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沛以西,曹军大营。
营门前,曹操正全副武装,手扶倚天剑,驻马远望东面方向,焦黄的脸上,流转着丝丝阴沉诡秘。
黑暗中,一万曹军士卒列阵已久,肃杀之气,弥漫在初晨中。
曹操等了已经有大半夜。
依照程昱的计策,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让数以万计的民夫,假扮成士卒,混在运粮队中离开大营,以营造出暗自撤兵的假象。
而在两天前,他更是在众军士面前,演了一场头风发作的好戏,让那些故意放出去的逃兵,将他犯头风的消息,不留痕迹的透露给陶商。
他料定,这么精妙的布局,必已瞒过了陶商,令那小子误以为他军心不稳,铁定要撤兵西归,前去解许都之危。
于是,他便分出三万大军,命曹仁统帅,前去攻劫陶军大营,以杀陶商一个措手不及。
曹操料定,陶商不敌之下,定会下令抽调小沛城中的守军,前去救援他的犄角大营。
那个时候,小沛兵力空虚,曹操就将自己率一万兵马,趁虚攻下小沛,全面的击垮陶商。
既能重新夺回小沛,又能大败陶商,在临退兵前,狠狠的教训一下那个猖狂的小子,这就是曹操的完美计划。
冬夜的寒风中,曹操和他的一万将士,已在风中凌乱了许久,耳听着陶营方面,杀声震天,可就是等不到小沛之兵出城,前去救援。
“难道说,那小子竟然能挡住子孝的进攻?”曹操脸上淡起疑色。
程昱看出了曹操的担心,便笑着宽慰道:“陶商已被我们骗过,有子孝将军出马,料他也撑不得多时,小沛兵马必出无疑。”
曹操微微点头,动摇的心神渐安,目光重新恢复阴沉深邃,直射东面,耐心的继续等下去。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初升的朝阳,照亮了整个曹营。
突然间,哨兵大叫:“子孝将军回来了!”
曹仁怎么回来了?
曹操心头一震,吃惊的看了程昱一眼,程昱也笑容顿收,脸上同样浮现出疑色。
他们还没有等到小沛的陶军被调出,曹仁怎么就回来了?
就算陶商死也不肯调出小沛之兵,那曹仁此刻也应该攻下敌营,派人发回捷报便是,又为何要亲自率军回营。
“难道说……”
曹操心头一震,急是拨马出营,率令一众文武,出营去迎曹仁。
屹立于营门,曹操焦黄的脸上,尽是焦虑,不安的向远处眺望而去。
目之所及,尘雾飞扬,一队兵马正匆匆的向着大营这边奔来。
看旗号,看衣甲,确实是曹仁的军队。
只是,随着那支兵马的接近,曹操的脸色却越来越阴,眼中的担忧之色,也越发浓重。
他可是派给了曹仁近三万的兵马,但回来的这支兵马,却勉强只有两万。
另外那一万兵马,哪里去了?
而且,回来的兵马不但数量少,而且旗帜破败,军容不整,哪里像是一支得胜之军,简直是一支垂头丧气的败溃之军。
曹操变色。
程昱也神色惊变。
守候已久的曹营文武将士,无不是骇然变色。
震惊之际,那一面“曹”字残旗,已黯然而近至营门前,曹仁低垂着头,一脸无奈的走在最前边,身后跟着的李典、乐进等诸将,也无不是灰头土脸,一副吃了鳖的样子。
曹操身形在微微的颤抖,心中的那个不祥的猜想,已经越来越得到证实,他却不愿意去接受。
曹仁翻身下马,垂首近前,跪地道:“回禀司空,曹仁作战无能,没能攻克敌营,损兵过万,还使曹纯被俘,请司空治罪。”
曹仁跪下,李点、乐进等诸将,也纷纷的跪下,一个个灰土头脸,跟着曹仁一起领罪。
曹操瞬间脸色大变,眼中更掠过一丝惊悚,惊得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幸的事实,曹仁果然是败了。
不但是失败,还是惨败,损兵竟然一万之多。
更不可思议的是,就连他曹氏宗族大将曹纯,竟然也被陶商活捉!
为什么会这样?
曹操脑海中,巨大的问号在轰鸣,却只能佯作镇定,沉声道:“陶商已中孤计策,尔等攻不下敌营也就罢了,焉能败到这般惨烈?”
