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内,前所未有的恐慌气息,笼罩了这座蜀国东部第一重镇,无论士卒还是平民,统统都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如果说前番孟达和李严的接连失败,让江州人精神遭受沉重打击的话,这一次张任的大败,则令江州人的斗志,被打落到了谷底。
毕竟,孟达和李严虽有威望,却毕竟中是新起之秀,威望有限,而张任却是蜀中第一大将,不败战神的存在,在蜀人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刘璋。
可就是他们眼中的不败战神,却再次败给了大魏之王,且败的奇惨无比。
张任的神话破灭,蜀人深深的感受到了魏王陶商之威,焉能不为之恐惧。
入夜时分,全城中伤者的痛苦哼叫声,不断于耳,平民百姓们惊慌的议论,妇人和小儿的哭泣之声,也是不绝于耳。
每个人都感觉到,死神的双手,似乎已经悄悄掐到了他们的脖子,死亡随时可能降临。
夜色中,张任策马徐行,穿梭在大街小巷,各处军营之中,安抚着人心士气,部署着防守任务。
耳边不时响起的哭声叹息,写在每一名军民脸上的灰心丧气,像刀子般,深深的刺痛着张任的尊严。
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张任默默的回往军府,召集众将商议应敌之事。
“咳咳,张将军,我早就提醒过你,这陶贼诡诈多端,奸诈之极,我们不可轻易与他交手,若是张将军早听我的劝说的话,又何止于遭此大败,唉……”
这一次,轮到李严站出来,享受落井下石的乐趣了。
前番他为陶商大败,张任前来接管江州防守之时,可是当着众将的面,对他好一顿讽刺。
眼下,张任也为陶商所败,李严不趁机也羞辱一下张任才怪。
张任顿时脸色一沉,狠狠的瞪了李严一眼,心中那个恼火,直恨不得把李严大骂一番。
几番咬牙切齿,张任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办法,谁叫李严当初确实是劝说过他,他也确实不听呢。
深吸过一口气,张任强行平伏下怒意,冷哼道:“事到如今,说这些没有用的话,又有什么意义,李将军有这个功夫,倒不如想想怎么应对陶贼接下来的进攻。”
李严笑了笑,叹道:“如果张将军肯听我的劝,以三万大军坚守江州,陶贼纵有千军万马,亦无所惧。不过现在,我军折损半数兵马,士气又低落到这般地步,现在唯有向大王禀明实情,请大王速派援兵前来,方才有可能守住江州。”
李严知道张任没有向刘璋禀明战败实情,便故意逼张任向刘璋求援,那个时候,说不定刘璋对张任失望之下,就会把江州军权,重新交在他手里,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张任岂不知李严的小算盘,想也不想就否决道:“眼下大王正到了收降孟获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绝不能向大王求援,以影响了大王彻底平定南中的大业。”
“可是,不向大王求援,以我军现在的军心士气,如何能守住江州?”李严针锋相对道。
张任冷哼一声,傲然道:“陶贼纵然小胜一场又如何,只要有我张任在,陶贼休想踏入江州半步。”
面对张任的自负,李严却冷冷一笑,阴阳怪气道:“先前张将也说只要有你出马,必可大破陶贼,结果却成了现在这副烂摊子,我劝张将军还是不要太过自信的好。”
李严此言,讽刺之意已相当明显。
“李严,你——”张任气到虎目怒睁,拍案而起,抬手怒指向李严。
李严却是不以为然,闲坐在那里,对于张任的恼火,视而不见。
张任连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拂袖喝道:“本将乃大王亲封的江州都督,乃全军统帅,本将决定不向大王求援,凭手头兵力坚守江州,李严,莫非你敢抗命不成!”
张任拿出了官职来压人,李严心中不爽,却也不可奈何,只得不情愿的一拱手,“李将军乃全军统帅,自然是你说了算,严岂敢说什么,李将军想怎样,就怎样便是。”
终于压服了李严,张任这才稍稍出了口气,遂是安排了一番防守任务,方才结束了这场不太愉快的军议。
……
砰!
