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顾泽在寝宫外站了一夜。
她原本想半夜起来,推开窗看一看顾泽,再将侍寝之后的脆弱和委屈演一演,但那夜她被李容昭侍候得太舒服了,少年人总是生怕她痛了、不舒服了,累了,硬是憋着先让她满足了。
也没舍得太折腾她。
她只隐约记得,自己被李容昭抱去洗了澡,又被他搂在怀里,舒舒服服睡到了天亮。
等醒了之后,顾泽就在殿外等着接她回永宁宫去。
她看他,比她还憔悴。
她坐在辇轿中,昏昏沉沉睡着,还是被他抱进的永宁宫。
她歪在他怀里,满足他的自我脑补,与他说:“能不能留下陪我说说话?”
顾泽眼眶都红了。
当天就命人送来了鹦鹉,还送来了许多奇珍异宝,仿佛在弥补她。
压根用不上,李容昭夜夜想尽办法来陪她,即便不能来,也会送兔子,送吃的过来。
李容昭不来的时候,长守会想办法送李容修的信来。
信上只有人的名字,大前日是王安宇,前日是锦衣卫都统和康王爷,昨日是谁她忘记了……
随着人名一日日增加,顾泽来宫里的次数也变少了,是啊,外面都乱了套了,他怎么还能来与她谈情说爱?
“皇后娘娘万安!”鹦鹉叽里呱啦地叫起来。
顾皎皎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鹦鹉,没有半点喜悦,她将汤盛出来递给乔纱:“今日可好些了?我瞧你气色好了不少。”
她的气色确实养好了不少,但她看顾皎皎,那双从前不染风霜的眼里全是忧愁。
瘦得眼眶也深了。
乔纱在心中叹气,将怀里的兔子放下,接过了她的汤,搅动着汤不看她,问道:“明日就是你的立后大典了,你可想好了,要嫁给李容昭?”
顾皎皎被她问得顿了一下,低下头苦笑道:“轮不到我想,我大哥已经替我想好了。”
乔纱想劝她什么,可到底是闭了嘴,她知道没有陷在对方的处境里,就无法理解对方的苦楚。
她可以做到自私自利,只为自己开心。若是她,她自然不会被这个大哥绑架,牺牲自己去成全家族,她会让家族给她陪葬。
可是顾皎皎不同,她被宠着长大,她半生的娇宠是顾家和顾泽给她的,她这十几年中,没有被她的大哥责骂过半句。
乔纱想,她在她的世界里,何尝不是为了她的父母,去努力活着,撑过一次次治疗,不然她早就自杀了。
她在死了之后才得到解脱,这些世界里她反而做了真正的自己。
自私、任性、卑劣、不为任何人妥协。
她将顾皎皎的汤喝下,听见顾皎皎问她说:“你说,若是我不做顾皎皎该多好。”
她抬起眼看顾皎皎。顾皎皎在望着那只鹦鹉,也在望着窗外的云,明明在笑,眼泪却落了下来。
“我就做只鸟,做一片云。”顾皎皎声音里满是憧憬,也满是哽咽:“自由自在,只落在我喜欢的人肩头……”
她抬手将眼泪擦了点,笑着问乔纱:“你下辈子想做什么?”
乔纱望着她,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了她:“做女人,还做女人。”
顾皎皎不明白地愣了住,“做女人……好吗?那样身不由己。”
“做鸟也会被捕回来,当个玩物。”乔纱将碗递给宫女,靠在软榻里说:“做云太易消散,不如做捕鸟的女人,只要我不在意任何人,就没有人可以令我伤心。”
顾皎皎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她。
她眉目间没有一丝愁容,她平静地说:“我不喜欢落在喜欢的人肩头,我喜欢被许多许多人爱慕,最好全天下都喜欢我,落在我脚底下,为了我头破血流,做女人就很好。”
顾皎皎望她望得痴迷,她从来没有听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即便是听着都让她吃惊,可她却那样羡慕。
羡慕她敢这么想,这么说。
她甚至连想也不敢想,若是她大哥听到她这样说,一定会觉得她疯了。
可是……
女人真的不可以这样吗?
乔纱不就是这样吗?新帝喜欢她,旧太子喜欢她,兰池大哥也爱她,连她的大哥也隐藏不住对乔纱的偏爱和在意。
她被这样多的男人爱慕着,不还是活得好好吗?至少比她快活太多太多了……
女人不可以像乔纱那样吗?