曹仁摇头一声苦叹,遂将陶军如何早有准备,于沿营之线,暗伏强弓硬弩兵,又如何重骑轻骑同时出击,大败己军的惨烈过程,统统都如实道来。
曹军文武,无不是骇然变色,个个的脸上都涌动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曹操更是脸色一阵白一阵青,难抑惊色,一由看向了程昱。
程昱则是一脸惭愧,不敢正视曹操的目光。
显然,这位绝顶谋士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这道计谋,非但没有教训陶商,反而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陶商反过来算计,致使己军损兵惨重,大败一场。
程昱感到自己的智谋,被陶商深深的羞辱,更愧对曹操的信任,一时间无地自容。
曹操焦黄的脸,此刻已阴沉到形如一块黑脸,眼中愤怒的恨意,如烈火狂燃,口中咬牙切齿,反复的默念着“陶商”二字。
这个屡屡羞辱他的杀父仇人之子,再一次的戏耍了他。
恨意填胸之下,曹操忽觉头脑一痛,他这一次不是装,而是头风病真的有复杂的迹象。
只是,当此大军惨败,军心动荡之际,他若是倒下来了,后果更不堪设想。
他只得强咬着牙,深吸几口气,极力平伏下心中的愤恨,勉勉强强才缓过神来。
就在曹操刚刚喘过一口气时,一骑斥候飞奔而至,大叫道:“司空,东面方向尘雾冲天,陶军正逼近我大营。”
曹营上下,无不变色。
适才陶军大显神威,才杀得他们落荒而逃,惊魂未定,现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陶商便又杀来,如何能不叫他们心惊胆战。
“陶商,竟然敢如此相逼——”
曹操却被激怒,拔剑大手,大喝道:“小贼,竟然敢如此藐视孤,孤要跟你决一死战。”
“司空,我军兵马虽多,却刚刚遭受大败,士气低落,敌军却士气正锐,现在这个时候,还当避其锋芒才是,万不可因怒行事,请司空千万冷静。”程昱急劝道。
曹操深通兵法,岂分不出形势强弱,又怎么会轻易意气用兵,适才也只是被愤怒,一时冲昏头脑而已,被程昱一劝,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强咽下一口气,曹操只能下令,全军严守大营,绝不可出战。
曹营上下,却弥漫着恐惧的气氛。
曹营众人无不沉陷于紧张之中,陶商却拨马扶剑,率领着他得胜的大军,昂首挺胸向着敌营逼近。
此役,杀降敌众近万余,还活捉曹氏宗族大将曹纯,他可谓是大获全胜。
陶商深及,经历了这一仗后,曹营至上而下,包括曹操在内,都已士气大挫,绝不敢再出战。
所以,他才敢以一万之军,就耀武扬威的向着拥有三万兵马的曹营逼近而来。
战旗飞舞如风,万余得胜的将士们,列阵如山,士气如虹的向着敌营逼近,于百步之外止步。
“陶”字大旗,东升旭日的照射下,何其的耀眼。
大旗下,陶商年轻的脸上,傲气如虹,冷笑着注视着敌营。
他仿佛能够看到,曹营上下,那一张张畏惧的脸,还有曹操那愤刀震惊的表情。
“樊哙,去吧。”陶商马鞭一扬,向樊哙使了个眼色。
樊哙应声而出,手提着大铁盾,单骑而出,直奔曹营跟前。
樊哙之名,早已威震天下,曹营上下皆知陶军中,有一员赤膀武将,使一柄杀猪刀,残暴无情,武力了得。
眼下樊哙单骑而出,一出现在他们面前,曹营士卒无不变色。
沿营的几万号人,竟被樊哙一人所慑,无不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就连曹操,此刻也一时茫然,不知樊哙何意,竟是忘了下令士卒放箭。
樊哙勒马止步于敌营前五十余步,扯起大嗓子,厉声吼道:“对面曹操听着,我家主公让老子告诉你,我主素来敬你,本不想跟你为敌,谁叫你无故入侵我徐土,我主才要给你点教训,你若识趣就趁早卷铺盖滚蛋,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樊哙嗓门极粗,这番话犹如闷雷般,回荡在两军之间,数万曹军无不清晰可闻。
曹操两眼中喷射着悲愤的火焰,几乎要夺眶而出。
“司空,陶贼竟敢如此相辱,请司空下令,全军尽出跟那小子决一死战!”怒不可遏的曹仁,愤怒的大叫道。
其实诸将,也皆被樊哙的话所激怒,纷纷激愤的叫战。
武将们皆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程昱却始终保持着冷静,暗自瞟向曹操,暗暗摇头,以示曹操不可冲动。
程昱当然知道,陶商这是在使激将法。
他更清楚眼下两军的士气对比,如是曹操被武将们的情绪所感染,一怒之下出战,正中陶商下怀,后果不堪设想。
曹操恨的是咬牙切齿,某一个瞬间,真恨不得出去跟陶商杀个你死我活。
无尽的愤恨中,曹操却终究还存有几分冷静,知道这是陶商在使激将法,诱他出战。
出战,正中陶商下怀,胜算无多。
不出战,就要被陶商公然羞辱,颜面大损。
曹操感觉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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