李严一回到自己的住所,就将头盔狠狠的摔在了案几上,一屁股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喝令左右亲军把酒拿来。
亲军们皆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气,赶紧把美酒奉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张任,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仗着是主帅就敢压我一头,哼,我现在就写一道密封向大王告你一状,我看你还能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多久……”
李严一口酒饮尽,发泄了一顿怒火之后,心中已有了主意,当即又令要兵将笔墨拿来。
片刻间,李严便修书一封,令亲兵连夜出城,前往朱提去密报给法正,叫法正利用张任之败作文章,最好能煽动蜀王撤了张任这都督之职,由他来掌控江州军权。
打发走了信使,李严这才怒火稍息,便痛快的喝起了酒。
十几杯酒下肚之后,正当李严喝到半醉之时,帐外亲兵突然间匆匆而入,言是孟达将军已经归城,正在外面急着见他。
“孟达,他不是被陶贼给俘虏了么?他怎么可能回来?”李严虽然微醉,脑子却还清楚着,不相信士卒的禀报。
话音未落,一人便不经他的通传,掀开帐帘直接就闯了进来。
李严一抬起头,当他认出那进来之人是谁是,刹那间僵怔在了原地,手中那一杯酒也咣铛落地。
那闯入者,那站在原前之人,竟然真是孟过。
“孟子度,你不是被陶贼给……怎么会……你到底是怎么……”李严是又惊又喜,一时间竟不知何言。
旧友见面,孟达也是感慨良多,心中明明有羞愧之意,却故作傲色,笑道:“李兄啊,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陶贼给困住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严恍惚清醒过来,忙将孟达拉着坐了下来,携手急问。
孟达便大肆渲染了一番,自己在枳县如何力战陶商,却被高沛这个叛徒所骗,中了陶商的计策,被其骗开城门,最终力战不敌而被擒。
接着他又把自己如何宁死不屈,为陶商所囚禁,最后又是怎么趁着魏军疏于防备时,杀了几名看守的士卒,抢了匹战马逃出魏营的情景,都道了出来。
当然,孟达的这番话,重点在于描述他多么的威武不能屈,多么的智勇双全,逃出陶商的“魔掌”,至于他到底有没有降魏,谁也不知道,还不是他一张嘴说了算。
“原来如此啊,我就说以子度你的才华,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陶贼击败,原来全都是高沛这个叛贼的缘故。”恍然大悟的李严,脸上流露出了感慨之色,先前心中对孟达的那份轻视和不满,此刻也烟销云散。
先前之时,他一直都在埋怨孟达无能,轻易为陶商大败,损兵折将,丢了他们少壮一派的脸。
今日听孟达这么一解释,他才知原来枳县失陷,主要是高沛叛贼,为陶商骗开城门,杀了孟达一个措手不及的原因,实非孟达无能之故。
真相大白,李严对孟达的埋怨和轻视,自然也就烟销云散。
况且,孟达跟他同属一派,今孟达来归,正是给他添了左膀右臂,可帮他对付张任那厮。
“子度啊,你能顺利归来,实在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我现在正被那张任压制的不行,你来了,正好给我出个主意,咱们共同扳倒张任那厮。”李严拉起了孟达的手,顿时兴奋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李兄给我详细说说。”孟达不知内情,便是问道。
李严便将自己当日如何为陶商所败,为刘璋所暗怨,便派了张任前来接管江州军权,再将张任前番如何自负出战,也被陶商所败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与了孟达。
孟达便听便转着眼转子,李严话刚说完,他嘴角便扬起一抹冷笑,压低声音道:“这还不简单,李兄可派人再往南中,让孝直暗中放出风声,就说那张任大败于陶贼,生恐被大王治罪,所以瞒而不报,实则已暗中盘算着投降陶贼,咱们那位大王,虽然是位明主,但猜忌之心却极重,若是听到这风声,你觉得还会对张任信任下去吗,嘿嘿……”
李严是越听越兴奋,越听越得意,仿佛已看到了刘璋猜忌于张任,卸下其都督之职,改由自己接任的画面。
他仿佛还看到了,张任被自己压过一头,被迫服从自己号令之时,那种气到要吐血的表情。
想到这里,李严不由哈哈一笑,冲着孟达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子度啊子度,这种暗中整人的手段,还是要属你高明啊,我自愧不如。”
“为兄过奖了,谁叫那张任自负,太顾忌颜面不向大王上报他的败绩,这是他自找的,我只是顺势为之而已。”孟达脸上流转着阴冷的笑容,一脸的讽刺意味。
二人相视对笑起来,大帐之中,充斥着一种阴谋和幸灾乐祸的气息。
正当他二说笑时,大帐之外,忽然间起了吵闹之声,似乎有什么人要强行闯进来。
李严眉头一皱,正想派人出去问问,是谁在喧哗之时,帐外亲兵却急急而入,叫道:“禀将军,不好了,张任张将军突然间赶到,正向大帐这边硬闯,说是有要事要见将军,我们拦不住啊。”
“张任?这大晚上的,他突然来做什么?”李严神色一动,看向了孟达。
孟达眼眸中掠过一丝不安,皱眉道:“我才刚刚入城,他后脚就赶过来,恐怕他这是冲着我来的啊。”
就在孟达话未说完之时,帐帘已被掀了开来,身披重甲的张任,大步汹汹的就直接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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