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柯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镇守一方的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若是他们父王想要亲自去江南,需得向今上请旨。
从他把“慕明珠”的相关消息告知父王后,父王表现得一直很平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慕柯容一度以为父王不信任他,或是父王对找到慕明珠不抱希望。
“父王,儿子知道您想见珠儿妹妹的急切心情。”慕柯容斟酌着提醒道:“只是您离开云南,还要得到皇上的旨意。这一来一回,怕是耽误了去接珠儿妹妹的时候。”
“珠儿妹妹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一定急着跟家里人团聚。”慕柯容一面观察着慕靖渊的脸色,一面劝道:“您放心,儿子定当周全的把珠儿妹妹带回来。”
慕柯容觉得自己父王可能是在情急之下,一时间忘了规矩。
殊不知慕靖渊仍是没有点头,神色淡然道:“这你不必担心。请旨的折子已经送出去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
皇上没道理会驳回这样的折子,毕竟皇上当年为了安抚云南王,追封慕明珠为明珠公主。如今慕明珠在江南的地界找到了,云南王想要亲自去接女儿亦是人之常情。
慕柯容心中隐隐添了几分不安。
不知为何父王要坚持亲自去,明明从调查这件事开始,父王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都很信任他,甚至他手中已经分到了部分实权,就为了便宜行事。
“是。”慕柯容不敢再劝,只得应了下来。
父王离开云南,王府不可能没人留守——其他的兄弟都未被封郡王,除了他,合适的人选就只有慕柯明了。而眼下慕柯明正好在江浙一带,能留在王府的只有自己。
想到这儿,慕柯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还没等他暗暗谋划,慕靖渊不紧不慢的道:“我已经将你大哥召了回来,由他留守王府,你随我一同前往。”
慕柯容心猛地一沉,他几乎以为父王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他稳了稳心神,痛快的应道:“是,父王。”
即便慕柯明留守王府,以慕柯明现在的势力,也没有能力趁机有所动作。且父王虽是离开云南,却断不会放松对王府的控制。若是慕柯明真想做点什么,只怕会适得其反——他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父王,我想带着兰雅一起去。”慕柯容飞快的调整了自己计划,解释道:“珠儿妹妹离家许久,定是对亲人十分想念。且回来的路途遥远,需要有人陪着她。”
最合适的人选本该是慕明珠同母的姐姐慕兰月,可偏生最近张侧妃“病”着,慕兰月在她身边侍疾,自是脱不得身,慕兰馨正值待嫁时,也只能选慕兰雅了。
慕靖渊点了点头,对他的安排没有意见。
慕柯容这才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父王不同意。
起初他想着自己去接“慕明珠”,这一路上的颠簸辛苦,先让她病上几日,也好先糊弄过去。可他们父王要亲自去,便不好再用装病这一招。
只好临时决定带上慕兰雅,让她时时提点些。
父王的决定他无法改变,可自己亦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多加小心。
慕柯容从书房出来,感觉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看来父王比自己想象中更重视慕明珠,只要子成功过关,往后拿下世子之位不在话下。
趁眼下还有些时间,他要准备得更完善才好。
***
这日阿娆被宁妃请过去,询问太子妃的病情。
姜妙的病始终都不见好,宁妃又是在月子里头,不得出门,只得把阿娆传过去。原本说是太子妃偶感风寒,宁妃想着姜妙向来跟着舅舅、哥哥在一处学习武艺,自是能强健筋骨,这点病不算什么。
可她在重华宫中听到的消息,竟全都是太子妃病重,并不是风寒云云,她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太子妃娘娘的病情,确是有些不好。”最终太子妃还是要离宫的,阿娆如今也只得徐徐道:“不过太医们正在给太子妃娘娘会诊,这样多的杏林圣手在,想来娘娘的病情很快就能有好转。”
宁妃眉头微蹙,轻轻点了点头。
为何这世上好人没有好报?靖北侯那样的人以身殉国,世子姜知越眼睛看不见了,太子妃却又患了重病……趁此机会,皇上还想要往东宫里头塞人!
刘月娘她略有耳闻,以她看人的经验,刘月娘并不是好相与的。再加上安贵妃在后宫中帮忙,只怕她们的野心,不仅仅限于太子嫔。
俗话说,趁人病要人命。
任由刘月娘入东宫,姜妙会有危险。
“阿娆,太子和太子妃,对于太子嫔的事有何看法?”宁妃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即便想要帮忙,也要先知道东宫的想法。
“昨日皇后娘娘把妾身叫到了坤正宫,询问太子妃娘娘的病情、还关心起太子嫔入宫后妾身该如何自处。”阿娆似是答非所问,回话道:“妾身说眼下只担心太子妃娘娘的身体,太子嫔的事哪里是妾身能置喙的?”
