,传来的只有疼痛,以及眼中的泪水。
那道人依旧站在那儿,依旧是唏嘘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