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在屋顶之上观察良久。
刘正风擒下陆柏,和丁勉达成协议暂且罢战时,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嵩山派凑齐了这么许多人——几十个精锐弟子,都可以随意覆灭一个小门派了,今晚好不容易找到刘正风和曲洋,定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所以杨过反而更加紧张看着房内,看嵩山派有什么伎俩。
同样令杨过想不到的是,嵩山派没有对刘正风及其家人下手,而是两大高手突然合力偷袭,重创曲洋。
此举出人意料,可细想其实非常合理:刘正风毕竟只是“勾结”魔教,而曲洋则实实在在是魔教长老,甚至可以说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嵩山派对曲洋的兴趣,其实还远在刘正风之上。
眼见曲洋忽然中掌,杨过救援不及,干脆咬了咬牙,隐忍不出。
旁边的曲非烟虽然心急如焚,可信任杨大哥判断,同样咬紧嘴唇,静观其变。
若是第一次陆柏举剑动手时曲洋没有奋余力扔出黑血神针,那杨过无奈之下亦只能硬着头皮动手,情况不容乐观。
幸运的是,魔教的暗器实在声名太响,陆柏也不知道上面没有涂毒,死里逃生之下,分寸大乱,全力想刺死曲洋,也就失了戒心。
杨过施展已升至七品的古墓派轻功跃下,无声无息,一剑穿心。
期间丁勉正全力牵制刘正风,好让陆柏能从容对重伤的曲洋补剑。
嵩山派弟子史登达则被房间内两处战场搅得眼花缭乱,兼且事发突然,竟至没有来得及叫破。
此时史登达总算反应过来,悲吼道:“陆师叔!”
同时迅速持剑抢上,怒斩向杨过。
杨过武艺未大成,只是三流武者境界,遇事不愿硬拼,当下抽出尚在陆柏心口的长剑,施展开古墓里学来的轻盈身法,避开对方锋芒。
史登达武功在嵩山派同辈弟子中佼佼,此刻全力使平生所学连抢攻数招却沾不到敌人衣角,大是焦躁。
加之他见同门师叔惨死,悲愤难当,于是也不再和另一位师叔丁勉请示,便喊道:
“嵩山派的弟兄们,一齐进来,将刘府所有人都给剁成肉泥!”
嵩山派同辈弟子以他为首,除长辈外便是听他之命,所以闻言果真一起涌入房内。
刘正风投师衡山剑派前家里便是衡阳城内有名富户,屋院豪阔,此间房又是主人居住,更加宽敞,几十名嵩山派弟子进来,兀自颇有空裕。
丁勉听见旁边动静,亦心里大惊:‘陆师弟是怎么死的?’
忙聚起十二成功力,连劈出三掌霸道掌招,将刘正风逼退。
他无心再缠斗,退后几步,看向地上躺着的陆柏,顿时老泪纵横:“陆师弟,你死的好惨!”
他们嵩山派十三太保自幼拜到嵩山学艺,艺成后以左冷禅马首是瞻,齐心壮大嵩山,几十年来早已比亲兄弟还要亲,这时候心中悲痛万分。
再见到杨过带血的长剑,丁勉武功见识既高,登时猜到大致情形,寒声道:“原来房顶还藏得有人,你是曲洋的同党?还是衡山派刘正风门下弟子?
你杀了陆师弟,老子定要把你这小畜生碎尸万段!”
杨过对敌时寻求巧招,当面却绝不示弱,举起尚在滴血的长剑,坦然与丁勉对视,说道:
“你们嵩山派诸人欺负不会武功的弱小,刚又出尔反尔偷袭暗算曲长老,都死有余辜。
丁先生,今天便瞧瞧,是你将我碎尸万段,还是我今日将你也杀了。”
丁勉没料到面前这少年人竟然如此刚猛,再看一眼地上陆柏尸体,心底没来由升起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但他风里来雨里去多了,自然也不会真给吓退了,冷哼一声,瞪视着杨过。
刘正风也看清了情形,虽然不知道杨过身份,但以为多半是曲洋叫来的帮手。
此时他拦在杨过面前,怕这少年吃了丁勉的亏。
但需要他护住的人太多了,刘府上下这许多亲人、还有重伤倒地的曲洋。
相比之下,杨过反而能帮他分忧。
丁勉从悲痛师弟身死的情绪中反应过来,说道:“刘三爷,刚才你依约放人,今日我嵩山派便不再为难你们刘府家属。”
刘正风道:“多谢。”虽然刚和对方生死相搏,但言谈之间还是颇有风度。加之他听丁勉肯不对家人下手,也确是心存感激。
丁勉又道:“但是,你、曲洋和这个小杂种三人,却饶不得。
当然,你并非首恶,左师兄也着我们要将你带回嵩山,只消你现在动手,将这两人杀了,那么便可活命,起码回嵩山前,我们都不会为难你。
但你若执迷不悟,陆师弟却不能白死,我拼着被左师兄责骂,也要让你陪葬,以慰陆师弟于泉下。”
刘正风摇头道:“丁先生无需多说,这位年轻人相助我刘某人而杀了陆柏,我岂能恩将仇报?至于曲大哥,他是我知心好友,肝胆相照,我亦不能对他下手。
另外,丁先生您武功高绝,刘某人自问不是您的对手,但要杀我,可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这位少年既然能杀死陆柏陆先生,武艺自也不低,你们嵩山派弟子今日亦要折损不少。”
丁勉摆摆手,道:“多说无益,咱们手底见真招吧!”
刘正风道:“你先让我家人出去。”
说完,朝女儿刘菁使个眼神,后者会意,抱起了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弟弟,领着刘正风的老婆、小妾,朝外走去。
丁勉虽然狠毒,但还守个武林中的“信”字,当下向嵩山派弟子道:“放他们走。”
房中众人眼看着几人出去,无人再说话。
已是深夜,万方俱寂。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传进来,又报了时辰。
亥时。
刘正风家人走出去之后,这里将发生一场厮杀,在场的许多人会死。
每一个嵩山派的弟子都握紧了长剑,怒目看向杨过等三人。
——他们对魔教,未必真的有什么仇恨。只是,显而易见,他们要活下去,就要杀了面前的这三个人。
对死亡的恐惧,需要以怒火的形势宣泄,怒火的来源,有“魔教”这个词就够了。
房顶的曲非烟还是不敢发出声音,只能静静看着局面的变化。
这一次她看出,一向甚有主见的杨大哥,竟也露出了黯淡神情,有种悍然赴死的决绝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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