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魔宫的夜漫长而萧冷,豹子趴在地上不安的低吼,兽类的瞳孔看着结界外女子虚弱的模样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杀意。
“清薏,现在还能杀了她吗?”
时清薏有些不太能撑住,靠在了结界外的树旁,闻言轻轻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来,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豹子的目光落在她心口的位置,那里空空荡荡的,缺失了一颗心窍,她能感受到外面这个人是没有任何温度的,冷的让她心惊。
“怎么到了现在还在问我能不能杀了她。”医仙找了个好位置坐安稳,逼着系统开外挂把结界打开一个豁口,抬手将手里的酒扔了进去。
“我要是能下得了手,何至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很无奈的勾了一下嘴角。
豹子恨铁不成钢的瞪她:“所以那时候让我杀了她不就好了吗?”
“你非要挡,你不忍心,那条龙可心狠手辣!”
时清薏揉了揉额角,流露出一丝莫名的难堪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你都不祝福我一句吗?嗽月。”
豹子突然静默了一下,一双巨大的兽类眼瞳从上到下的滴溜溜地扫过她,爪子挠了几下地面,突然认命一样的趴了下去,毛茸茸的大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声音闷闷的:“就算杀不了她,那离她远一些,也不可以吗?”
她试图劝向来固执的人,哪怕明知只是徒劳无功。
医仙仰头喝了口酒,纤长的脖颈在风雪里露出一截莹白,辛辣的酒浸入了咽喉,叫她忍不住掩住口鼻,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半晌,才缓过气来,极慢的摇了摇头:“逃不出自己的心魔,到哪里都只是换了一个牢笼罢了。”
她冲豹子眨了眨眼,笑意散漫又安静:“这是我的宿命。”
“嗽月,我想最后多陪陪她。”
医仙的声音蓦地低软了下去,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豹子从地上抬起两只乌溜溜的眼睛静悄悄的看着她,也不敢说话,只是看着风雪,很久,伸出舌头舔了舔酒。
魔族的酒都很辛辣,她往后缩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又挨近了去,等了一会儿抬起头,发现时清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她身边,隔着一层透明的结界,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的手白的没有血色,从袖子底看起来像一管白色的萧,豹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蹭了蹭她的袖子。
当然是没蹭到的。
“嗽月,我们认识多久了?”头顶的人轻声问她。
豹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的数了数:“大概有几十年了吧。”
嗽月伴随遥香草而生,从她出生开始就守护在她身边,至今已近百年。
那只手仍然隔着结界有一搭没一搭的落下去:“遥香草一族寿命有限,没有族人能够活过百岁,其实仔细想想,我们也是差不多分别的时候了。”
豹子像是被什么定在了原地,□□的哼哧哼哧了两声,最后才缓缓抬起头。
结界外的女子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隔着透明的结界在她的大耳朵旁边笑了笑:“嗽月,我会解除我们之间的羁绊,以后,你就自由了。”
“你骗我!”豹子焦躁的抓地,爆发出一声怒吼,“你说你会杀了那条龙,用她的心护住浮析山,然后就能突破周天桎梏——你!”
医仙只轻轻一碰就松开了手,像是虚晃一枪似的笑了笑。
“嗯,是我食言了。”
说罢撑着地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往风雪深处走去,走到一半豹子突然剧烈的晃动结界叫她的名字。
女子从大雪之中回过头来,乌黑的发上落满了大雪,豹子硕大的兽瞳凝聚着泪光,哽咽了一下,最后张了张口,犹豫了良久才吐出一句。
“百、百年好合......”
时清薏便再回头朝她笑一笑,转身走入苍茫大雪里,天地一时寂静,豹子伏在大雪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直到被风雪彻底掩埋。
她的灵智不高,那一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这一别即是永别。
回去的时候天还没亮,时清薏在外面走了一圈回来,终于找到了几枝稀稀落落的花。
魔族的花也开的张狂而奇形怪状,她挑了两枝折下来抱进怀里,回去的时候推了推门,没推开。
时清薏摸了摸鼻子,知道是摇落醒了见她不在大约是生气了,于是轻轻扣了扣门:“阿落?”
摇落在里面微微睁开双眼,眼底一片郁色,晦暗至极。
不久听见外面那人放软了声音:“阿落外面好冷啊......”
她是仙草成仙,本身就受不得寒,摇落咬了咬牙,想把她扔在门外的想法终于还是泡了汤,恨恨挥手,大门的禁制便毁了去。
总是这样!她一说难受一说冷自己就止不住心软。
思及此,魔尊脸色愈发沉郁不知是触到什么,霎时间被逼的弯下腰去,五指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
“阿落——”门外的人久等不应,不由眉头微蹙,听见动静推开门就闯了进来,风雪灌入门内,时清薏扔了花枝三步并作两步赶来,伸手就握住了魔尊的手。
两只手一样的冷,时清薏稍微愣了愣连忙把自己另一只手覆上去。
魔尊斜卧在榻上的样子带着几分邪气,嘴角沾着几缕血迹,整个人分明是疲倦虚弱的,神情却冷冽的像冰,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抽了去,脸色森寒。
龙族嗅觉灵敏,只是稍微靠近就嗅到了某个熟悉的味道。
“怎么?没跟着那只豹子跑了?”