说着,阿娆又把她求王皇后请钦天监帮姜妙算命的事说了,宁妃起初还有些不解,听到后面便全都明白了。
“聪明的姑娘!”宁妃看向阿娆的眼神中亦是有几分赞赏,她笑眯眯的道:“你给王皇后提了醒,王皇后自会好好利用这机会。”
阿娆谦虚的抿唇一笑。
“本宫知道你们的意思了。”宁妃闻弦知雅,在皇上面前她已经有了计划。
她生下了小公主,又在临产前“表白”了一场,皇上对她倒是有了几分真心的疼爱。宁妃微微够了唇角,那笑容却到达眼底,她不需要。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丹桂来通报,说是安贵妃过来了。
宁妃不由皱起了眉。
早不来晚不来,偏生阿娆在这儿的时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她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太久,当宁妃看到安贵妃身后跟着的刘月娘时,便明白了两人的来意。
恐怕这两人今日来重华宫,并不是她们口中所说的来看小公主,而是冲着阿娆来的。太子妃病着,安贵妃总不好带着刘月娘去东宫,得知阿娆在重华宫,便巴巴的赶了过来。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阿娆神色从容,起身落落大方的给安贵妃行了礼。
阿娆算是和刘月娘认识,彼此又都心知肚明刘月娘将嫁入东宫,安贵妃和刘月娘都觉得阿娆会退让一步,并不受刘月娘的礼,笑着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
可阿娆给安贵妃见礼后,便没再出声。
等在一旁的刘月娘不免觉得有几分尴尬,莫非阿娆还在等着自己给她见礼不成?
“刘大姑娘还不认识阿娆罢?”宁妃佯装不知清源寺的事,笑着对刘月娘道:“她就是东宫的姜才人,皇上前些日子才下旨册封的,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宁妃看似给她台阶下,实则逼她向阿娆低头。
刘月娘暗中恨得牙根痒痒,事已至此,阿娆竟然还敢在她面前拿乔。
“见过姜才人。”不过刘月娘想起了安贵妃的话,知道这里是重华宫,断不能失态。她规规矩矩的给阿娆行礼,唇边荡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来。
阿娆微微颔首,绝色的面庞中透着矜贵,仿佛她倒是太子正妻,自己是去做妾的一样,刘月娘心中的恨意愈发添了一层。
这就是她宠妾的派头么?刘月娘总觉得她在趁机向自己示威。
安贵妃面上温婉的笑容倒是没变,见奶娘把小公主抱了过来,连声夸了好几句,仿佛她今日过来真的只是探望宁妃。
聊起育儿之事,安贵妃、宁妃、阿娆都有话可说,唯独刘月娘还云英未嫁,插不进话去。不过在旁边说些小公主生得有福气、可爱之类的话。
期间刘月娘想借口问一问魏清姿之事,想单独把阿娆拉出来说话。阿娆却不给她面子,几次都把话绕开了。
直到安贵妃起身离开时,刘月娘计划好的跟阿娆进一步接触、拉拢她,竟都没能实现。
哪怕刘月娘伪装得再好,阿娆总是不接招,她的眼底的愠色便有些藏不住。只是强撑着笑容,不由太露出来。
等两人离开,宁妃才笑出了声。
“你竟一点儿都不给她留面子,不怕她以后报复你?”宁妃虽是口中这么说,却没有半点责怪的神色,反而很是支持。
阿娆微微一笑,道:“正是连皇上都还未正式下旨,妾身就要先怕了她不成?若她真的嫁入东宫,妾身恐怕要吓得瑟瑟发抖了。”
安贵妃和刘月娘或许想着,太子妃病重,她总该低调些,毕竟未来东宫里说了算的很可能是太子嫔。往后在太子嫔手下讨生活,哪怕太子再偏心也得尊重皇上下旨册立的太子嫔。
她偏不。
一天没下旨,以她才人的品级,刘月娘就得向她行礼问安。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才不想向刘月娘低头。
阿娆忽然想起了之前太子说过的话,虽说现在想想是戏谑的话,确有几分道理。她受宠,也是对太子妃的保护。
“你做得很对,这样的人不必跟她客气。”宁妃笑着赞同道。
左右刘月娘对自己也不会有好感——阿娆想起那日在后山,刘月娘恐怕是想拖延时间,等到吴东纬事成后,好带着大家“刚好”撞破,让魏清姿身败名裂。
自己也算是毁了她计划的人之一,她们永远都没可能和平共处。
既是如此,倒不如让自己痛快,还能帮清姿出气,岂不是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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