她呆呆地坐着,想着。
她没有在永宁宫留多久,就被接出了宫,她要从今日就开始准备着明日的立后大典。
乔纱送走了她,逗了一会儿鹦鹉,在窗下的软榻上睡了一会儿。
今日白露,秋风是凉的,吹进来夹杂着桂花的香味。
真安静。
她在秋风中睡得昏昏沉沉,再醒来已经是月上中天。
今日谁也没有来。
她坐在榻上癔症了一会儿,发现这大殿静得出奇,仿佛外面巡逻的侍卫也没有了。
没有一丝脚步声。
她这殿中甚至没了宫女。
方才还给她盖了毯子的小宫女呢?
她扭头朝殿外看过去,殿门是紧闭着的,回廊下的宫灯没有点起来。
奇怪,往日里这个时辰宫灯早已点起。
她没有叫人,光着脚刚想下榻,背后开着的窗户忽然吹进来一阵风。
一道黑影掠了进来,她惊得忙往后一缩。
背后有人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别怕,是我。”
这个声音……
她扭头看见了背后捂着她嘴巴的谢兰池。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镜空。
她拉下了谢兰池的手,惊讶地问他:“你怎么进的宫?没人发现你吗?”
她的惊讶不是演戏,她是真的惊讶谢兰池怎么混进了宫中来?如今宫中不全是顾泽的人吗?
难道,李容修和谢兰池联手成功了?
他捧住了她的脸,仔细看她,“我来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你受苦了。”
他的眼眶竟是红了。
乔纱看着他,暗暗猜测现在李容修到了哪一步,便问:“这里全是顾泽的人,你快走,别被发现了。”
谢兰池却笑了一下,握紧她的手,“别怕,顾泽的人已经死在外面了。”
“都死了?”乔纱忙往门外看,什么人也看不见,却隐约看见从门缝里渗进来的血,谢兰池带人把永宁宫的人杀光了吗?
“是,我的人在外面。”谢兰池蹲下身,替她将鞋子利落地穿上,“趁着现在出宫。”
“我们能逃得了吗?”乔纱担心地问他:“顾泽会带人抓住我们……”
他抬起了头,仿佛内疚一般,捧住了她的脸,“这次不会了,顾泽带着人逼宫谋反,现在正被李容修堵在新帝的寝宫。”
“逼宫谋反?”乔纱惊得睁大眼睛,“为什么?明日、明日不是皎皎立后大典吗?”
谢兰池替她将披风裹上,“因为他罪行败露,他的党羽已经落网,今日段老将军带兵抄顾家,他不谋反就只有死路一条。”
哦,乔纱想起今日李容修没有送信来,因为今日要下大狱的不是顾泽的党羽了,而是顾泽本人。
没想到,谢兰池这把刀还挺快。
“我带你走。”谢兰池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趁着李容修没腾出手来,他先带走乔纱。
他太清楚李容修了,一旦他帮他除掉了顾泽之后,李容修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他紧紧拉住乔纱的手,镜空率先跳出了窗户,在外伸手要接乔纱出去。
殿门“哐当”一声被人撞了开。
乔纱看见了外面透进来的火光和血腥味,外面着火了。
火光中顾泽拎着血淋淋的剑,满身是血地走进来,目光如烈火直勾勾地盯住了要跳窗离开的她和谢兰池。
“快走!”谢兰池忙要托起她塞给镜空。
乔纱却躲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臂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
谢兰池看向殿门外,殿门外依旧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火光中传来隐隐的厮杀声。
只有顾泽一人逃到了这里?李容修怎么会让顾泽逃到这里?
谢兰池不明白地皱紧眉头。
可乔纱却明白,那定然是李容修故意放顾泽来的,让他和谢兰池对上才好玩。
乔纱凑到了谢兰池的耳朵边:“你不替我杀了他报仇吗?”
话音没落,顾泽忽然提着剑冲了过来:“把她交给我!”他知道他已经一败涂地,但抓了乔纱,或许还可以要挟李容修放了他的家人。
他猛地朝谢兰池出剑。
谢兰池立刻将乔纱推到一边的榻上,瞬间拔出了佩剑,抬手一架。
“铛”的一声响,两把相撞在一起的剑发出剑吟声。
顾泽脸上全是鲜血,盯着谢兰池一字字道:“如果你还有一丁点良心,不想看着皎皎死的话,就把她交给我去换皎皎。”
谢兰池的眼神却冷极,他只低叫了一句:“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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