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经确实像回家一样,麾下的西勇营对这里的道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各路兵马很快散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则带着玛格丽特与白山营八百女真骑与千二朝鲜鸟铳手牵引野炮,向北方波尔多缓缓推进。
康古鲁这支骑兵,军中战马多为西班牙安达卢西亚马与法兰西佩尔什马,身上穿的也大多是板甲,有些人身上的铠甲还带着刚修补好的弹孔呢。
可他们有重铠甲的叫铁浮图、穿轻型锁链甲与扎甲的则叫拐子马。
至于任劳任怨的西勇营,则带着他们在西班牙海港置办的新装备——小推车,在登陆之初便四散而去,为大军筹集粮草去了。
在行进中,玛格丽特不免对杨策的部队感到好奇,在经过一片茂盛的葡萄园休息时,纳瓦拉王后抬起面甲,一边生疏地戴着手甲吃葡萄一边问道:“那些汉国黑奴兵,我从没听说你的国家有一支这样的部队,他们看起来太奇怪了。”
她的生疏并非戴着手甲,手甲下是皮手套,非常灵活。
生疏来源于像陈九经一样自己动手吃葡萄,这对她来说非常新奇。
“在大明不兴奴隶、汉国应该也不兴这套,他们是汉国杨将军麾下的非洲军,能弥补我们对王军的兵力劣势,都是好水手,很奇怪么?”
“兵力劣势?好吧。”玛格丽特在心里做了一道简单的加减法,用一万五千减去一万,然后点头道:“他们没有铠甲、没有头盔,只有刀斧和火枪,而且他们下船以后就没散开过,就连去抢劫都要排着队……我听说他们进帐篷睡觉都要排队进。”
她还没说完,陈九经便已经笑出声:“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杨策带来了整整五千六百名非洲军,除了一千户留在近海的战船上,其他人在靠岸后纷纷由百户带着十个小旗官率领的长队四散开来列队寻觅战利,但他们迟缓的机动能力哪里比得上更加松散的西勇营呢?
“我也没想到杨将军的部队会是这样。”
“其实我俩带的都不是大明精锐,我也不懂为何义父让最好的旗军都在新大陆歇着,可能是防备那的西班牙人吧。我们训练精锐的过程非常复杂,不像你们直接招兵打仗,杨将军是一名优秀的军官,但有句老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九经沉吟着接连点头,叹了口气道:“我很理解他。”
陈九经能理解。
杨策既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把部下依照大明操典训练成理想中南洋旗军那样的步炮水骑工五科精锐。
没有资财为每个士兵置办铠甲与像样的重兵器,更没能力照顾到非洲兵散漫的天性,以绑架贵族为生的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能激起士兵家国荣誉的品质。
但非洲大地纷争不息的部落战争为他提供了远比汉国规模更加庞大的兵力来源,散漫的天性可以用严厉的军法来约束,穷而命窘的非洲士兵仅需要一套合体的紫花布布兵服就能在短时间里对他感恩戴德,极短的训练时间让他只管让士兵尽量掌握少数必备才能。
“他们的军官都是南洋人,士兵则是非洲兵,他们只会排队,排横队、排纵队、排方阵,会前进、会后退、会转弯,还会站立与移动中射击,杨将军说尽管有些人没有火枪,但每个士兵都会。”
陈九经说着摊开手道:“除此之外,军官什么都不教、他们则什么都不会……草菅人命。”
“所以不论做什么,都必须排队,没有队形他的士兵是不知道该怎么打仗,士兵们能听懂军官的命令,彼此却因来自各个部落而言语不通,很容易一哄而散。”
在陈九经眼中,这就是一支残疾的军队,只适用与非洲可能出现的与原住民的战斗,离开那,这支军队就是废物。
玛格丽特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她睁着夸张的大眼睛,两手挥舞着说道:“但他没有战马没有骑兵,长矛手也不多,排队难以转弯,只要一百个骑兵就能冲散他们几千人,法兰西骑兵尤其多。”
“所以,我才让托莱多去波尔多,我不能去找比隆。”
法王哼老三册封的三路元帅之一,专门来对付纳瓦拉国王亨利的比隆男爵,在陈九经的脑海中这个官号自动被翻译为总兵官比隆,随后肆意臆测着战局的变化,道:“等明天西班牙军团仍旧没有退走,波尔多迟早要派人传信,如果能把比隆的大军引过来,卡奥尔城的危难自会迎刃而解。”
跟陈九经在一起,十分不起眼的趣处便是玛格丽特一直能学到新的成语,她回味着迎刃而解的意思,喜悦地点头道:“亨利说比隆有一万军队,你会怎么对付他们?”
陈九经知道,王后对战争非常好奇,她试图学习能听到的每一点知识,他抬手向东北方向指着,小声道:“我的西勇营将卡洛斯说北方的多尔多涅河很宽,东西流向有五百里,能把他们的退路劈开,他们跨过那条河,我尽量把他们留在这。”
在玛格丽特眼中,陈九经说这话时措辞极为隐晦与谨慎,正如平静地陈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实,这不同于她在这片土地上常见的战前放狠话,有极大的自信。
可试问欧陆又哪个国家哪个将领又敢在统帅相近兵力时如此自信地说要留下一万精锐王军呢?
对她来说,这样的陈九经看上去有魅力极了!
“可是,比隆男爵是聪明而老练的军人,擅长指挥骑兵与炮兵,如果他不来怎么办?”
“嗯?不来?”
玛格丽特把陈九经问住了。
陈九经皱皱眉头,说实话他确实没想过比隆不来又该怎么办,他早就先入为主地将波尔多方圆百里划为接下来的主战场,因为他实在想不通比隆放弃吉耶纳省最重要、最繁荣的省份波尔多的理由。
“波尔多比卡奥尔重要的多,难道他会为夺回一座已经失去的城堡,而放弃保护一座仍在手中的重镇?”
最后年轻的陈将军也没想到解决办法,只好朝北方波尔多的方向一指、俩手一摊:“他要是真不来,那我就赔你个波尔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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