她想一下子把她拎起来扔进窗外的冰池里,苦于魔气无法调动起来。
昨天夜里趁醉装疯卖傻,料定自己无论怎么羞辱折磨她都不会要了她的性命,把自己折腾一宿,自己新婚早上就跑去见豹子——
或许她该庆幸,这一次至少不是夜半挖了她的心。
时清薏嘴角抽了抽,只是本来也没想瞒她。
“我大婚之日,跟挚友说一声罢了,她祝我们百年好合。”
时清薏简短的解释了一句,便再次强行伸手去拉她,皱了皱眉:“别动,让我看看你是哪里的伤。”
昨天夜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身上全无损伤,怎么会自己走了不过一个早上就开始吐血。
魔尊眼帘莫名颤了颤,靠的太近了,清冷的香气凑近了鼻息,叫她全身都细微的发起抖来,偏偏医仙却仿佛依然一无所知,硬是要凑过来要瞧她的伤,而后突兀被人扼住了脖颈压了下去。
摇落压的极紧,手被按在背后,整个人和床榻之间几乎严丝合缝不留空隙。
龙族的瞳孔收缩成漆黑的一线,几乎像是兽类捕猎的本能,尖利的牙齿猛地刺入了那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做奴隶当药是不是也是应该的?”
连根漆黑的龙角刺破头顶血肉探出,尖利的龙牙抵进时清薏白皙的脖颈之中,龙牙锋利,只是稍微触碰就是一刀豁口,蜿蜒的鲜血打湿了医仙皎白的长颈。
“阿落......”
一瞬刺痛,时清薏不自觉抓紧了床榻被褥,她刚刚闭上眼突然就被轰然一下掀开,整个人从床榻之上摔了下去,胳膊磕在玉白的石阶上就是一道口子。
时清薏愣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她竟然掀开了自己?!
“滚——”床铺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在时清薏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被一掌轰然拍向了门外,里头的人墨发垂在颊边,玄色的衣角带着少许的血迹,咬着牙冷然道:“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
“阿落——”
门已经被轰然一掌关上,里面的魔粗喘着气,心底一片暴戾,终于没忍住砸了周遭所有东西。
——她刚刚竟然,真的对时清薏动手。
窗外大雪,昏暗的光晕中有烛火映照在她脸上,闪闪烁烁照出一片莫名的焦躁。
烛火晃了一瞬,再照亮整个魔宫时已经不见人影。
时清薏从雪地里艰难地爬了起来,一动弹嘴角就渗出鲜血,摇落没掌控好力道,突如其来的一掌让她措手不及,竟然被整个人砸进了阎魔宫的墙壁里。
肋骨断了两根,不算太严重,她哆哆嗦嗦的给自己喂了两颗灵药,双手缓缓撑住雪地,刚想往上爬起,手上足下已骤然多了两条漆黑的锁链,锁链尽头镶嵌在魔重逾千斤的石柱之上。
“没有本尊的允许,不得踏出此地一步。”
幽冷的声音传遍整个魔宫,而后迅速化作黑雾消散,不见踪影。
锁链是魔石所炼制,仙家法术根本无可奈何,箍住她四肢,走路都带起一阵沉重的拖沓声。
系统围观受伤,悄悄给她加了一个治愈屏蔽痛觉:“宿主,这都是报应啊。”
想想你是什么让魔尊带着寒冰锁链在菩提城丢人现眼,还栓在自家山上三年的。
时清薏眼角跳了跳,努力按捺住自己关机垃圾系统的想法,抬手擦拭了一下嘴角,望向远处魔尊消失的地方。
“她,去哪里了?”
——
昆仑山。
曾经的修炼仙境此刻已经是一片腥风血雨,世所罕见的青鸾鸟发出一身恐惧的低鸣,在生死之间爆发出极为恐怖的速度,然而到底还是晚了——
“唳——”凄厉的哀鸣声传遍四野。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自神鸟背后而出,温热的鲜血刹那间溅满了身后之人的全身,女子一袭玄黑墨发,眉眼间一滴猩红的鲜血滴答一声溅落在地,染红了仙山皑皑白雪。
蓬勃的生机透过血液被那只惨白的手迅速蚕食殆尽,化作一堆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上次因为难受把微博账户退出了,现在怎么都登不上去了,哭泣,因为那个微博号好像是我上一个手机号的,但是那张卡我都已经扔了……
时清薏(嗅嗅衣服):真的有那么大的味道?这不科学啊,明明隔着结界!
系统:!!你不会真的以为是味道的问题吧?!而且都有结界这种东西了,你还管什么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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